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尼古丁
容城這年的第一場雪, 在喬姝生日的第二天,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下過雪的清晨,萬籁俱寂, 連冬日慣常的青白天光, 在雪的映襯下,都顯得明亮了很多。
喬姝被光線照得睜開眼, 才記起昨晚他們兩個睡覺時,忘記關遮光窗簾。
身上橫着一只肌肉勻稱的手臂, 江知野仍舊睡得很熟, 不知做了什麽夢, 眉頭微微鎖住,頭向下低, 恰好嵌在她的頸窩處。
他勻稱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在她的皮膚上,睡着時不覺,醒後知覺恢複,便覺得好癢。
小心翼翼拿起他手臂,轉過身,換成和他相對而卧的姿勢。
雖然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很久, 這張臉她已經看過無數次, 但她時常還是會因為江知野這張臉而失神。
分不清是因為他這張臉本身就魅力太大,還是因她的喜歡,又為他加了一層濾鏡, 讓他在她心裏變得更加迷人。
又想起,這人昨晚同她講“生日快樂”以及“謝謝”時, 她其實還是有意識的, 好像置入了一個真空的世界裏, 她的身體太疲憊了, 但思緒還在。
仍舊能感知到外面的動靜與聲音。
她輕輕呼了口氣,湊近他唇邊,親了一口,才蹑手蹑腳走下床。
去關窗簾時,才發現外面下雪了。
容城地處南方,很少會這麽早就下雪,更少會下這麽大的雪。
一望無際的白自窗外連綿到天際,好像能将這個世界上所有一切美或者不美的東西,全部都掩埋。
突然開闊的視野讓她心情大好,明明上一刻還想着讓江知野好好睡一覺,這會兒自己下來關窗簾的目的全然被她抛在腦後,轉過身,跪坐在床沿上,開始去“騷擾”江知野。
先是捏他耳垂,然後是他鼻子,雙肘撐在床面上,臉靠他好近,邊捏邊叫他:“江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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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臉部的皮膚上。
男人眉頭蹙得更緊,沒睜眼,但能聽見嘴裏發出一聲輕啧,不耐煩極了。
喬姝心裏警鈴大作,準備做完壞事後逃之夭夭,結果,身子還沒撐起來,男人的眼睛就驀然睜開來。
黑白分明的瞳孔在晨光下顯得很冷淡,他直直看着她,喬姝有些心虛地笑了一下,江知野嘴唇動了動,嗓音帶了幾分将醒時的啞。
“喬姝。”他捏住她下巴,“你一大早就找——”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但已經能猜到他又要講一些騷話的喬姝迅速捂住他的嘴。
然後,落在他唇上的手指忽地被他用舌尖輕輕頂了下,他的眼睛仍舊直勾勾看着她,這動作太過色/氣。
喬姝被燙到似地,臉頰驀地一熱,忍不住也開始指責:“你怎麽一大早就……發情的?”
這話不知怎麽戳到了男人的笑點,他拿開她的手,從床上坐起來,肩膀輕微地抖動:“我要是一大早沒反應,你才應該擔心。”
喬姝沒繞過來,懵然地問:“我擔心什麽?”
江知野正躬身拿自己的衣服,聞聲,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着喬姝:“你覺得呢?”
喬姝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男人是什麽意思,頓時就一陣心髒亂跳的無語,她抿了抿唇,也懶得再反駁他了,只是說:“下雪了。”
“一大早把我叫醒就為了說這個?”
“對呀!”喬姝自己覺得萬分驚喜的事情,被江知野如此看輕,她的語氣不由得硬了幾分,“不好看嗎?”
“好看。”江知野側睨着她,又是悶聲發笑的語氣。
喬姝不知道他怎麽心情那麽好,鼓了鼓嘴,幹脆跑過去把窗戶開一條縫,認真賞雪,不理他了。
偏偏江知野又貼上來,雙臂從後面纏住她,暧昧地咬住她耳朵尖,嗓音沉啞顯得很缱绻:“生氣了?”
喬姝耳朵很敏感,被他一咬,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下,語氣仍舊兇兇的:“我生氣什麽?”
江知野語氣很認真:“我也想知道,你跟我說說?”
“……”
喬姝真的不知道,一個人怎麽能做到句句都精準踩在別人的怒點上。
“早餐想吃什麽?”
江知野怕她被凍到,擡手将窗戶關上,抱着她往外走。
“随便。”喬姝躲開他又覆過來的親吻,咕哝道。
江知野定定瞧她片刻,直到喬姝被他盯得不自在,忍不住也擡眼看他,問:“你看我幹什麽?”
他才悶悶地笑,手指摩挲着她的下颌,像摸江小喬那樣的。
“怎麽這麽小心眼。”江知野輕嘆。
喬姝沒接這話。
江知野又問:“那出去吃?順便看看雪。”
他将重音放在了“看雪”兩個字上。
喬姝瞄他一眼,平淡道:“既然你誠心邀請,那好吧。”
“……”
他們兩個今天上午都沒有工作要做,因此就只簡單洗漱一下,換了身衣服,就直接下了樓。
江知野住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很高檔的小區,樓與樓之間距離都很遠,樓下種植了很多植物,喬姝轉過其中一個花壇時,突然看見路邊堆了兩個雪人。
她眼睛一亮,興沖沖地走過去。
雪人應該是昨天夜裏堆的了,原本應該還算精致的四肢,被後來又落下的雪蓋上一層,顯得有些笨重,
她眯起眼,發現雪人身上有字,于是松開牽着江知野的手,探頭看過去。
“J-Z-Y,Q-S.”
喬姝一字一頓地念完,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她轉頭驚訝地看着男人。
江知野懶懶散散站着,兩只手抄進兜裏,眉眼間蘊着幾分倦懶的笑看向她。
喬姝眨了眨眼:“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男人擡擡下颌:“嗯哼。”
喬姝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着那兩個雪人狂拍幾張。
“你什麽時候堆的啊?”
“昨晚,你睡着之後。”
喬姝動作微微一頓:“我還以為你後面就睡了。”
其實迷迷糊糊睡了一陣子,後來下雪的時候,外面有個人不知抽什麽瘋,一直在狂叫。
他怕吵到喬姝,轉過去捂住她的耳朵,也不敢睡覺。
捂一會兒,困意慢慢就被驅散了,然後等外面安靜下來後,他想了想,索性下去堆了兩個雪人。
有點傻。
但是又覺得她看到後肯定會很開心。
旁邊有車子駛過,江知野走過去攬住正在專心拍照的喬姝,将她往旁邊帶了帶。
喬姝愛不釋手地翻着手機裏的圖片:“好可惜,如果能永久保存就好了。”
江知野嗤笑了聲,牽着她往外走:“傻啊你。”
喬姝說:“你才傻,好蠢,冷不冷啊,那麽大的人了,半夜跑下來堆雪人?”
明明喜歡得要命,還故意說這種話,江知野觑着她,輕笑一聲,沒接她這話,只是說:“你要是喜歡,以後每年初雪的時候都給你堆不就行了。”
依舊是吊兒郎當的語氣。
剛剛還在嫌棄的某人瞬間:“……好。”
又叮囑:“你說話算話!”
“放心。”
早飯他們就在小區門口簡單吃了一些排骨粥和油條,回去的路上,喬姝突然收到了周轶的助理給她發來的微信,問她考慮得怎麽樣了。
喬姝有些糾結地揉了揉臉。
其實她這些天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不想去的理由并不全然是因為這個角色比較特殊,更大的原因其實是她怕自己有心理障礙,到時候耽誤全組的進度。
但是——
她轉頭看向江知野。
雪早就停了,但剛下完雪的空氣很冷,呼吸間,便有薄薄的白霧噴灑出來。
她晃了晃他的手臂,問:“哥哥,如果當初我沒有遇到你,我現在會怎麽樣?”
江知野側眼看向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眉頭稍蹙,握住她的手卻更緊:“不會有那種可能。”
“我是說假如!”
“沒有那種假如。”
男人固執起來,也很難溝通,喬姝嘆了聲氣,也知曉他心裏的後怕,不再追問他,轉而問:“你說,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和我有過類似的經歷?”
不等江知野答話,她又嘆息道:“如果世界上有好多個江知野,給大家一人發一個就好了。”
男人聽見這話,不由得側睨了她一眼,估計是覺得她的想法幼稚,輕笑道:“一人發一個,不是治标不治本麽。”
“那你說怎麽辦?”
江知野沉默片刻,淡聲道:“真正想要改變一件事,一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而要從根本上去改變大家的觀念,讓整個社會去正視且重視這件事。”
喬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說:“我準備去演周轶導演的那個電影了。”
江知野挑眉挑眉:“決定了?”
那次試完鏡後,喬姝的情緒明顯不對,江知野當時還以為她是試鏡的結果不好,被打擊了,因此就沒有多問。
後來喬姝也沒有多說。
現在看起來,卻好像并不是這種原因。
他們已經走到樓下,江知野拉開樓道門讓喬姝先進去,才問:“是個什麽題材的電影?”
“懸疑?推理?反正大概就是這種,還帶點人性。”
江知野笑了聲:“通常這種片子,要想做得高明,最後都會歸結到人性層面去。”
“是哦。”
吃完飯後,他們兩個又一起坐在影音室裏看了會兒電影,看的都是周轶導演以前的片子,喬姝說是想先研究一下導演的風格。
周轶那邊的人員以及其他的東西顯然早就備齊,就等喬姝點頭。
确定要參演之後,在聖誕節到來之前,周轶就匆匆茫茫将她叫進了劇組裏。
拍攝地在北方的一個名叫煙霞的小鎮裏,鎮子不大,名字倒是蠻好聽。
喬姝出發前,江知野怕她不适應北方的天氣,提前了好幾天給她購置各類保暖衣物和生活用品。
男人半蹲在地上給她整理行李的時候,小西在微信另一頭跟喬姝吐槽,說這些事情以前都是她做的,江總這樣,讓她懷疑自己即将失業。
喬姝笑着将小西這句語音播給江知野聽,男人眉梢微挑,點點頭:“我覺得她說得對。”
喬姝又将這句話轉達給小西,吓得小西立馬打了個電話過來:“姐,姐夫說得不是真的吧?”
她一直拿小西當妹妹看,之前就跟她講過不用“江總江總”地叫得那麽生分,但大抵礙于江知野的威嚴,小西一直不敢改口,這會兒一慌,倒是敢叫了。
喬姝直接把電話遞給江知野:“那你問問你姐夫。”
男人直接坐到了地毯上,後腰靠着沙發沿,擡擡下颌,示意喬姝幫他舉着電話。
喬姝只好将身子矮下去,手機放到他耳邊。
江知野擡目瞧她一眼,要笑不笑地,喬姝以為他要說話了,誰知,他忽地一擡手,按住喬姝後腰,她整個人都跌進他懷裏。
電話那頭的小西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只聽見喬姝的一聲驚呼,遲疑道:“喬喬姐?”
喬姝跪坐在江知野腿上,嘴唇正對着他額頭,他的呼吸若有似無拂在她鎖骨上,喬姝“唔”了聲,說:“沒事,我剛剛不小心撞到了。”
小西“哦”了聲,不疑有他,又說:“江總剛剛說的不是真的吧?”
未等喬姝答話,在她對面的男人就先一步出了聲,低低沉沉的嗓音,好像敲擊在她的心跳上。
“怎麽不叫姐夫了?”他問,手指蹭到喬姝後腰的皮膚,觸感一片軟膩。
等挂掉電話時,喬姝已經被江知野撩得耳後根都泛紅。
她雙手撐着江知野肩膀想站起來,才站到一半,手裏手機忽地被男人抽走,随手扔到沙發上。
他手腕青筋暴起,按住喬姝的後頸骨,唇一碰上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氣勢,撬開她唇齒,舌尖卷着她的舌尖,重重地抵進去,将她唇角都濡濕。
于是,行李才收拾到一半,兩人又鬧到床上去。
地上擺的都是東西,江知野抱着喬姝,沒地下腳。
走一半,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喬姝勾住他脖頸,輕輕地喘息,說:“感覺好像回到了我們那個不到二十平的鐵皮屋裏。”
那些時刻,他們也是在這樣擁擠又狹窄的環境裏,像享受末日的狂歡那樣地做。
在與江知野分開的那些年裏,喬姝在媒體的采訪裏,無數次提到過成名前的生活。
她說他們共同居住的鐵皮屋,說連買塊小蛋糕都要猶豫好久的拮據生活,她說了好多好多東西。
卻字字未提江知野。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她在提到那些東西的說話,腦子裏只有江知野。
那個鐵皮屋裏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他們縱情的痕跡,每一樣事物上,承載着的都是她與他濃而重的回憶。
她句句不提他。
卻又句句都是他。
一直等喬姝睡熟以後,江知野才重新回到客廳裏幫她收拾行李。
在開始幹活之前,他先靠在窗邊抽完了一整根煙。
自從兩人這次在一起後,他們還沒有經歷過這麽長時間的分別,看得出喬姝亦是十分不舍,今天晚上特別放得開。
有好幾次,她的齒尖咬住他側頸處的軟肉,都快要咬得出血,但仍舊不肯放開,像小朋友那樣問:“哥哥會不會想我?”
江知野說:“想。”
喬姝又問:“哪裏想?”
地位尊貴如他,竟也會在這些無聊的問題上來回糾纏,帶着她手按到他身下的位置,低哂:“哪裏都想。”
“……”
凜冬的時節,他們的身上還是出了好多好多的汗,兩人額前碎發都被汗水打濕,暧昧地黏在臉側。
江知野托着她,将她往上抱了抱,他們的身體是熱的,木制的床頭卻是涼的。
江知野側過身,另只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煙,香煙咬進嘴裏,頭往前湊,問喬姝:“喬喬,幫我點煙好不好?”
也不知什麽壞習慣。
哪有人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抽煙。
她傾身去拿火機,腰窩被他牢牢的控在手裏,拿了好久才拿起來,火也是點了好久才點起來。
他懶散地倚在床頭,神情有一種清冷的寡淡,喬姝莫名被他這副模樣性/感到,低下頭去親他,嗓音已經啞得不像話。
“這款煙,好抽嗎?”
“你試試。”
他直接将煙嘴對着她,喬姝低頭咬住。
男人的劣根性又作祟,他将煙送到她嘴裏,手卻沒有立馬手回,而是又往她嘴裏抵了抵。
喬姝低着頭,眼角上挑,看着他。
她眼尾都紅了,眼瞳裏的眼淚好像從頭到尾就沒有幹過。
男人注視她的目光陡然幽深,在手指快要按到她舌根時,猛地抽走她嘴裏的煙支,猩紅的火星子落在被子上,也不知有沒有将被子灼破。
喬姝混混沌沌間還這麽擔憂了一下,但思緒也只能停留至此了。
下一秒,她的後頸骨就重新被他按住,男人力氣實在太大,她根本無處可躲,只能順着他的動作伏下身,低下頭。
兩人交換了一個混雜着尼古丁味兒的吻。
吻完,江知野擡手抹掉喬姝唇角被帶出的水漬,又重新将煙送進嘴裏,像是知道喬姝先前在心裏腹诽什麽似的。
他淡淡地道:“想你的時候,就忍不住想抽煙。”
喬姝心口微微一滞,嗓音比先前又更啞了幾分:“現在也是嗎?”
“現在也是。”
“可是,我還沒走呢。”喬姝忍不住笑了下。
江知野弓起身,将她整個人按進自己懷裏,聲線沉悶而性感。
“但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大概率會中午更,寶貝們可以提前蹲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