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虛假記憶
蔓心左顧右盼, 片刻之後,覺着有點想吐。
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雖然明知不可能是真實,然而這種壓抑還是讓她難過的不想面對。
既然讓素來感情甚篤的老兩口深情對望, 也沒出現什麽感人畫面的彩蛋,更加沒有什麽戲劇性的化學反應, 爆出其實早就已經同床異夢互相嫌棄的戲碼,看來這個副本設計者的狗血八點檔看的還是不夠多。
但這并不影響蔓心, 由于被兩個過于仿真的新鮮木乃伊夾在中間而感到不自在。
不得不說,在讓人從心理層面格外不爽上,冥界的每一個副本, 都完勝亞基大陸上那種特別主流rpg的那些——大陸上的副本,別管難易, 好歹簡單粗暴,有怪有boss, 面對面的硬剛。
冥府這些, 簡直就不是正經副本了, 恐怖流沉浸式體驗還差不多。
她立刻将兩道門都關上,卻在面對最裏側的這一扇時, 遲遲都不敢打開。
C位的這扇門, 若不是關鍵,就是個大boss。
每一條岔路裏都是五扇門,蔓心沒有那個耐性一個個都打開看了,但想必, 那些門後邊,跟這邊的四扇門一一對應, 裏頭的怪物應該相同。
她身上帶有霍爾霍斯的庇佑, 不會被主動攻擊, 就已經被這種恐怖壓的喘不上氣,僅僅是和疑似自己親人的怪物隔門對望,就已經非常難受。
如果換了別的玩家,為了自保還不得不把以親人為模板的怪物一一殺死,怕是要崩潰到大哭。
而最後這扇門,不開也得開,蔓心也懶得猜裏頭是什麽,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無果,一咬牙直接拉開。
然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門後的人竟然……
是她自己。
雖然身體幹枯,身體上比較主要的部位不是普通衣衫,而是白色的繃帶的纏繞,低垂着頭,如同被擱置在暗箱中的人偶,四肢上拴着極難察覺到的細線,延伸到了天花板的更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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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頭發長度,她的身形,以及印象中穿越進游戲的前幾天,因為曾經被公司的文件袋劃破,而貼着創可貼的手指,都昭示着其範本正是蔓心本人。
至少是以她為範本而生成的怪物。
這讓蔓心更感受到了生理性不适。
感受到了獵物的靠近,如同蛛絲一般纖細,卻反着光,并不隐藏自己的存在,那些牽着“蔓心”四肢和脖頸的細線動了動。
蔓心掐着花種的手心已經出了汗,但始終沒法下定決心丢出去。
不管怎麽說,親眼看着“自己”被花藤吸盡血肉,只剩一層千瘡百孔的皮,也太重口了。
“蔓心”的頭仍舊扯落着,卻是開口說話了:“你不覺着,虧欠我嗎?”
這話從何說起?
蔓心自認是不太虧待自己的,至少在從前,除了時常肝游戲到午夜,直到第二天上班都是一臉疲憊,黑眼圈重的猶如熊貓之外,好像也沒做過什麽特別對不起自己的事。
大姐總讓她多顧着家裏,她也是陽奉陰違——反正她的工資,除了自己夠活,剩下的就算拿給家裏,也就是聊勝于無,一個不着天不着地的老二,誰也沒對她有多豐厚的投資,也同樣沒抱太大的期待,她能做到不給別人和自己添麻煩,很是問心無愧。
見蔓心沒反應,那人偶繼續用蔓心的聲音來訴說惡意:“我想要的,你從來都不在乎,從來都一笑置之,你說說看,這麽多年來,直到死,你到底真的為自己争取過什麽?”
蔓心只覺着這個副本的讀心大概只停留在了讀取記憶方面,對人心和性格的了解還是差了太多。
她小聲嘀咕:“我争取過的可太多了,誰說消極争取就不是争取了?不過……”
等等……死?
別的倒是無所謂,蔓心原本認為“自己”所說的,是副本裏規定好的套路,畢竟誰活着不受點委屈,有那麽幾次想起來就後悔的事兒,這種萬金油一樣的心裏壓迫,她還不至于就被牽着鼻子走。
但是,死這個詞可不能輕易出口,不知道華國人格外忌諱這個的麽!
“誰死了,我嗎?”
“當然是你,也是我,而且不光是我們,大家都死了……”
很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的地毯上響起,蔓心回頭,發現之前被自己關上的門扉都無聲的推開,形似家人的木乃伊緩步走出來,面向她站在走廊上。
一家人是該整整齊齊,可也不是這麽個整齊法。
蔓心面無表情,往前一步徹底踏入最盡頭的房間,關上房門。
既然只能嘴炮,不能直接動手,她是不怕的,姑且先看看這唯一一個能溝通的,到底還能說出些什麽來。
“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
比起怪物,這才比較重要。
到底是神明之殿堂內設下的副本,興許所謂回歸的線索,就隐藏在這兒呢?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哦對,我差點忘了,你本身就特別擅長逃避現實,所以最痛苦的那一段記憶,你都扔給我來背負,你就可以一身輕松的活在新位面,可真是太狡猾了。”
“蔓心”的頭晃了晃,似乎呵呵笑了:“真好,我也希望能像你這麽幸福。”
她猛地擡頭,露出一張同身上那布滿了淤青和死僵全然不同,還栩栩如生,只是眸子裏滿是怨毒的臉,死死盯着蔓心。
“要不然,你替我留在這兒受苦,我去享受你的人生可好?”
好個大頭鬼。
蔓心翻了個白眼,毫不掩飾自己對這種充滿了強迫和傳銷風味的逼迫不屑一顧。
她現在的精神力可沒弱到連這都抵禦不了,尋常的暗示和催眠,潛移默化的侵蝕,根本不可能讓她動搖。
“如果你真的背負了那麽多,就還是直接死在這兒,塵歸塵土歸土,會比較幸福。”
這樣說着,蔓心丢出手心的種子,輕啓朱唇,用極低的聲音吐出一個古惡魔語音節:“生長”。
随後,她回頭,任由背後那本屬于自己的聲音哀嚎嘶吼,歸于虛無。
片刻之後,聲音消失,蔓心再度回首。
“蔓心”的身體并沒如同懲戒副本中的那些怨靈一樣,碎裂的只剩一層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皮。她兀自還保留着原本的姿态,藤蔓自心口位置生長出來,根系蔓延,在近乎透明的表皮下蠕動,尖刺上還有血液低落。
寬大的葉片遮住了面容,又繼續沿着纖細的牽線上行,一路蜿蜒到了天花板,還未枯死,繼續生長着,很快就鋪滿了一個牆角和三分之一的天花板。
暗綠葉幕之上,豔紅的花嬌豔欲滴,馨香瞬間充斥滿整個空間。
“是有什麽力量,一直灌注在人偶裏,竟然能支撐藤蔓一直存活生長?”
要知道,一個人類的生命力,可只夠這藤蔓存活一分鐘都不到的,如今竟然生長了近十倍的體積,且沒有消亡的跡象。
果然大手筆!不愧是神殿內的副本!
停留片刻,蔓心決定轉身出去處理一下另外幾個走廊上的“家人”,讓他們整整齊齊。
畢竟他們和屋裏吊着的這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蔓心要驗證一下,在将一條岔路上的怪物清繳之後,是不是就能進行副本的下一階段了。
如果不行,她就……呼叫大佬!
然而就在推開門走出去的瞬間,蔓心突然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随即感受到劇烈的頭疼,好似有人用尖刀插入了她的腦子,用力攪動。
劇烈的疼痛讓蔓心無力再去思考其他,抱着頭在地上打滾。
“嘶……這是真的……嗎?”
一段并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灌入腦海,模糊卻又鮮明,通篇的第一人稱視角,讓蔓心不得不有那麽一瞬間的懷疑。
懷疑這發生在自己身上過。
那是一段關于現世的經歷——
彼時她剛剛下班回家,就接到電話,說家裏母親和小弟都病了,姐姐和老爸都還得上班,問她能不能來照顧一天。
蔓心當然是擔心的,可也略微有些氣——
姐姐老爸上班,她就不上班了?
但就算如此,聽說是老爸已經請過一天假,沒法連着再請,而姐姐如今項目馬上到死線不得不加班,也就答應說盡量串休回去照顧。
第二日推開房門,發現兩個病號都在發燒,請了人來上門靜點,而直到護士離開,都還人事不知。
空氣很悶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回蕩在屋子裏。
蔓心打開電視,都是關于瘟疫的報道,醫院都已經人滿為患,去的稍晚的,連走廊的加床都排不上號。
點了外賣,被撤單,說是店主也病着,店裏只剩一個服務員,沒法再顧及到外送的單子。
蔓心簡單喝了口冰箱裏的牛奶,去叫老媽起來吃藥,卻發現她沒了聲息,露在被子外邊的手臂上,部分皮膚已然顯出了死去多時之人才有的斑痕。
然而隔着被子,還能看到某個器官仍舊在運作,支撐着被子上下起伏。
再去看小弟時,發現他竟然不知何時已經自己掙紮着起身,上半截身體如同爬行動物一樣跌落在床下,指甲死死扣着地毯邊緣。
蔓心瞬間有了非常不好的聯想,她将二人的房門分別反鎖,又去給老爸和大姐打電話。
但是根本沒人接。
從窗戶往外看,一片死寂,安靜的仿若廢墟。
“該不會是什麽喪屍爆發,末日來臨一樣的戲碼吧……”
蔓心很是絕望,她自欺欺人的想要強行平靜下來,于是打開了客廳的電腦。
幾個大的網站都處在癱瘓狀态,反倒是游戲還能打開。
最終,鼠标落在《諸神戰争》金綠相間的圖标上,停留片刻之後,敲下了雙擊。
現實世界一片荒蕪,游戲內卻依舊熱鬧,沒人提及三次元到底發生了什麽。
仿若最後的狂歡,僅存的淨土。
月落日升,蔓心的目光再也沒從屏幕上移開,直到背後響起不規則的撞門聲,光影變幻,喧鬧聲充斥耳畔。
正是蔓心突然被拽入游戲時,第一眼看到的,将散未散的集市。
頭疼,哪怕已經全然領受,每一個細節都再清晰不過,這種頭疼仍舊讓蔓心覺着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算是什麽,明明就是虛假僞造的記憶,怎麽可以做這麽真實?”
全賴一直以來在用心鍛煉精神力,那些拼貼在意識中,想要強行替代她原本記憶的畫面,她還是可以做出部分抵抗,辨別出真僞的。
然而還是太逼真了……如果不是她,而是其他精神力不夠強的玩家進入這樣的副本,會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蔓心:強行看了一場末日科幻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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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終于從外地滾回來了,存下稿子,從明天開始盡量每天都雙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