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代碼NO.46
葉少初沉默。他把尹墨扶了起來,探了探他的鼻息,沒了。
他怔怔地坐了半晌,覺得一切都變得無法理解。恐慌。怎麽會變成這樣?葉少初心底忽然湧起了一陣憤怒,想要找到青并大聲質問他為什麽這樣做!但是半秒不到他的熱情就消褪了——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這只是遷怒和逃避。現在只能是去找另一個繼承者——又怎麽能呢?葉少初隐跡人世這麽久,很清楚地知道沒有多少人是能與他有過交集就能對他留下印象的;他就只是一陣風,過去後就不再是什麽了。這世界天大地大,當初能記住他的除了一個已經隐退人世的青,一個與他成為宿敵的尼古拉斯和一個視他如殺母仇人的黑澤,已經沒有人了。
葉少初感到一陣絕望的孤獨,是屬于那種剛被抛棄時的無所适從的孤獨。他把頭靜靜地抵在尹墨的肩膀上。
從來沒有人為他流過眼淚,尹墨還是第一個。
這滴眼淚還是熱的,他就殺了第一個為自己流淚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反正再無退路,不如坦坦蕩蕩,再也不玩什麽煞費苦心的把戲。葉少初慢慢地把尹墨的身體放下來,黑色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麽物體在波動着,最後,歸于平靜。他把尹墨手中未成形的權杖拿了過來,放在手心裏,讓它靜靜地飄浮。突然間,那根權杖散發出了綠色的光芒,一股無比淩厲的氣勢掃蕩出去,力量正在一點一滴地彙聚起來。權杖迅速地成形了,恢複了賢者的權杖的全貌,并且生機勃勃地如同一株沒有綠葉的小樹,一如遠古時候它作為地球上第一棵樹剛被取下的樣子,
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房間裏,嘆息道:“少初,你不準備僞裝下去了?”雖說如此,他卻明顯是愉悅的樣子。
“我現在确實不能對你怎麽樣。”葉少初看也不看他一眼,語氣淡淡,暗含一絲警示,“但你也別忘了,一千多年前……我也還是你的老師。”
葉少初伸手握上那柄光芒猛漲的權杖,在似乎能吞沒一切的光亮之中,黑色的眼睛卻仍然沉靜地容不下一絲希望。
“尼古拉斯……耍了這麽久的小把戲,現在也該告一段落了。”他輕聲喃語。
青卻微微一笑:“這麽着急?”
……
尹墨如墜夢境。他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葉少初掐着他的脖子——真是奇怪,明明之前已經瞎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葉少初要殺他,但隐隐約約也能猜出一些,大概是之前他被奇怪的聲音蠱惑有關系。他原本想要反抗,但突然想起自己這條命不僅是葉少初救回來的,還是他一直遙遙地系着的,就沒了什麽念頭。
只是很不甘心,為隐埋在心中的微小的欲望。他只能要求一個永別吻,得到,就沒什麽挂念了。
不過,為什麽他還能思考?他向自己的意識發出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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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他潛意識裏十分熟識的宇宙,原本是不見底的黑色,現在竟泛起了淡淡的瑩藍色光芒。很熟悉,很親和,似乎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顏色。
“小心!”艾倫看見從營地忽然沖溢天空的光芒,心頭一緊,将前方的科威特一撲按倒在地。他聽說地球上曾經出現過紅光,那是可瞬間置人于死地的。
科威特尚未反應過來,便被護住了,他一愣便急怒道:“你這瘋子!想死嗎!”
艾倫一心也這樣以為,聽見科威特這樣說眼睛一熱,簡直就要掉淚。死歸死吧,算是盡了士兵的責任保護了上司,同時,也算是出于私心……
但他緊緊閉了半天的眼睛,什麽都沒發生。詫異之間艾倫已經被科威特掀了起來:“你這個……找死的笨蛋!”然後,又被緊緊地抱住。艾倫暈頭暈腦地覺得自己果然是沒救了,連科威特都開始對自己這麽好。等他慢慢反應過來什麽也沒發生的時候,終于鬧了個大紅臉。
前線的人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敵人已經不見了。他們只有一片茫然,但又不能請求總部指示,聯系已經斷開了。他們想想敵人沒了,總該能放松一下了吧,監測員卻又說能量監控器全盤崩潰,只好又高興又緊張地繼續全副武裝戒備。
前線負責尼古拉斯主攻區域的人們并不知道,聯盟的其它邊界承受着大幅的侵襲之擾,內部也并不安寧。中央會議室裏,TNC部長臉色青黑地倒在椅子上,胸部被不知什麽事物貫穿了心髒,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一些人如同他一般已喪失性命,而餘下其他人的背後,都有細長的黑色影子在蠕動,乍看之下如同魔鬼觸手,黑森森的會議室裏彌漫着無比恐怖的氣氛。
總機艾麗絲早已被摧毀,位于冰雪森林深處的秘密地下室被炸得連渣都沒剩下。但伊斯汲取了其中的智慧,母體完全可以代替這臺機器統治人類。
在他們看來,人類早已淪落為一臺機器所控制的社會型家養動物,只要實施控制,便能順服他們,使其任憑宰割。
“該啓動母體了。”托馬斯接收到這樣的信息。他對黑色的影子們道:“我們就要成功了。獻祭那個女人吧。”一切都很完美,但預料之中能夠用上的權杖的能量,竟是一片空白!他們一向權杖提取能量,它就立刻報廢成為了殘渣,只能用在別處。托馬斯差點因此氣歪了鼻子。幸而黑澤的精神能量比他預計中更為龐大,應該能填補一些空缺。
黑色的影子騷動起來,它們叽叽喳喳地相互傳遞着信息。
與此同時,黑澤忽然感到身體被移動了。她被捕時被裝在一個灌滿液體的地方,現在被拖了出來,迅速地在身體上下都感受到了針紮一般的疼痛。
“呃!”黑澤猛地一睜眼,看見身上連着大大小小的細長軟管,帶着針頭刺進她的皮膚之中,她擡頭看了看,心猛地一跳——一根半徑十厘米的軟管對準她的腦袋,“針頭”如同錐子一般,恐怕就是用來汲取她的精神能量的了。她心中一涼之後很快一吸氣,低下了頭,成敗在此一舉。
不,也算不上是成敗了——反正都是會死。有的區別只是能否将母親的遺體解脫。
黑澤心底這樣默念,表面上卻是一絲表情也無。
腦殼一痛。那真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尤其是大腦都在痛苦地叫嚣着痙攣着瀕臨死亡!黑澤神智瞬間混亂了,但憑着驚人的意志,她仍試圖保留最後一份清醒。生不如死的清醒!
模糊之中,黑澤感覺到順着通道進入了一個光敞明亮的地方,她的四周包圍着胎動的胞衣,似乎正因為她的到來而逐漸覺醒。黑澤想起告訴她方法的那人的話:先與它聯接,之後下達命令破壞它。但能否在它吞噬自己的意識之前完成命令,就看她自己了。
黑澤進入了胞衣——它迅速地、霸道地将她包容了起來,像是用酸液腐蝕一般地侵蝕她的神智。黑澤感到逐漸變得陰暗了,她努力地向那胞衣傳達道:破壞!破壞!但每次都被反彈了回來。黑澤一慌,那腐蝕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一些。
黑澤拼命地、幾乎是在懇求地發送着命令,卻一次也沒有成功……黑澤一瞬間感到絕望,她已經快要被吞噬殆盡了。她腦中忽然浮現出了母親的頭顱,浮現出母親的頭顱被醜惡的種族利用玷污的樣子……黑澤忽然很想怒吼。
她只覺得自己撕心裂肺地叫喊了一聲,卻沒有發出聲音。她又想起了那些人,那些毀了母親的人,也包括那個告訴自己方法的人,黑澤的心中忽然充滿了仇恨!永遠滅不盡的仇恨!她再一次下達命令,咬牙切齒,七竅流血卻仍然用了咬碎頭骨的勁頭來命令!
胞衣顫抖了一下。靜止。黑澤不動了,她知道已經成功了,因為胞衣已經順從了她,順從了她滔天的怒火和仇恨,胞衣開始跟随她,似乎共同搏動着虛無的心跳。
胞衣突然間冰凍了,如同被敲擊的玻璃一般,嘩啦啦地碎裂。
黑澤疲累地順從了這毀滅,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她想哭又想笑,更加想念母親。
大概是因為在意識深處,所以回憶的片段也格外清晰。
……母親最後一次做飯……
……最後一次相互倚靠着睡覺……
……最後一次保護她……
……最後一次笑……
……胞衣的碎片溫柔地敲散了她完全軟弱下來的神智,她的意識也逐漸渙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