第41章 包圓得加價
第40章 包圓得加價
聯防隊員帶着人走了。
因為吳老師的背書, 周秋萍當場洗脫了投機倒把的嫌疑,沒被強行帶回去繼續配合調查。
反倒是招惹了聯防隊來的方老師被一口咬定是女流氓,叫直接拖走了。
這個過程中, 吳老師可真是半點臉面都沒給她留。這麽大過年的方老師賴在他家不肯走, 還拿糖誘惑他孩子喊她媽媽。
“她自己又不是沒小孩,自己孩子不管, 上趕着要給我家孩子當媽。我孩子的媽可沒這麽賤!”
方老師被刺激瘋了, 當場又抓又撓,将吳老師抓成了只大花貓。即便這樣,吳老師也沒松口,一口咬定她就是居心不良的女流氓。
聯防隊員看鬧得不像話,把他倆都帶走了。
圍觀群衆的關注點也随之轉移,什麽倒賣國庫券, 什麽投機倒把, 哪裏比得上男女私情吸引人的眼球呢?
啧啧!這方老師可真是不講究。單身女人想漢子正常, 倒貼成這樣的就不像話了。哪個敢要哦?今天能倒貼,你明天就能倒貼別人。不是安生過日子的人。
這些還是好聽的, 更難聽的話, 周秋萍聽了都覺得髒耳朵。
她趁着衆人注意力轉移, 趕緊拎着包,從阿媽懷裏接過大女兒,一路小跑回宿舍。
中途碰到宿管員的時候, 她都沒跟人寒暄。
直到插上宿舍門的插銷,她才敢喘口氣。
周高氏惴惴不安, 口中一個勁兒地念叨:“我說這買賣不能做吧, 國家怎麽可能不管?你看是不是出事了?”
周秋萍皺眉:“你別吃肉的時候不吭聲, 還沒挨打就叫喚。國家管這個?真管的話, 外面的飯店面館,還有街上這些攤子,早就關門了。”
Advertisement
周高氏被她怼得說不出話來,卻還是憂心忡忡:“要是這些人再來怎麽辦?他們就是來找茬的。”
周秋萍也知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說實在話,她的買賣堂堂正正。貨是被單廠倉庫的存貨,6月份買的,根本不是套買,她不怕查。
可她害怕一旦開始立案調查,派出所就會通知家屬。她的戶口還在馮家村呢。一旦讓馮二強和馮家人知道她在寧安縣做買賣,那後果不堪設想。
她看了眼兩個女兒,在心中嘆氣,轉頭招呼阿媽:“先點點今天的錢吧。”
一說到錢,周高氏的憂愁稍稍沖淡了些。錢真是好東西,今天她們又進賬13,677塊錢的鈔票,還有27,000塊的國庫券。都抵得上商場裏一個櫃臺的全天銷售額了。
周秋萍在心中迅速計算了下,稍稍放下心來:“夠了,18萬的債務夠還掉了。剩下的部分暫時不動,咱們轉移到租的房子裏,後面慢慢賣。”
眼下她手上已經有30萬的國庫券。
這些國庫券有的是從信用社換的,有的是跟農行換的,有的則直接是買床單被套的人拿來的。分散開來,目标小些,不容易落人的眼。
有了它們,夠他跑一趟海城,去兌換成錢,然後繼續倒賣國庫券呢。
至于剩下的床單被套,差不多還有1/3。如果全部換成國庫券的話,大概能到手40萬。票面總價值70萬的國庫券,如果她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不用一個月,她就是貨真價實的百萬富翁了。
有了100萬,她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想早點帶阿媽和兩個女兒去深圳落戶。這樣才能徹底擺脫馮家人。
周高氏還不知道她的發財大計,沒多注意國庫券的事,只擔心:“還慢慢賣哩,夜長夢多,誰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周秋萍搖頭:“沒事,租的房子就在公安局的家屬區。兔子不吃窩邊草,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們也有顧慮。再說了,以後要是慢慢賣的話,我們也能推到小區賣,搞游擊戰,打一槍換個地方,沒那麽容易被抓。國家現在又不是不讓做生意。”
周高氏可不贊同。土匪住的地方就是土匪窩子,東西一天在手上就燙一天手,還是趕緊銷出去好。
周秋萍累得夠嗆,也沒精力跟阿媽争執,直接往床上一躺:“明天我把賬先消了再說吧。”
結果被單廠的侯廠長還沒來拿存折,阿媽找的人先過來收床單了。
周秋萍瞧見來人挺驚訝:“陶老板,你什麽時候改行的呀?”
眼前這位年輕人正是在夜市上收購知了猴的那位陶老板。
陶老板笑眯眯的:“周老板你不也改行了嗎?你都不拿知了猴給我了,我哪有的賣?只好跟在你後面喝湯了。”
周秋萍笑着搖頭:“是陶老板你照顧生意才是。你的生意多大?我這三瓜兩棗的,連你的小指頭都比不上。”
她領着人過去看貨。
洗衣房門一開,陶老板瞧見堆在大方桌上的床單和被面,頓時倒吸口涼氣:“周老板,你這不是三瓜兩棗,你這是花果山。”
他眯了眯眼睛,相當痛快的一揮手,“包圓了,怎麽樣,周老板你給我打個8折呗。一手錢一手貨,保準不耽誤。”
周秋萍微微一笑:“包圓可以,包圓再加一成價。”
周高氏在旁邊急得吹胡子瞪眼睛。自家的姑娘是傻了吧?包圓那肯定得打折。
周秋萍卻沒接阿媽的眼風,反而笑盈盈地看着陶老板,慢條斯理道:“陶老板,你10塊錢三斤收我的知了猴,積少成多,賣到省城是多少錢?實不相瞞,我在鄉下收購的時候,都是兩分錢一只,賣給你就漲價了。千裏生意只為財。”
陶老板笑出了聲:“照你這麽一說,包圓的确得漲價。”
只有貨多,才有議價權。
加一成的價,他照樣有賺頭。而且這麽多床單,他一次到手的錢就不少。
“行,一成就一成。只不過我全部都用國庫券結賬。我手上可沒那麽多現金。”
周高氏急了:“那可不行,我們也要跟廠裏結賬的。”
周秋萍也皺眉毛:“你這不是成心為難我嗎?”她沉吟片刻才擡頭,“如果非要用國庫券的話,不是100塊當50塊用,而是100塊做40塊。”
這下子陶老板腳板都長出刺了,簡直一蹦三尺高:“你也壓價壓的太狠了吧。周老板,大家都要過日子的。”
周秋萍臉上又浮出笑容:“你聽我說完。國庫券是有利息的,一百塊錢的國庫券到期兌付,利息足有三四十塊呢。你把5塊10塊的老國庫券換成100塊的新的,那10塊錢的差價不就出來了嗎?這81年82年83年還有84年的國庫券都有中簽的啊,錢真不少。”
陶老板眯了眯眼睛,突然笑出聲:“周老板可真是妙人,見多識廣。10塊錢太多了,實話實說,我這邊最多只能給三塊,不然我也開不了張。”
現在人對國庫券的直觀感受只有兩個字——攤派,本能情緒也是兩個字——厭煩。知道中簽還曉得利息高的,只能是懂行的人。
和懂行的人談,也不用彎彎繞了。
雙方讨價還價,拉鋸了好幾個來回,最終敲定100塊錢的國庫券到周秋萍這兒只能當成46塊錢用。
別看陶老板年紀不大,比周秋萍還小兩歲。可人家做生意的經歷完全稱得上是老江湖。
他怕夜長夢多。敲定了生意就立刻籌錢,當天下午便弄了車子過來将貨拖走。
周秋萍接過裝了一旅行包的國庫券時,他還有意無意地打聽了一句:“你要這麽多不好出手哦!”
周秋萍微微笑:“我又不出手,給工人發錢呢。不是我的事,是那個廠子不辦了,欠了工人的工資。聽說國庫券利息高,他們就想多拿點國庫券,專門吃利息。”
陶老板這才了然。他就說嘛,寧縣的倒賣市場要真來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卻不知道,那他真不要在這片混了。
車子開走了,周高氏才開始後怕:“哎呦,這個陶老板也挺吓人的。我真怕他會黑吃黑。”
周秋萍撲哧笑出聲:“阿媽,哪個黑了?總不能人家做夜市買賣就是黑的吧?他黑我也不黑呀。”
她還真不擔心陶老板會耍陰招。因為犯罪成本太高,沒必要。人家的身家就擺在那裏呢。
周高氏不以為然:“你好厲害哦!你沒聽講啊?那些殺人越貨,下手黑的很哩。轉過身,就變成氣派的大老板了。”
周秋萍趁機跟阿媽解釋:“大概率上不至于。因為我們住在衛校,因為昨天吳老師不惜徹底跟那位方老師撕破臉來保下我,陶老板會怎麽看?”
周高氏心中咯噔一下。外人怎麽看她不知道。可她自己怎麽瞧着像是吳老師對秋萍有意思呀。
乖乖,那可不行。秋萍可是有婆家的人。
“我跟你講,你不要癡心妄想,以為嫁個吃國家糧的就能當城裏人。你還沒聽懂那位吳老師的意思呀,結過婚的都是二手貨,人家才看不上呢,人家要的是黃花大姑娘。這二婚女人啊,就沒有比一婚嫁的還好的。”
周秋萍想翻白眼,嫌棄的不得了:“你別一天到晚盯着□□裏的這點事想問題成嗎?凡事動動腦子!”
周高氏差點沒被她氣暈過去。哪有女兒這樣跟媽說話的?
周秋萍沒好氣:“那你也得拿出當媽的樣子來,張口閉口就這點破事,我都不稀罕講你。我告訴你,這些事情看在生意人眼裏是怎麽回事。我現在還沒離婚呢,陶老板想到的也不是男女私情,而是我背後有人。不然方老師想嫁給吳老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吳老師為什麽會突然爆發?就是因為得罪了我呀。我背景深厚,吳老師掂量我跟方老師的分量,選擇站在我這邊。我一個個體戶,憑什麽壓過方老師這種吃國家糧的人?只能說明我後面的人能耐更大呀。”
周高氏眨巴眼睛,倒是有點懵懂單純的意思了。
她原本還以為吳老師之所以突然間發難,是因為那個方老師實在太過分,所以他看不下去了呢。
周秋萍苦笑搖頭,嘆氣道:“阿媽,你別把男人想的太正直。吳老師是男的,他要真一早對方老師深惡痛絕,方老師根本就靠不近他。他又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老實人。”
說着,她将其中的彎彎繞詳詳細細地掰扯開來,揉碎了跟母親說一回。
周高氏聽得眼睛都瞪圓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城裏人的心眼可真多。”
周秋萍還沒接話的時候,她又接着一句,“你咋就想到這麽多?”
事情的發展還真跟她估計的一樣。
周秋萍澀然,很想告訴阿媽,這些都是用她上輩子血淋淋的人生經歷得出的經驗教訓。
可話到嘴邊了,她還是只交代了一句:“總而言之一句話,以後有事你別自作主張,起碼要讓我知道。”
周高氏撇撇嘴,到底沒在說什麽,只把火撒在方紅英的身上:“這個方老師實在太壞了,就該讓她蹲大牢,好好接受教訓!”
周秋萍卻知道阿媽是癡心妄想。
嚴打時期,的确有女人因為流氓罪被槍斃。但流氓罪本身主要針對的是男性罪犯。女的除非是聚衆淫.亂性質的,否則還真談不上。
再說了,方紅英是什麽身份?人家正兒八緊的衛校老師,端公家飯碗的。跟派出所的人,是同一個階層的。只要她沒犯什麽大事,派出所根本不可能對她下狠手。
所以傍晚周秋萍推着三輪車出去做油渣生意時,瞧見方紅英回學校,她一點兒都不驚訝,更加談不上生氣。
反而是方紅英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周秋萍面不改色,心頭冷笑。這人是虧吃的太少,所以丁點兒都不曉得痛。
被單廠的侯東平過來拿貨款,眼睛掃過方紅英的臉,好奇地問周秋萍:“怎麽,你得罪這個姓方的了?”
周秋萍奇怪:“呀!侯廠長你也認識方老師?”
侯東平滿臉鄙夷:“她算什麽老師呀?誰家的娃娃被她教了,還怕被教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