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院長
還記得上次去榮譽酒店的時候偶然瞥見了阿渡，還有無論我怎麽勸榮叔他就不肯回家，再加上白相衣查到的一些記錄，院長應該是住在榮譽酒店裏。
榮譽酒店，院長住的套房。
阿渡給我開門，然後把我帶到了院長的書房，小白和阿香正在陽臺上曬太陽，聽見我進來只是叫一聲，一動也懶得動。
“你終于願意過來了。是因為哪件事讓你最後決定要見我的？”
“院長喜歡聽故事嗎？”
“只要是你講的，我就喜歡聽。”
“是嗎？”我自顧自的坐下。“這個故事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從來不把它講給別人聽。我從小便沒有見過我父親，那家夥據說是個沉迷推理小說的數學家，很聰明卻毫無在社會上生存下去的能力，認識我母親以前據說過着窮困潦倒，流浪漢一般的生活。我的母親據說對他一見鐘情，‘我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純淨的人了，整個人都好像只是白紙上的演算一般，而且真的是帥的不得了呢’，對于我母親來說他就是這樣值得炫耀的存在。外公外婆很不贊成他們在一起，我母親不顧家裏反對，開始靠賣設計支撐兩人的生活。那個男人不僅對兩人組成的家庭毫無責任，還不停的買着偵探小說，除了看書和演算一無是處。就這樣，呵，用我母親的話來說，就這樣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母親懷着高興的心情回家，想要告訴那個人一個好消息：她懷孕了。可是從不出門的那個男人那天出門了，只留下了他的一堆書，然後再也沒出現過。直到，二十年後的一天……”
我站起來說：“獨特的六字寫法，看偵探小說的時候喜歡在嫌疑人名字下點三個點，最喜歡的咖啡牌子，院長好像生怕我察覺不到，就這麽急切的想要我叫你一聲，父親嗎？”
“你問我是因為哪件事讓我最後決定見你的，是因為你找了白相衣的父母。我身邊的人都對我說院長是個好人，院長是為我好，院長是為了保護我。可為什麽只有我察覺不到呢？明明是自己小心保護起來的人再親自撕開她們的傷疤，這樣的院長是好人嗎？拆散我和白相衣是為我好嗎？把我關到安樂堂是為了保護我嗎?”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我是你父親？”
“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陳菱的桌子上見過一次你的字。但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為了讓你覺得我真的被算計到了，還專門跟阿渡在車上說了那麽多話。消失了二十年就為了算計自己都不一定知道有的女兒嗎？可是把我關起來後又是送書，又是跟我見面，就只是為了讓我喊你一聲父親，用得着費這麽大的周章嗎？”
“我不是把你關起來，是為了保護你，這二十年我沒能盡父親的責任去參與你的人生了解你，我想要彌補你。”
“彌補我？參與我的人生了解我？好啊，不用那麽麻煩，想要了解我，我告訴你不就得了。我作為私生子出生，因為沒有戶籍還有我母親怕我像你一樣消失所以一直把我鎖在家裏。我們家一貧如洗，母親為了養我這個拖油瓶，把留給自己的婚紗設計都賤賣掉了。本來她可以成為有名的設計師，可是因為我們兩個人跟家裏鬧翻了，因為外公的打壓，她連設計界的門都踏不進去。我每天要麽做數學演算，要麽看偵探小說。直到十歲那年，我母親出了一次車禍，因為急着工作沒去醫院只是收下了一筆賠款。她用那筆錢買了個電視。一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懸賞緝兇的新聞，推測出兇手可能的蹤跡，打了個電話，結果真的抓到了人。我拿到一筆錢，還來不及高興，母親因為車禍傷到頭部沒能及時治療去世了。那筆錢第一個用處就是辦了個葬禮，葬禮上我唯一一次見到了外公外婆，兩個人說我是殺死我母親的兇手，恨不得殺了我。然後我用那筆錢開始買股票，如有神助，很快賺了很多錢，吸引到了想要和我合作的記者，開始有了天才少女的名號。四年後開始做實業投資，眼光獨到，從來沒失過手，直到現在遇到了過了二十年突然出現說是對我好，要保護我的父親，不斷地給我添着麻煩。我的生日是十月十號，母親說那是圓滿的意思，可我怎麽看都是毀掉圓滿的人。”
“正是因為這些年你過得辛苦，我感到愧疚，才想要彌補你，把你保護起來。”
“呵，我吃不上飯的時候你不覺得，舉目無親的時候你不覺得，備受排擠的時候你不覺得，現在能在社會立足，賺錢好好生活的時候你覺得我辛苦了，承諾把我的錢給心理醫生然後把我關起來保護我？”
“經歷這麽多的事，還有老榮他們的故事，你還不知道社會有多麽險惡嗎？還有那個白相衣，一個偷窺狂有什麽可喜歡的！他現在該坐牢，不是住在你家裏跟你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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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不上他還讓他來我身邊幹什麽，大可以他去找你的時候就把他轟走啊！”
“因為我原本對我的女兒有自信，不會喜歡上這種人，我以為你會讓他死心，而不是和他一起逃走。”
“白相衣的确有錯，”我坐下說，“不過這就是網絡時代的代價，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網絡誕生的初衷不是更好交流，而是匿名交流，不是只有不好的東西才需要藏起來嗎，好的東西人們不是巴不得炫耀嗎?以保護隐私為名誕生的東西，最後把人扒的毫無隐私，網絡本身就有錯。以白相衣的聰明，正年輕氣盛的時候，有太大的概率會炫耀，會犯更大的錯，可他居然只把那份聰明用到我身上。正是因為這個錯誤，我才知道他是和我一樣的，是會犯錯的，人；才敢親近他。他見過我那麽多犯的錯，可以落井下石，可以高喊正義，可以袖手旁觀，可他只選擇心疼我。所以這才是白相衣，才值得人喜歡。以前我很羨慕其他人可以努力的愛，努力的恨。對我而言，事物只是存在，我只能知道，卻做不出判斷。除了能知道一項投資是否賺錢之外，終于因為他我有了判斷喜惡的能力。我才是那個想和他生活一輩子的人，無論白相衣在你心裏是什麽人，他讨我喜歡就可以了。”
“我的确錯過了你二十年，可從我知道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彌補了。二十年前……‘因為一個演算，連我最後信奉的數學真理也坍塌了’，我好像瘋了一樣跑出去，被阿渡開的車撞暈了。阿渡把我送到醫院後來一直照顧我。因為車禍，我的腿廢了，記憶也出了問題。在我的記憶裏，一直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跟我描繪安樂堂的樣子。”
那是我的母親，她一直在心中有一個世外桃源的樣子，紅樓爬滿爬山虎，永不結冰的河，一直盛開的薰衣花海，在屋頂養貓。
“後來我靠數□□算中了一次彩票，開始經營一家精神病院，收治在社會上無法正常生存的人。又在河對面建出了安樂堂。直到老榮因為一些家事找到我，讓我把他關起來，他給的錢很多可又不願住在精神病院裏，所以我讓他住在安樂堂裏。純音自己可能不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給過我一個面包，後來我跟阿渡去采買的時候遇見她被人追，就把她也帶了回來。鐘陽是因為榮家才出的事，所以我跟老榮說後老榮也同意彌補鐘陽。”
之前我跟榮叔談過一次，鐘陽是在要被送去見一個男人的路上出事的，那個男人是榮叔的女婿。鐘陽不願意所以跳車逃走了，結果路遇不測。
“純音看的雜志上有一期是用你照片做的封面，我看到之後總覺得頭痛不斷地想起什麽，也打聽過你的事情，推測書清就是那個女人，你是我的女兒。結果去你的公寓找你的時候遇到一個戴帽子的男人說他是你的父親。”
戴帽子的男人？大概是十六歲那年，我問韓王為什麽現在有錢了你還是這副樣子。具體是指頭發胡子冗長雜亂。結果第二天韓王剃光了頭發胡子，我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然後說了一句原來是因為剃了之後顯得醜才一直留着啊。因為這一句話，韓王戴了一年帽子，也一年沒給我好臉色。
同樣是這一年，因為韓王脾氣比較差我們吵架的次數也比較多，一次争吵後他半夜摔門出去。這人身上從來不帶錢，又是冬天，我就想他不會在外面凍死吧。多少可能是有些擔心，我就開始窩在沙發上想事情，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我已經想到他的後事該怎麽辦的時候，他厚着臉皮回來了。
當時我多少也知道控制情緒了，想着怎麽給彼此一個臺階下，結果那人開口一句：“你這眼神什麽意思？”
我怎麽知道原來我還有個眼神，就怼回去一句：“沒死就好。”然後就打算回房睡覺了，結果還沒回房他又來一句：“可別喜歡我，我不喜歡女人。”我記得當時我回頭問他：“你把我當女人嗎？”他應該沒有回答。
韓王一直把我當孩子，我一直把他當大人，所以有時候他說的一些話就算我覺得不對，多少也會接受。
也是自從那晚上之後，以後但凡有什麽事情我們兩個一起高興的時候，他都要掃興的說一句不要喜歡我，我不喜歡女人之類的。次數多的我真的都開始思考了，我對韓王是有什麽感情，是喜歡嗎？遇到白相衣之後我知道了那不是喜歡，所以是父親嗎？韓王在我心裏像是父親嗎？
院長還在說着：“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想錯了，直到去年，我完整的想起一切，于是決定找你。”
“如果父親你真的想要保護我，想要彌補我，尊重我的意願，在這個社會上給我一個家吧。我不願意餘生都住在那個房子裏，母親說那是世外桃源是因為我們一家人都住在一起，而不是指那個空殼。這麽多年，我渴望有個父親能夠給我依靠，支持我，院長做那個人吧，不要做那個把我關起來的人。”
我離開榮譽酒店，在樓下看見了韓王，“你來這幹什麽？”
“本來打算收集些素材的。”
我一擡頭對他說：“拍吧，這麽喪的臉有誰想看。”
“你怎麽了？”韓王張開雙手，“過來吧。”
我過去抱住他，還記得某年我母親的忌日，晚上他抱住我說‘今晚你可以在我懷裏哭完，明天必須笑着去簽合同，我還要拍照。’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心，但是擁抱還是能安慰人的。
“樓上那個人怎麽惹你哭的。”
“不是他。”我覺得要想打動院長怎麽也得哭一下，可是我跟院長又沒有什麽感情，于是我就想了下要是跟白相衣分開了怎麽辦，居然真的哭出來了，而且還有些收不住，“我是想着要是白相衣離開我怎麽辦，才哭的。”
“教了你那麽多次別輕易對男人動感情，就是學不會。”
“你對男人動感情的次數那麽多，還好意思教我。”
“所以才把經驗教訓教給你，哎，你男朋友在身後。”
啊？我推開韓王轉頭，那人就站在那裏，一眼看過去瞬間就開心了，是世上最好的安慰，“你怎麽過來了？”
“我跟你談一談。”
“談什麽？”
“我是說他，”白相衣對韓王說，“我跟你單獨談一談。”
“你跟他有什麽好談的？”我男朋友這麽好看，要是被韓王看上怎麽辦，可看白相衣的臉色，實在是惹不起，“你們慢慢談，我自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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