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癡心錯付
正在嚼着雞肉的仙君大人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場逼過來,直壓迫得她呼吸不暢。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東西,擡起頭來四下張望了下,又似乎沒什麽異常之處,只是不經意間看向慕容離夙的時候,訝然發現伊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只不過那笑容……怎麽叫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啊……
司徒虞驀地就想到“笑裏藏刀”四個字,不禁後背一涼,卻也覺得很是莫名其妙。身旁的闵蘭看見她怪異的神色,有些擔憂地問:“司徒,怎麽了?是不是覺得那裏不舒服?”“哦,沒事沒事。”司徒虞回過神後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随即低頭喝了口湯。闵蘭卻以為她真的是那裏不舒服了,從衣袖裏掏出一條繡絹輕輕地幫她擦拭額頭的細汗。淡雅的女兒香氣飄入鼻息,司徒虞霎時間覺得那種壓迫感更甚了,仿佛有寒氣刺入骨髓,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搓了搓手,心中很是訝異。
奇怪,這種恐懼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虞兒啊,怎麽了這是?臉色這麽難看。”花顏似是擔心地問,可眼角裏卻暗藏笑意,就好像是某種惡作劇得逞一般的狡絜,只是仙君大人沒有發現這一點,她偷偷瞥了眼對面的白衣美人,見伊人已經低下頭來不再看她,稍稍松了口氣,對自個娘親笑了笑:“我可能是今日胃口不怎麽好吧。”
“霖澤仙君胃口不好嗎?那豈不是可惜了這麽多佳肴。”散財神君聞言也看向她,語氣溫和。
“她以後都在這府裏,還怕吃不到麽,倒是神君你難得來一次,就多吃些吧。”不等司徒虞開口,慕容離夙便輕聲說道,随後夾起一顆白色的丸子放進散財神君的碗中,“來嘗嘗我做的魚丸,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散財神君被她這一舉動驚詫住,呆滞了許久之後才受寵若驚地道謝:“哦哦,多謝仙子。”雖然不太明白仙子突然的轉變是何原由,但他也滿心歡喜了,想自己锲而不舍地追求了她這麽久,伊人還從未這樣溫柔地對待過他呢。如今這番,是不是表明仙子已經不那樣排斥他,願意給他機會了呢?這樣想着,散財神君心中越發激動,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慕容離夙更是在這時候對他嫣然一笑,說道:“神君不必客氣。”
清冷的聲色,卻意外地帶着幾絲嬌媚。散財神君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幸福得幾欲暈厥,而同樣幾欲暈厥的還有司徒虞,因為眼前的畫面是在刺眼得緊!仙君大人暗暗咬牙,低下頭來悶聲悶氣地扒飯,眼不見為淨。
在一旁的公主大人邊吃着慕容湘剝好的蝦,邊曉有趣味地看着戲,而後又忍不住偷偷地碰了碰身旁的紫衣女子,悄聲道:“诶诶,巨犬,你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一直作壁上觀的小三緩緩抿了一口果酒,茶色的眸子閃過清亮的光,意味深長地說道:“不對勁麽?我倒是覺得這樣才是回歸正常的。”
……
一頓飯吃下來,司徒虞已經是滿腹的怨氣,同時也産生了強烈的危機感。那天晚上,仙君大人在自個的雕花大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她暗自下了決心,要加快腳步,不能讓其他人給捷足先登了。
然而,許多時候總是事與願違的。
司徒虞發現,自從那次晚飯後,慕容離夙就變得有些奇怪了。嗯……怎麽說呢,前些日子裏的慕容離夙看她的眼神是帶着隐隐的探究,還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愫。而如今那眼神倏地就變得深邃難懂了,時而灼熱如火,時而冷冽似冰,但無論哪一種,都是毫不掩飾的,這讓司徒虞莫名生出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被盯緊的獵物,而對方正從容不迫地思忖着該怎麽下口……
念及此,仙君大人一陣心驚,尋思着要找個機會好好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可這些天下來,司徒虞發現她與慕容離夙獨處的時間幾乎沒有了,要不就是她要外出牽結紅線,要不就是慕容離夙去哪裏辦公了,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爹娘幾個又架着她去逛街,就好像故意整她似的,更令她受不了的就是,慕容離夙也好似在故意避着不願意理會她,好幾次對她視而不見。在此期間,那散財神君卻整日以公事為由纏在慕容離夙身邊,真是……可惡至極!
這天下午,逸園別院裏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美婦人倚在軒窗邊上悠閑地看着外邊的景致,又好似在想着些什麽,思緒飄遠。英挺俊秀的男人從後邊摟住她,把下巴靠在她肩上,輕輕地蹭了蹭。美婦人回過神,笑了笑,柔聲問他:“耀明,我們這樣做……虞兒到時候會不會被修理得很慘?”
“怎麽,心疼啊。”男人親了親她的側臉。花顏稍稍側身靠在司徒耀明懷裏,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嗔道:“我也心疼未來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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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吶,旁觀即可。”司徒耀明嘆息道。花顏想了想,也釋懷般揚起明媚的笑意,離開他懷裏,拉起他寬厚的手掌滿臉愉悅地說:“走,咱們找清濯她們幾個後輩搓麻将去……”
仙君府大門外,剛剛從凡間回來的仙君大人心情頗佳,本想去找慕容離夙的,卻在要走進門的時候意外地看見在不遠處,草地那頭的小徑上,有一男一女的背影。男的英挺,女的纖秀,放在許多人眼裏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幕卻刺痛了司徒虞的心。那不是慕容離夙和散財神君還能是誰!好吧,此刻她最想見到的和最不想見到的人走到一塊兒了,她該怎麽辦,走過去參一腳,破壞他們的約會嗎?仙君大人悶悶地杵在原地,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不見了,心裏直冒酸水。呵,這些天對她愛理不理的,卻有閑情逸致和那男人一起散步談心,難不成還真喜歡上他了麽!
而在草地這頭,背對着司徒虞的兩人卻不是她想象中的有說有笑的模樣,而是有些尴尬甚至壓抑的氣氛。散財神君似是自嘲般笑了笑:“唉,我還以為你願意接受我的心意了。”走在他身旁的白衣美人面色平靜,只是在聽見這蒼涼的語調後眼底浮現絲愧疚,“這些天……可能我的某些舉動叫神君誤會了,對不起。”
伊人白衣勝雪,在這芳草萋萋的景色裏清麗唯美,讓人移不開眼,卻也似雪山之巅的白蓮,叫人難以靠近,不敢亵渎。散財神君看着那絕美的容顏,忽地生出一股求而不得的心痛和不甘,“我,我就要走了,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他有些沖動地走近一步,抓住慕容離夙的衣袖,說道:“離夙仙子,你……真的不肯給我一次機會嗎?”
在他們身後,看見這一幕的司徒虞怔住,她多想跑過去把慕容離夙扯進自個懷裏,對那男人宣布她的所有權,然而內心中又生出一種無力感。若是慕容離夙要去喜歡誰,她有何資格去阻攔?那男人……很優秀不是麽。這麽想着,司徒虞眼眶有些發熱,視線那頭的白衣美人沒有拂開男人的手,而她已經不願在看下去了,踉跄地轉過身,消失在暗紅色的大門裏。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感情一事是不能勉強的。我不能自欺欺人,也不願給你無望的希冀。”慕容離夙聲音變得有幾分沉冷,目光觸及被扯住衣袖,臉上浮現不悅的神色。沉冷的氣息化作一道道冰淩紮在散財神君心頭,他頹然地放開手,喃喃着後退:“果然,還是敵不過她啊。”
“對不起。”慕容離夙低聲道。
散財神君黯然地搖搖頭,苦笑:“還能做朋友嗎?”
“我一直視你為朋友。”
“呵,真不知道該不該說你狠心了。”
……
仙君府裏,臉色不善的仙君大人躺在後花園的花圃裏曬太陽。此時陽光已經沒那麽猛烈,淡黃色的光線照在她月白色的衣衫上,那溫度卻沒能滲進身體裏。司徒虞把手枕在腦後,閉上眼睛,努力不讓自己去想方才看到的畫面。然而心中的煩亂和委屈卻怎麽都壓制不住,似一團亂麻,把五髒六腑也絞纏在一起,陣陣生疼。
不對啊,憑什麽讓那個男人趁虛而入!糾結了許久,司徒虞忽地心思一轉,立即覺得那時候沒有跑過去拍開那抓在慕容離夙身上的鹹豬手,是一件多麽錯誤的事情。想着想着,仙君大人不淡定了,剛想有所動作,卻在這時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有什麽遮住了照在臉上的光線。司徒虞睜開眼,就看見站在她身邊,低頭俯視着她的闵蘭。
“蘭表妹,你怎麽來了。”司徒虞坐起身子,有些意外。闵蘭在她身邊坐下,臉上依舊是溫婉的模樣:“你不去找我,我便來尋你了。”仙君大人聞言神色微變,再看見闵蘭眼中隐隐的落寞,想到這幾天确實是沒有好好陪過她,心下有些歉意。表妹難得來一次,而自己卻冷落了人家,的确是不應該了。
“嗯……那我明日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司徒虞揚起笑臉,讨好地說道。闵蘭淡淡地抿唇,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點了點眼前人光潔的額頭,語氣似怨似嗔:“明早,我便要回天宮了。”“啊,這麽快就走啊。”仙君大人眉頭輕蹙,抱怨道。
“嗯,新一批的舞師已經選出來了,禦樂司裏還有很多事務要我回去操持。”
“這樣啊……”
“我們就這樣坐坐吧,好久沒能和你一起好好說會話了。”溫婉如水的仙子望向天邊聚起的火燒雲,明眸裏落入一層柔光,美得飄缈。司徒虞忽然覺得自己內心的煩亂都被她那柔和的氣息撫平了。微風牽起發絲,遠天的飛鳥開始歸巢,昏黃的光線把空氣染上暖色,那麽寧靜閑然。
她的這個表妹,總是這般溫柔似水,卻也淡染哀愁,叫人心疼。也不知何時才能有那麽一個人出現,把伊人眼底的那層傷感去掉……仙君大人暗暗嘆了口氣,悵然出聲:“蘭表妹……”
“噓,不許叫表妹,今日只許喚我蘭兒。”闵蘭打斷她的話。司徒虞愣了愣,應聲:“哦……”其實她不大明白自個表妹為何一直不讓自己叫,但貌似自己從沒改過口。身旁的仙子似是看穿她所想,嗔怪道:“你總是不将我的話放心上。”
司徒虞見她有些幽怨的樣子,連忙擺着手解釋:“沒有呀,蘭表……蘭兒,對不起啊,我也是習慣了嘛。呃,這些天沒有好好陪你,過些日子我去天宮看你,給你賠罪好不好。”“你呀,和小時候一樣,淨會說些好聽的哄我。”闵蘭被她窘迫的樣子逗笑,眉目舒展開來。而後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目光變得深遠,只聽她低低地開口,聲音似那幽谷裏細緩的流水:“司徒,你還記得嗎,那年我們還很小的時候,偷偷跑到山裏玩,結果迷路了。當時你背着我在迷霧瘴氣裏尋找出口,我害怕極了,就趴在你背上哭。你呢一邊用靈力驅除周圍的瘴氣,一邊耐心地哄我。你對我說,會保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傷害……”
“你還記得啊。”仙君大人回憶起兒時的事情,不禁揚起嘴角。
“我一直都記得的。”闵蘭垂下眸子,沒讓身旁的人看見自己眼底的黯然,“呵,真懷念啊,趴在你背上時的溫暖與踏實。”
司徒虞轉頭看着她,良久無言。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伊人的面容似是被暗色所染,有些蕭索。仙君大人突然躍起身,然後伸手把仙子拉起來。“司徒,你這是作何?”仙子不解。而拉她起身的人狡黠地眨眨眼,在她面前半蹲下,拍拍自己的後背,道:“吶,上來,我再背你一次。”
闵蘭錯愕地看着眼前蹲着的人,眸子裏的黯淡漸漸化開,柔光盈盈。她慢慢地靠近,俯身貼在司徒虞背上,抱緊。
“諾,起勒。”司徒虞擡了擡闵蘭的身子,往花園的那條小徑走去。天光暗淡,暮色四合,粉色的落花随晚風飄飄灑灑,漫天如雨。她們走進那花雨裏,染上一身淡淡的香氣。闵蘭摟住司徒虞的脖子,把頭埋進她頸間。久違的香草氣息,熟悉得叫人眼眶發熱。趴在背上的人擡手接住幾片粉紅,握住,終究卻還是放開,任它飄走。
司徒,你說過不會讓我受任何傷害,但你可知,傷我最深的其實是你。呵,只是……我不怪你了。今晚你為我做的這些,已經夠我在今後的時光裏慢慢回憶,從此,我不會再愛你。
一滴眼淚無聲滑落,跌在地面上,把一瓣落花打濕。
……
等到月上枝頭,天邊亮起點點星光的時候,司徒虞才把闵蘭背到她房間門口。闵蘭房間的隔壁兩間是慕容湘和清濯的。此時屋子裏漆黑一片,還沒亮燈,估計那兩人又是不知跑哪裏游逛了。司徒虞放下背上的人,“吶,我們到了。”
闵蘭站好身子,卻見司徒虞遞過來一只錦盒。
“蘭兒,之前你生辰我不能去給你慶祝,這個簪子就當我補送給你的生辰禮物好了。”司徒虞笑着說道,還自顧自地打開盒子取出那只白玉簪,獻寶似的對着仙子揚了揚,眸光燦燦:“來,我幫你戴上看好不好看。”
闵蘭看着她手裏的簪子,心裏一片柔軟,咬咬唇,低下頭任她幫自己戴上。戴好簪子後,司徒虞滿意地打量着眼前的美人,沒發現對方變換的神色。
“嗯哼,真不錯……唔。”贊揚的話語還未說完,嘴巴已經被堵住。闵蘭踮起腳尖,吻住眼前人柔軟的唇瓣。司徒虞一下子僵住。伊人眼睛緊閉,顫抖的睫毛輕輕掃在臉頰上,唇上的溫熱觸覺令她腦海裏一片空白,怔怔地忘了反應。
“表妹你……”直到那熱度離開,司徒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敢置信地看着闵蘭。
“從今以後,我把你從我心裏的那個位置上抹去。”闵蘭盯住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眼睛裏浮現從未有過的決絕,嘴角抿起,笑意澀然:“司徒,這是你欠我的。”說完不等司徒虞反應,便轉身走進房間裏,關上門。
司徒虞摸了摸自個的唇瓣,愣愣地往回走,可沒走幾步,卻愕然見到不遠處似乎站了很久的慕容湘和清濯。慕容湘抛過來一個媚眼,笑得不懷好意。司徒虞臉上噌地燒了起來。這時,那頭的公主大人卻直直地朝她走了過來,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扯住她的衣領拉低,在她嘴邊響亮地印了一吻,惡狠狠地說道:“這也是你欠我的。”之後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雲淡風輕地走回屋。
這回司徒虞已經完全僵住了,目光移到仍舊妖嬈的慕容湘身上,顫聲:“你,你就不管管她嗎……”
慕容湘身姿婀娜地走過來,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那牆角後邊露出來的素白裙擺,唇邊蕩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傾身湊在司徒虞耳邊,吐氣如蘭:“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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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虞:醉卧花叢君莫笑,自古仙君皆風流。
慕容離夙:風流花下含冤鬼,色字頭上一把刀。
清濯:橫批——死不瞑目。
慕容湘:好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