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楚滄将他們的對話盡收耳中,不屑地哼了聲。
楚衍看向慕容昭,笑意不達眼底:“丞相大人,近年過得如何?”
慕容昭雙拳緊攥,拼着這輩子的定力,才沒有說出什麽難聽得不能入耳的話語。
“尚可。”
楚衍微笑:“朕聽聞丞相大人嬌妻幼女其樂融融,亦是真心為丞相高興。想當初丞相與朕鬧得沸沸揚揚,朕還擔心,丞相會孤身一人了卻殘生呢。”
他乍然提及當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聽在慕容昭耳朵裏異常的刺耳。慕容昭忍了又忍,強壓下惱怒,道:“不知大周皇帝駕臨雲州有何貴幹,身為一國帝君,陛下的安危當是最要緊的,微服私訪實在不該率性為之。”
他顯然被氣得狠了,臉上表情再鎮靜,也不免帶着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楚衍沒有半分被冒犯到的自覺:“自然是為了和丞相大人相見啊。”
“昔年一別,經年不見,朕日思夜想,想着再見丞相大人一面,也能了了這一生所願了。”
“你已經見到了,為何還不回大周坐你的龍椅?!”
楚衍聽着他發狠的“龍椅”二字,稍稍一滞:“你還記恨我抛下你迎娶元氏的事?我承認,那些事皆是我的過錯,我有我的迫不得已,千般緣由,你也不該尚公主生兒育女。”
在場衆人聽了,無不覺得他這話過于霸道無理。
楚滄與楚明歌對望一眼,彼此眼裏皆閃過無奈和可笑,生平首次意見一致。
他們這個混賬爹的臉皮簡直厚得過分。
楚衍招招手,黑衣鐵甲的侍衛将慕容昭團團圍住,銀刃對準白嫩的喉管,慕容昭所帶侍衛應聲倒了一地,轉眼間血流成河。
慕容昭面色隐隐發白:“楚衍,你究竟發什麽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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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嘆氣,語氣軟和了幾分:“我想通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因為愧疚,我這些年甚至不敢想起你,也是白白折磨自己。人生苦短,順心随意才最要緊。”
慕容昭隐約猜到他的打算,霎時間眼圈通紅,聲線顫抖:“你要我去大周?”
楚衍颔首:“是。”
“你想得美!我不會跟你走的,看見你我就覺得惡心,混蛋,你給我滾遠點……”
慕容昭衣衫裏的細瘦身軀不住地發抖,被暗衛逼至角落,逃無可逃。
楚衍緩步上前,柔聲勸慰:“不要做不必要的掙紮了,今日我一定會帶你離開,你恨我也好,厭我也罷,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一步。”
他看着楚明歌,陰陽怪氣地笑了笑:“說起來,要不是你的好外甥說服我,和我裏應外合,我還抓不住你。”
此言一出,雲緋瞳孔驀地放大,看着楚明歌的目光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被他的眼神緊盯着,楚明歌忽然有些心虛,慢吞吞轉過臉去。
慕容昭倒在堅硬的石壁上,絕望地阖上眼。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袖子裏掉出一把匕首,匕首出鞘,淩厲的風無法阻攔地刺向自己的咽喉。
“铛!”
一聲脆響,慕容昭發出呻吟,整張臉變成慘白色,不知楚明歌使了什麽暗器,打落了他的匕首。
趁此時機,侍衛一擁而上,将慕容昭牢牢捆縛了起來。慕容昭破口大罵,侍衛掐住他的下颚,趕在他咬舌之前,堵住了他的嘴。
楚衍将他接過去,慕容昭反抗劇烈,楚衍不得不封了他的幾處大穴,令他動彈不得,只能直勾勾瞪着雙眼,眼裏迸射出憤怒不甘的火焰。
楚衍毫不在意,抱着人上了車辇,楚明歌冷冷叫住他:“陛下心願得償,是否可以實現我們的約定?”
楚衍只是笑:“你急什麽,咱們父子多年不見,合該敘敘舊情才對。”
楚明歌雙唇緊抿,站在原地:“陛下說笑了,你我之間有何舊情可敘?”
他露出一抹譏諷的笑:“難不成陛下是想一字一句親口告訴我,當年賜死我母妃的細枝末節?”
楚衍面色一沉,對左右吩咐道:“你們都是死人麽,還不帶殿下上車?楚滄,還不勸勸你哥哥?”
楚滄這才如夢初醒,做了個“請”的手勢。侍衛走上前來,明晃晃的刀尖對着楚明歌,楚明歌臉色鐵青,半是恭請半是脅迫地被押着上了車駕。
幾個帶刀侍衛随即将馬車圍得嚴嚴實實,看架勢竟是和押送犯人差不多。
就在雲緋打算跟着楚明歌上車的時候,楚衍突然叫住他:“你已是我大周的人,還不去服侍你的主子?”
雲緋一愣,楚明歌回過頭對他沉聲叮囑:“去吧,我無事的。你不要輕舉妄動,一切以自身性命為上。”
雲緋無法,只得退回到楚滄身邊。
楚滄不懷好意的目光猶如淬毒的冷箭,看得他身上陣陣發涼。
龐大的車隊緩緩前行,雲緋心念着楚明歌的安危,見楚滄閉眼休憩着,便不時挑起車簾環顧四周,估算着孤軍突圍的可能性。
很顯然,這是場幾乎沒有懸念的苦戰。
“當着孤的面,你就這般放恣?”
忍耐半晌的楚滄終于忍不了了,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将人強勢地拉到身邊。
“殿、殿下……”
楚滄笑得極其陰狠:“還認得孤,不錯。”
“當日之事是屬下膽大妄為,屬下不敢奢求殿下寬恕,只求您不要遷怒到他人身上。”
“他人”所指是誰,再清楚不過。
楚滄捏得他的手腕咯吱作響,雲緋變了臉色,強忍着沒有叫出聲。
“你不問問我傷勢如何,先給別人求情?”
“旁人也就罷了,還是拿你當個玩意的楚明歌,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死心塌地的?”
楚滄冷笑着:“賤//貨。”
說完,楚滄反手握住雲緋的手腕,劈手便是一記清脆的耳光。雲緋被打得頭昏眼花,眼前金星環繞,耳朵裏響起尖銳的鳴叫聲。
他倒在硬邦邦的車座上,好半天都沒緩過神。
楚滄擒住他的下巴,唇邊流淌下刺目的血液,順着線條流入脖頸,讓那張臉看起來有幾分凄楚。
“當**跑便跑了,孤只當被不懂事的狗咬了一口,誰讓你不長眼,又犯到孤手裏。”
他湊近他的耳畔,聲音中多了誘惑般的暧昧:“猜一猜,這回楚明歌會選你,還是帝位呢?”
雲緋透過模糊的血幕看着那張有些扭曲的面孔,一顆心仿佛墜入無底的深淵,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沉沉浮浮。楚明歌又面臨相同的難題了麽?
雖然答案呼之欲出,他也不想做再次被丢棄的那個人。
哪怕,明知只是奢望罷了。
與此同時,楚明歌也并不好受。
楚衍的言而無信在他的意料之中,憑此人狡猾多疑的性子,不反悔反而不符合邏輯。
不費吹灰之力便抓住了大晟的丞相和攝政王,一舉兩得,既如願以償,又讓大晟陷入混亂的局面,給了大晟最致命的一擊。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和楚衍通信本就是萬般無奈之舉,借楚衍的手除了慕容昭,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返回帝京。
雲州太守早就率領了一支鐵騎等候在邊境處,只待楚衍抵達。他無意挑起幹戈,相信楚衍權衡利弊後,也定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有人挑開車簾,是楚衍施施然走了進來。
楚明歌心頭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厭惡,索性合上雙眸,楚衍坐在他對面,陰沉沉盯了他一會兒。
他陡然笑了出來:“朕知道你在等什麽。”
楚明歌眉頭微動。
楚衍繼續道:“雲州太守是一顆不錯的棋子,只可惜他不走運,好不容易碰上個升官發財的好機會,家中老母讓匪盜擒了,現在他忙的焦頭爛額,我若是他也難以抉擇。”
他拉長了聲調:“雲州太守的孝名天下皆知啊。”
楚明歌霍然睜眼,清淩淩的雙眸有如鋒利的刀劍,直擊向楚衍。
楚衍的語調多了随性:“終于肯看朕一眼了?”
楚明歌磨牙鑿鑿:“陛下好算計,好手段。”
逼仄空間裏的氛圍降至冰點,雖然是血濃于水的親父子,彼此之間的敵意卻可以将那絲微弱的血緣聯系斬斷。
楚衍看着面前劍拔弩張殺氣突現的男子,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幾個兒子裏,楚明歌是最對他脾性的。
如果當初沒有沖動,沒有将他放逐的話,他也不必為大周的未來憂心忡忡。
如今這副局面,他已無力回天。楚明歌心中昭彰的恨意,只怕花費上幾輩子也無法消除。
“朕不想對你趕盡殺絕,無論如何,你都是朕的兒子,這回又幫了朕這麽大的忙,朕身為天子,做不到言出必行,豈非太丢面子。”
楚明歌聽着他的話,眼裏掠過一抹懷疑的色彩。
“當然,朕不會白白幫助你。”
“朕只有一個條件,只要你答應,朕立馬派人送你回帝京,而且無償借你十萬大軍,三年之年不會主動挑起兩國戰争。”
楚衍提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誘人,饒是楚明歌也動了心思。
他認真聽着楚衍的每一個字。
“你的那個暗衛,既然楚滄喜歡,不如就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