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然想起還沒介紹彌生,他怎麽連這個都忘了,“這是相田彌生,我朋友。”
流川又看了彌生一眼,忽然指着仙道手中禮盒,“那個,你一個人時再打開好麽?”
仙道還來不及回答,男孩已經轉過身朝後跑去,又高又瘦的背影,仙道就那麽看着,愣了老半天。
那天晚飯仙道媽媽保持了大蒜充足的傳統,但是彌生吃得很愉快——至少表面上如此,她和仙道爸媽不斷的互相夾菜,仙道有點走神,老是想到流川,他媽媽不時提醒他,“給彌生夾塊粉蒸肉,你近。”
晚上他坐在床邊,拆開流川給他的禮物,是一塊巧克力,他沒想到流川也會買巧克力送人,那塊濃黑色的板狀物,最下端的地方,印着一顆純白色的心。
仙道第二天又請了一天假,他決定去看流川的比賽,早上他六點多就下樓,想等流川一塊兒走。霧氣還沒散,一樓人家的陽臺上,植物的葉子還帶着睡意,老頭老太們手裏拿着收音機、腰間別着軟劍出去晨練,孩子的家長們從大院門口買來包子和袋裝的豆漿。
流川可能比他更早就走了,他等了四十分鐘,一個人乘車去湘中。
這場比賽流川之前提起過,是和另一所中學的練習賽,流川不在乎練習賽還是正式比賽,他只要能上場。
湘中的體育館年代久遠,二樓的玻璃窗很多都壞掉,仙道坐的地方,總有一股風從背後抽來。估計是場地共用,一樓的籃球場上還擺着幾張乒乓球桌,甚至還有兩個馬尾辮女生在那裏噼裏啪啦的打球。比賽之前,穿着教練服的男人走過去和乒乓球女生交涉,馬尾辮二人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幾個隊員把乒乓球桌們移到了角落。
這個體育館裏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可是沒有流川,比賽之前仙道沒看見他,上半場沒看見他,整個比賽結束還是沒看見他,他去問教練,教練在忙着指揮隊員把乒乓桌又搬回原處,很不耐煩,“不清楚,本來還說讓他上場試試的——你們手腳輕點,別碰壞——不清楚怎麽沒來,平常又是個不吭聲的,大概對籃球不怎麽上心,不想來以後都別來了。”
仙道打了流川的手機,可是關機,打不通。
才早上10點,他打聽了流川的班級,去那間教室,也沒看見流川。流川去了什麽地方——他坐在湘中教學樓後的草坪裏,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醒來已經是十二點,太陽曬得他頭暈,下課的學生無一不朝他注目,他才發現,在草坪邊緣,一張木牌上寫着“嚴禁踐踏草坪”。
他又打了一次流川的手機,仍然不通。
肚子餓的咕咕叫,他走出湘中,學校門口通常是飲食業的集中地,他走進一家拉面館,要了一大碗紅燒牛肉面,湯底很濃,肉塊也大的出乎意料。學生們吃東西不至于太講究,都是呼嚕嚕的相當響亮,他混在其中,吃得相當盡興。
不知為何,不想回警局,反正已經請了假,不如到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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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繞着城市逛了一圈,下午五點乘車回家,公交站牌下人頭湧動,然而,仍然沒有流川。
次日早上去警局,在公交車上碰到彌生。
兩人上班下班都是一路公車,在車上碰見的情況并不少見。仙道起身,讓彌生坐,彌生也不客氣。看着他:“黑眼圈哦,昨晚沒睡好?”
“哦,”仙道點點頭,“天氣太熱,睡不踏實。”
彌生手機震動,她打開看,低着頭開始回短信。
“我昨天也沒睡好,”彌生回完短信,“興奮的睡不着。”
“你每次遇到重大新聞就睡不着。”
“猜對了,”彌生打了響指,勾勾手指示意仙道湊過去,“我可得聲音小點兒,不能讓別的報紙聽去。”
仙道并不好奇,但還是湊過去,彌生在他耳邊低聲而得意的說:“一個搞養殖場的老頭,自己發明了一套防盜系統,”彌生笑了一聲,“他的這套防盜系統十分了得,可是很不幸,他防盜系統剛剛實施的第一天,沒防到強盜,卻把一個高中生的腿弄斷了。”
彌生看着仙道,發現他一聲不吭。
“好啊,還嫌不夠勁爆?那我再給你爆點料,”彌生繼續說,“據說,這個老頭的養殖場之前屢次發生雞鴨被盜的事,不久前又沒了一頭豬,他曾經去警察局報案,但是警察玩忽職守,沒有幫他解決問題。他只好自己在養殖場四周的鐵網內安插了一圈鋼刀片……喂,給點表情好吧?你怎麽一點新聞敏感都沒有?”
仙道聽見自己的呼吸在肺部下沉,“那個高中生,叫什麽名字?”
彌生攤手,“這我還不清楚,只聽說是個清清秀秀的男孩——你就滿足吧,這昨天下午剛發生的事兒,多虧曹編以前在市內的警力系統有線人,我們才能這麽快得到消息,其他報社今天恐怕都還在接聽那些無聊的民間熱線呢,”彌生沉浸在興奮裏,“昨天一聽到這消息,我整個人就幸福暈啦,你知道,我一直在等,這可真是我們南日的機會啊!哈,那個鳥主編還不屑一顧,他根本想不到,這個報道可以拓展多深,從防盜系統的标準性,到國家警力部門的弊端,再到教育……昨天我已經讓小張幾個跑了一趟警局,對養殖場主的采訪我剛剛也分派好了,待會兒回去我們就要開會,我昨晚已經把整個策劃案弄出來了,曹編去世後,南日低迷了這麽久,這次我們一定要打好翻身仗——仙道?”
警局裏有一股盒飯味,沒有開燈,仙道進去的時候,十幾雙眼睛就再沒離開過他。
沒有人開口說話,他沖到放最新卷宗的桌前,翻找起來。大家似乎知道他找什麽,三井在身後拍他的肩膀,把一張紙遞給他。
他在紙上看到流川的名字時,整個人都動彈不了。
他假設了一千遍,又否定了一千遍,他想不會是他,可是,真的是他。
隊長讓人把辦公室的窗戶打開,屋內有了點光,他走到仙道身邊,“昨天記者來過了,誰也沒想到撂下一個案子,就會出這種事,”他欲言又止,回頭看其他人,他發現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完成這次講話,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同事們的目光像蟲豸一樣可憎,“仙道,你記得吧?養殖場這個案子,當初是你接的……”他尴尬的笑兩聲,“其實也不怪你,誰都知道,這種事兒放在哪個警局,都不會有人理,可是沒轍,”他顯得很愧疚,“昨天只有你不在……那群記者刨根問底,咬的太兇了……記者就是要為他們的報道找個罪人,罪人身份越大,他們報道越火,他們覺得這次事情,讓我們警察擔罪名,比讓那個老頭擔罪名對他們的銷量好……”
“仙道,把你供出去,我們也沒辦法,真的——必須有個人負責,對吧?”
仙道一直沒出聲,隊長對他喃喃說了很多話,拍他的肩膀,他在這裏幹了四年多,這四年來隊長拍他肩膀的次數加起來也沒這個早上多,他還從口袋裏掏出煙給他,如果他接住了,他肯定隊長還會親自為他點火。室內的光線漸漸飽滿,他的同事們站在他四周,把他圍在中間——就像那一天,似乎很久了,流川第一次在警局,也是這樣被圍起來,沉默的應對一堆叽叽喳喳的警察——流川……他無法思考。
“仙道,這幾天你先回去避一段風頭,好吧,我們放你一陣兒假……你知道,記者随時都可能再來。”
仙道擡起頭,“隊長,流川在哪個醫院?”
他一直在打電話。
隊長不知道流川所在的醫院,他說是一群在養殖場玩耍的高中生送流川去的醫院,警局只是事後問其中一個錄了口供。
流川的手機一直沒有打通,他又打流川家的電話,他聽見很多聲“嘟”,但是沒有人接。
他打到手機沒電。
他去流川家,門鈴還是沒修好,不管他怎麽敲門,聲音多大,門都緊閉不動。
他在大院門口的棋牌室裏找,他沒看到那個總是一天呆在那裏的老太太。
他去了流川的學校,老師說流川沒有請假。
他只好去醫院,從市中心醫院到附二醫院,每個區的社區保健醫院,他穿過很多過道,推開很多病房門,他看到無數張病人的臉,他們朝他張望,消毒水味道鑽進他的毛孔,可是沒有流川。
他想要見到流川,确定他沒事,确定他的腿只是略略擦傷,确定他還能打籃球;或者确定他有事,确定腿傷得嚴重,确定他不能再打籃球……他只是想要見他。
夜裏他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