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呂琏醒來時聽見了一陣細微幹脆的聲響,很是熟悉,卻死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他揉揉眼循聲看去,卻見螢燭手中抓着一把瓜子磕得滿地都是。
……
“我一定在做夢。”呂琏看着螢燭悠閑的模樣直搖頭,那個看起來優雅又講究的少年,怎會有如此舉動。
螢燭見他醒來,便停住剝瓜子的動作,接着将手中剩餘的瓜子放在石桌上,仿佛方才什麽都沒做過。他淡淡瞄一眼地上的狼藉,手指托住臉頰,紗衣寬大袖擺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無暇的腕子。
呂琏盯着那纖細手腕看得幾乎入了神。
螢燭覺着他這呆愣模樣有些好笑,忍住笑意,正經道:“螢燭有一樁事需呂兄幫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幫!”
他倒是答應得幹脆。
螢燭愣了片刻,爾後開口道:“我要去找他,找到之後我便随你處置。”
呂琏皺眉道:“他不是已經死了八百多年了嗎,怎麽還找?”
看着呂琏疑惑的眼神,螢燭才發覺方才自己細細講的一段往事這家夥居然沒聽進去多少。
那他方才眼巴巴兒地望住自己又是在做什麽,愣神嗎。
螢燭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無力感。
正當他無奈地扶住額頭準備再細細講一遍時,對面那呆子忽然一拍石桌,挑眉恍然道:“書生死了,但他還有轉世,你是要找他的轉世?”
螢燭已經淩亂得不知要說什麽了。
隔了半晌,他終于略略點頭,從喉嚨擠出個“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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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那時候都娶妻了你還要找他做什麽?”呂琏繼續問。
“……”這人方才果然是沒聽進去吧,螢燭無奈嘆氣,只好說道,“他那時曾對我說,他雖娶妻,然而心中一直是有我的,不奢求耳鬓厮磨肌膚親近,只期望我能夠留在他身邊。”
聞言,呂琏眉頭皺得更深:“就為了這麽一句,你便執着了數百年?”他撓撓腦袋,小聲嘀咕,“我怎麽覺着他有些像感情騙子呢……”
螢燭只裝作沒聽見他那句嘀咕,眼睛彎起來,聲音也變得格外柔和:“他雖有嬌妻在旁侍奉,心中卻是從來只我一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即便不曾有肌膚接觸,即便只是在他身邊默默陪伴,我也知足。”
“腳踏兩條船的感情騙子……”呂琏繼續小聲嘀咕。
螢燭忍不住斜他一眼,當然隔着面紗呂琏也不會看見他這一眼。
螢燭見他嘀咕完了,才繼續說道:“這世上除卻他,再沒有人肯待我好了,我是一定要尋到他的。”
“你可真傻。”呂琏同情的看着他,“不過你要去何處尋他?”
螢燭垂目:“從前我在他身上施了個術法,自然有法子尋到他。”他勾起唇角,“現下,我已知曉了他的所在。”
說罷,便已起身,烏發如瀑垂及雙膝,緞子一般柔亮滑順。帽上垂下的輕紗遮至腰間,随動作微微拂動。
呂琏心旌一動,竟伸手扯住那素白廣袖-,待螢燭疑惑地回首,方後知後覺地眨眨眼,咽了口唾沫,開口道:“我想同你一起去找他。”
“我原本就是如此想的。”螢燭不動聲色地向前挪動一步,放在衣袖上的手指自然也随着他的動作滑落下去。
呂琏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裏有那麽一點莫名其妙的悵然。他也站起身,即使隔着面紗看不清表情亦能察覺出螢燭對他的些微排斥。
明明初見時還主動拉着他去涼亭呢,如今倒曉得躲避,真是怪人。呂琏郁悶着,連帶着面上的笑容也不若先前燦爛,他平靜地對上那一層輕紗:“那咱們便走吧。”
路過清晨時白霧未消盡的湖畔,路過近黃昏精致的亭臺樓閣,這幻境過于真實,以至于看見某棵樹上歇息的雀鳥時,呂琏甚至生出幾分逗弄之心,好在身前螢燭微微側頭告誡他:“這幻境中的景物只能瞧,并沒有實體,摸不着的。”
“那為何涼亭能坐,石桌上的水也是可以倒可以喝?”
螢燭未停下步伐,隔着三兩步距離呂琏聽得出他話中的笑意:“這裏只有涼亭是真的,自然也只有它有着實在的用處。”
合着眼前的這些美景全是花架子,不實用就罷了,居然連摸都摸不得。
“我還偏就不信了。“呂琏小聲嘟囔着,趁螢燭不注意偷偷伸手摸上一旁的樹木,那樹幹看着粗壯,觸手卻是細細的一截,光華涼潤,往下移去,居然還有一節一節的觸感。
“這是啥?”呂琏迷茫地握住那截細細的不知名物事,抓了抓。
螢燭斜他一眼:“這是幻境,你摸到的怎可能是你所看見的表象,這裏一片竹林,除卻竹子,還能有些什麽?”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難得多說了一句,“早說過了,你自己要不信的,你可別胡亂摸,若是摸上什麽蛇蟲鼠蟻,最後受罪的還是你自己。”
呂琏下意識挪開幾步,直挪到螢燭身後,戒備地環顧四周。
螢燭聽這身後一片沉默,感覺到那人的氣息貼近,好笑的道:“你怕?”
原本只是随口調笑一句,不想便知身後那人定會漲紅了臉逞強,口是心非地說一句“我哪裏會怕這些”,卻不料呂琏面色不佳地猛點頭,附和道:“對啊,我就是怕極了。你這地方真是可怖,看着美好的竟都是幻境,摸上去了還不知是什麽東西,我再不敢亂摸亂碰了,你可照看着點,別叫我踩上什麽不好的東西。”
說罷,小心地拽上螢燭衣袖,沖着那人美好背影咧嘴一笑:“既然這裏如此危險,便拉着我走吧。”
“……”
他真是不該同他說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