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異變
“司徒虞,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白衣美人瞬間紅了眼眶,心裏又驚又氣,伸手捧住她的臉:“不要獨自躲着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是擔心我,還是莫瑤?司徒虞轉開臉,心中也是頓頓的痛。可是,盡管她好恨,慕容離夙傷心的樣子還是叫她無法制止的心疼了。呵,司徒虞,你還要傻到什麽時候,在她眼裏,你不過是替身,替身啊!
慕容離夙見她居然低頭沉默,意識到事情似乎已經往某個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了,心裏徒然慌亂,更是一陣酸澀。若是之前,看見她傷心難過,這人早就把她抱進懷裏柔聲低哄了,可是如今卻不聞不顧,到底,是怎麽了?慕容離夙感覺周身一陣寒意,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助這刺痛來分散心裏的疼痛。
然而,司徒虞的沉默讓她心如刀絞。
不遠處那堆柴火漸漸熄滅,火光微弱跳動。隐入暗色裏的人,表情更加模糊不清。洞口處,偶爾落下的水珠滴落在地面那幾塊表面凹陷的石頭上,形成一汪淺灘,滴落的水珠融入其中,聲聲叮鈴,清靈細碎。白衣美人咬住下唇,晶瑩溫熱的淚滴如那洞門的雨滴,滑落在石板上,絕美的臉上留下兩道濕痕,延伸到那尖俏的下巴。低頭不語的人,撐在石板上的手漸漸握緊。
沉默中,慕容離夙倏地傾過身,雙手抓住司徒虞的肩膀,迫使她面對自己,“你看着我啊,難道連我你都要逃避嗎?無論如何,我們一起去面對好不好?”聲色凄然,是司徒虞從未見過的樣子,她擡眼的瞬間,被逼紅了眼。可是,內心卻在不斷地掙紮。
仍舊得不到回應,美人含淚的雙眼裏透着委屈:“就因為你知道自己前世是莫瑤,就不要我了麽?”司徒虞身子一震,心亂如麻。強忍着把她抱緊的沖動,沉聲開口:“我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了。”
“你什麽意思?”慕容離夙愕然,不敢相信司徒虞竟然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慕容離夙,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你早就懷疑我是莫瑤了吧。”
慕容離夙聞言臉色煞白,死死盯住司徒虞的迷蒙雙眼泛起寒意,聲音裏透着愠怒:“呵,司徒虞,你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不是我這麽想的,而是聽見你這麽說的!”
“我何時說過那樣的話!”
“今早。”司徒虞走下石床,背對着她,語氣生硬。慕容離夙眉頭蹙起,今早?是指她跟花夫人在屋裏的對話麽?難道……這其中有誤會!念及此,也跟着站起身子,走到司徒虞身後拉住她的手,語氣有些急促:“你把話說清楚啊,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我倒希望是誤會了,我希望今早什麽都沒聽見!”司徒虞驀地回頭,平日裏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刻迷蒙一片,聲音裏帶着哽咽:“慕容離夙,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很難受,可是你對我的欺騙才是真正讓我接受不了的。你明明愛的是莫瑤,還口口聲聲地對我說要忘記他,然後完整地屬于我……你騙得我好苦。”聞言,白衣美人咬着唇,抓在司徒虞衣襟上的手一點一點,無力的滑落,半晌說不出話來。就在剛才,她從司徒虞的眼睛裏,她看到了恨。
你就那麽不信任我麽。
慕容離夙徒然覺得心力交瘁,已經不想再辯解些什麽了。搖搖頭,聲音澀然:“司徒虞,你說過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變心的!你的那些話,原來都是騙我的麽。呵,你說不知該不該相信我,可是你的話裏,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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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模糊,眼前的白衣美人已看不清樣子,卻是能感覺到她目光膠着在自己身上倔強的模樣,那麽凄婉幽怨。司徒虞心中酸澀。就在昨天,她們還柔情蜜意地在一起花前月下,互說着動人的誓言,而今恍然發現,那些自己之前每次想到都會覺得甜蜜的畫面,都不過一場謊言。夢碎了,變成鋒利的殘片,紮進心裏,血肉模糊。司徒虞聽見自己用平淡的聲音緩緩地說:“我愛你,可是,我不想這樣自欺欺人地跟你在一起。”
這淡然的語氣叫慕容離夙徒生恐懼,幾乎是在做最後的挽留般,不顧司徒虞的抵觸,靠進她懷裏,如哀求般開口:“虞,不要這樣子,好不好。”
懷抱一如往常的溫暖,滿滿的都是讓人迷戀的氣息,司徒虞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推開懷裏的人,猶豫許久,終于輕輕把手放在了她肩頭。慕容離夙感覺到司徒虞的動作,有些欣然和隐隐的期待,以為她終于不再置氣了,沒想到下一刻,她卻說:“你先回去吧,免得她們擔心。”
“你不回去,她們就不擔心麽!”慕容離夙擡頭看她,眼底是掩不住的失望與傷痛。
“過兩天,我會回去的,讓我一個人靜靜……唔。”話未說完,已被人以吻封緘。慕容離夙踮起腳尖,狠狠吞下她要說出的話語。司徒虞唇上一痛,感受到臉頰上貼合的濕涼,忽然也似發狠了般用力禁锢住懷裏人的身子,手指插入絲滑濃密的發絲裏把她的頭按向自己。兩人貼合得沒有一絲縫隙,在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中舔舐啃咬,完全沒有往日的溫柔缱绻。
這個吻,狂烈炙熱,仿佛要将兩個人都燃盡。眼淚與血絲混合在一起,融入唇齒的交纏中,又苦又澀,竟有幾分訣別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唇上已經失去了知覺,她們才停下來。唇分,慕容離夙一把推開禁锢住她的人,擦去嘴角沾染的一抹血跡,冷然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要兩天,我便給你兩天時間。可是,司徒虞我告訴你,兩天後你若不回到我身邊,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言罷轉身,衣袖帶起的風寒香冷冽。
“還有,你給我記住,我愛的人,叫司徒虞。”背對着她,慕容離夙微微偏過頭留下最後一句話,不再停留,走出洞外。 不讓司徒虞看見她脆弱狼狽的樣子。
直到那白衣翩翩的身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再也看不見,司徒虞才像耗盡了所有力氣般跌坐在地上,慢慢閉上眼睛。
……
夜色濃重,凡間今夜也不見了月亮。
風霖清源河的源頭,祈水鎮邊緣密林掩映的山坳間,隐隐散發的黑氣融入夜的暗色裏。祈水一帶的地方籠罩在一片恐慌中。入了夜,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街道上空無一人,甚至連一只夜游的野貓也沒有,戶院裏的狗也不見吠叫,寂靜得如同死地。
空蕩蕩的街巷中,冷風卷起一張不知從哪裏飄過來的告示,已經破損不堪的紙頁卻依稀能辨認出幾個字:祈水屍變……入夜勿出。
這事情要從五天前說起。五天前,祈水鎮上的樵夫劉大楊山上砍柴時竟不知被什麽野獸咬死了。
那天,天氣晴朗,陽光明亮耀眼。劉大楊像往常一樣進山中砍柴。可是直到午市過了,人們也不見他回來。劉大楊三十多歲的人了,因為家裏窮一直沒娶媳婦。前不久連他唯一的親人,那六十歲的老母也病死了,好不凄慘。劉大楊在家守孝期間,整個人都消瘦憔悴了不少。鄰裏間見他困難,平日裏都會去幫助些,做了飯烙了餅也會送些過來。那日,剛過了六十天守孝期,劉大楊迫于生計再次拿起砍刀上山,沒想到竟是有去無回。鄰居家二嬸見太陽快落山了他都沒回家,就叫王家兄弟去尋。最後,他們二人竟是在一處山腳尋得了……一具屍體。看到那具屍體的時候,王家兄弟二人差點軟了腿,趕來的二嬸見了更是當場暈厥過去。
劉大楊的屍體就像是被某種野獸啃食過了一般,咬口處白骨顯現,胸腹大腿被咬得極為嚴重,肌肉幾乎被肯食幹淨,殘留的皮肉翻卷,青白色的腸子湧出肚皮,穢物遍地,連同暗紅色的血水幹涸在一起,那張臉尤其駭人,有一半臉被咬碎,而另一半青紫色的臉上定格着扭曲恐懼的表情,布滿血絲的眼珠暴突,死不瞑目。後來圍觀的人看見這慘狀,有許多人都忍不住作嘔,不敢相信早上還好好的人,如今竟是躺在這裏的一具冰冷駭人的屍體。
接到報案趕來的縣官,見此情形大為心震,蹲身檢查屍體的仵作也神色凝重。最後官府對衆人宣布劉大揚是被大蟲咬死的。人群中有幾個經驗豐富的獵戶聽後很是質疑,這山中從來沒見過有大蟲的蹤跡,而且那咬痕并不像野獸。幾個獵戶竊竊低語,看那屍體上的傷口……更像是人類咬的啊,可是若是有這麽大的咬合力……衆人背後一涼,紛紛散去。官府那邊也很是隐晦,只是暫時封了山,叫人把屍體埋葬了,便不了了之。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怎料,噩夢才正式開始。
劉大楊下葬後,頭七的那天傍晚,有很多鎮上的人說親眼見到了他從那片墳地前的樹林裏走出來,而後又走進那被封的山裏,雖然是遠遠的看見,但那可怖的樣貌和死時一模一樣,絕對不會認錯的。當天見到的人被吓破了膽,劉大楊家隔壁的二嬸還被吓出了病來。更讓人們心驚膽戰的是,那夜裏打更的張叔有天半夜走在街上時竟也見到那會走路到屍體,第二天他就驚慌地辭了這幹了十年的工作,不知去向。事情傳開後,晚上都沒人再敢出門。接着鎮上怪事連連。先是那些新下葬的墳頭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抛開了棺木,屍體不翼而飛,接着有許多人染上了一種怪病,沒幾天就死了,根本治不了。人們都傳言說是山神震怒,鬼怪橫行人間傳播瘟疫。
一時間全城戒備,鎮上人心惶惶。一入夜家家戶戶緊閉門窗。鎮上的人都想盡辦法地離開這地方,往年的商旅聽聞變故都不敢來這裏了。往日熱鬧安樂的祈水鎮陷入絕境,如同被詛咒了般死氣沉沉。這件事也驚動了帝都朝廷,這些天已經陸續有朝廷派下來的禦醫官兵駐紮鎮裏。
冥間,正在命盤前查閱的人眉頭蹙起,神情凝重。朱砂毛筆在光幕前一揮,光幕裏紅光閃動,片刻後顯現出人間的一片墳地。漆黑夜色中,依稀看見新撒的紙錢随風飛揚,有一處地方出現異動,那墓碑後的土堆裏有什麽破土而出,慢慢地爬出來。而後巍巍顫顫地立起身,竟是個……人形!只見那人垂着頭,雙臂奇長,指甲暴漲。似乎朝周圍望了望,人形怪物搖搖晃晃地走進遠處的濃黑裏。
而光幕這邊的判官大人已是冷汗直流。這時,聽見有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判官回過頭,果然看見了一身黑色鳳袍的絕色女人。“你回來了。”心心念念的人終于回家了,可是此時判官大人卻是心情沉重,勉強牽起嘴角,臉上還有些蒼白色。黑袍女人走過來站在她身邊,目光放到光幕上,眼神微變,低低沉吟:“果然……”
“冥冥,近來地府不安寧啊。”判官打開生死簿,“好多陽壽已盡之人居然收不回魂魄,而那些陽壽還未盡的竟然命軌已斷。”
“是活死人。”冥君淡然吐出這幾個字,判官臉色更加冷峻了。她還記得人間上一次出現活死人之亂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她才剛剛成為判官,而身邊的人還不是冥間的主人,上任冥君是她母親——殷瀾。想起當年的情景,判官仍然心有餘悸,那遍地的殘肢,漫天的幽冥之火,一個個從泥土裏爬出來的猙獰惡鬼……都是她一直殘留腦海的噩夢。說來好笑,她一個幽冥使者居然還怕這些麽,然而,當年的慘烈叫她恐懼。
但是現在,她不能怕,她有要守護的東西。
殷瀾是她的養母,當年她親眼看着自己的養母化身封印,把那些亡魂封進幽冥谷裏。而後,殷瀾的女兒殷月——現在站在她身邊沉冷如月的女人,成了新一代的冥君。此時殷月目光放在光幕上,卻似透過它在看着什麽,沉靜的神色裏劃過絲傷痛。
判官伸手過去,抓住殷月的手,握緊,“冥冥,不要想那些過去的傷心事……”黑色鳳袍的女人身形一顫,回握住身旁人的手,沉冷的面容綻放絕美的笑意,“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好,一定可以度過難關的。”
“嗯。”判官堅定地點點頭,“等下我會招來牛頭馬面,叫他們去陽間鏟除一些游蕩人間的活死人。至于這次活死人出現的源頭,我想親自去查。”
“若是查到什麽,立即回來,不要在陽間逗留太久,還有,注意安全。”殷月柔柔看着眼前眉目清俊的判官。此刻她不再是人前冷面無情的冥君,而像是一個在丈夫出遠門時殷情叮囑的妻子。二人對視許久,黑袍美人那幽深的眸子裏慢慢浮出複雜神色:“簡,我要留在幽冥谷幾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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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冥冥,我們陰間人手是不是太少了些?
冥君:是麽?
判官:難道不是麽,牛頭馬面只能當當跑腿收收稅什麽的,黑白無常只能抓些小魂小魄,孟婆就更不用說了,只會煲湯……
冥君:陰間平日裏事情不多,有你就夠了。
判官(故作為難):可是我老是要去陽間啊,每次還會被那些妖精妹妹啥的糾纏……
冥君(沉吟):看來……是要添些人手了。
判官(正色):是啊,一定要天賦凜異聰慧過人的人中龍鳳才行!這種人現在已經找不到了,我覺得為今之計,只有讓我們兩生幾個出來了!!
冥君:……
司徒虞:喂,你圖謀不軌圖窮匕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虐虐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