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夷光托腮坐在窗前, 還是一副沒回過神的表情。
雖然沈家并不是謝家倒臺的直接元兇,但當年謝家出事, 沈家也是有一定關系的, 謝彌卻好像沒怎麽把沈家當回事的樣子。
還有她,她居然這麽輕易地許婚了!雖然嫁給謝彌她沒什麽不情願的,但想到自己是為了贖罪嫁給謝彌, 她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在她的想象中,她的婚事應該會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 要麽花前月下,一個冷清如玉的郎君為她駐足失神, 他臉上冷意消融, 為她賦詩千萬,千回百轉地贊頌她的美貌才情, 最終博得她一笑。
要麽轟轟烈烈, 她被惡徒抓去拜堂成親,正氣凜然的少年将軍在她婚宴上現身, 擊敗歹人, 衆目睽睽之下将她救走,兩人的情誼被傳為佳話,普天傳頌。
前者謝彌是不用想了,後面, 後面好像也沒什麽指望, 正氣凜然四個字謝彌就不沾邊。
反正謝彌就是跟她從小到大喜歡的類型反着長的, 她現在也沒搞清自己對謝彌到底是不是喜歡,而謝彌又喜歡她什麽呢?
沈夷光悶悶地想。
又過了會兒, 大門被重新踹開, 謝彌吊兒郎當地走進來, 見沈夷光還在,他心裏一安。
他也沒把和昭德帝有關的糟心事告訴她,他只是陰陽怪氣地啧啧:“我都回來了,你還好好地坐着?你就是這麽敷衍你未來夫君的?”
哪有人把親事見天挂在嘴邊的!沈夷光臉上一燙,羞惱地反駁:“還沒過定呢...”
謝彌故作詫異:“你這是急着讓我趕緊給你個名分嗎?”
沈夷光:“...”
謝彌見她氣的漲紅的小臉,心情大好,他擡了擡下巴:“過來,幫我梳頭。”
說完就在銅鏡邊一坐,兩條腿翹在桌邊,拽的跟大爺似的。
他方才出去的匆忙,鬓發都散下幾縷,沈夷光長這麽大就連自己的頭發都沒動手梳過幾回,更別提給男人梳頭了。
Advertisement
她先拆散了他的高馬尾,擱在手裏慢慢梳着,他人這麽桀骜,頭發卻又黑又亮,握在手裏冰涼順滑得緊,當真是三尺青絲了。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梳着,一邊猶豫發問:“小王爺,謝貴妃...你母親...當真不記恨沈家?”
謝彌難得靜默了下:“記恨談不上,她生于大族,官場厮殺見多了,不是沈家坑過謝家,謝家也曾把其他人家害的家破人亡,現在沈家也敗了,她自己都說,都是因果循環罷了。”
他擡眼瞧了眼沈夷光一眼:“她還說你姑母那人,處事溫和公正,不徇私情,她當初要逃出皇宮去佛寺避難,皇帝和衆臣本來都不答允,還是你姑母搭手幫她了一把。”
按說沈皇後和謝貴妃是天下最有理由互相仇視的女人,偏偏她們二人對彼此的印象都極好。
沈夷光不由道:“我姑母也說...你母親人極好,做事爽利明快,和萬年阿姊相似。”
她猶豫了下:“那你...”謝彌母親都不計較沈家了,謝彌幹嘛對她這幅呼來喝去陰陽怪氣的樣子!
難道謝彌心裏還有芥蒂?
謝彌瞥了她一眼,見她還懵懵懂懂的,心裏更氣得慌,眼睛一斜,理直氣壯地道:“我怎麽了?”
沈夷光扁了扁嘴巴:“算了。”誰讓她們家欠了他的呢!
她雖然不會梳男子發髻,不過謝彌慣常梳的高馬尾倒是挺好紮的,她拿起綁帶給他綁了個結。
謝彌擡眼一瞧,就見自己腦袋上頂了個碩大無比的蝴蝶結,他腦袋稍微一動,兩個蝴蝶翅膀還撲閃撲閃的,看起來十分嬌羞,宛如少女。
謝彌:“...”
沈夷光沒忍住:“...噗。”
謝彌還得自己動手把發帶還原,他惱羞成怒地罵罵咧咧:“你還有臉笑?你綁個頭發都綁不好,以後成婚了能指望你幹什麽?”
沈夷光臉皮已經給他鍛煉出一定的厚度,不服氣地小聲還嘴:“你嘴巴怎麽這麽碎?”
謝彌轉頭瞪着她:“你方才答應我什麽?在我面前老實點,客氣點,不要那麽嚣張。我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嗎?”
“...哦。”沈夷光知錯就改,畢恭畢敬地道:“小王爺金安,您的嘴巴好碎哦。”
謝彌:“...”
他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起身:“罷了,我先送你出宮。”他沉吟道:“晏明洲那邊你不用管,有我看着,你最近只管在家裏安心住着。”
她點了點頭,忙道:“等我一下。”
她頭發寥寥草草的,就這麽和謝彌出門,不成個樣子,她拔下發間簪子,費力地挽着頭發。
謝彌瞧她做事就牙疼,擡手把她硬按在銅鏡跟前坐下,咬牙切齒地道:“你真是麻煩成精了。”到底是誰伺候誰啊!
沈夷光想還嘴,又覺着矮了他一頭,悶悶地小聲道:“我沒做過這些事嗎...”
謝彌幫她把珠花別進發髻,撇過臉:“算了,小爺欠你的。”
他又覺着話說的太軟,哼了聲:“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還得是你伺候我。”
謝彌并不是一個磨蹭的人,送沈夷光回府的當天,直接和沈景之提了親。
沈景之給震驚到失語——他就沒見過這麽不講究的人,哪有男方自己上門提親的?居然連個冰人也不請。
不過如今情勢不同往昔,如果昭德帝知道了謝彌向沈家提親,他自然不敢對謝彌做什麽,但會不會對沈家做什麽就難說了。
何況妹妹和謝彌早有暧昧,既然妹妹願意,沈景之沒斟酌多久,便應了謝彌。
兩家瞞着昭德帝,暫時定了口頭婚約,其他的日後再準備。
......
昭德帝也是神人,上回游獵碰着地動那麽大的亂子,他居然還敢召集衆臣游獵——不過這回地點定在了離皇宮不遠的小獵場,地勢平坦,就算遇着地震也能跑,裏面只放了灰兔黃羊等活物,與其說是游獵,不如說他帶衆人去郊外踏青。
沈家收到旨意,本來想稱病拒了的,結果昭德帝擡出萬年說事,兄妹二人又不好直接抗命,只得趕去赴宴。
謝彌好像是特意打扮過一番,他今兒穿了上着赤紅火紋衣,下着纁紅下裳,上面用金線繡着麒麟——男人少有能壓得住紅色的,可他容貌豐冶,就是穿這樣的豔色才好看,委實容光奪世,兼之他身姿挺拔,氣度傲岸,硬是把正經太子江談都襯的寡淡了幾分。
他随着昭德帝一出來,不少世家女郎都瞧的面紅耳赤。
萬年搖了搖手裏的裝飾團扇,随手點了點,打趣沈夷光:“你是好美人的,不然當初也不能看上我那薄情寡義的六弟了,襄武王容色更勝于六弟,也難怪給你相中了。”
她自然是知道沈夷光和謝彌的事兒,只是沒想到謝彌居然就是襄武王,而且襄武王當年還向潺潺提過親,現在想來,真的天賜的緣分。
沈夷光也瞧的怔了怔,她死撐着道:“也就那樣,我看人更看重才學。“
萬年輕笑,忽然眸光凝了凝,不悅道:“讨人嫌的來了。”
沈夷光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就見沈寧止居然也來了這裏,他走到昭德帝身邊行禮問安,身後還跟了個鵝黃襦裙的妙齡少女。
沈夷光見到沈寧止,臉色一冷。
昭德帝臉上帶笑,看向謝彌,似乎在向謝彌介紹沈寧止父女倆,尤其是着重介紹了那一身黃裙的少女。
萬年和沈夷光站的較遠,瞧不清那女孩長相,不過她們卻能從旁人驚豔的目光中,感受到那女孩的不俗姿容。
昭德帝還想讓她和謝彌站在一處,兩人都相貌出衆,不少人目露暧昧,昭德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沈夷光皺了皺眉,萬年直接拉她:“那就是你便宜爹的繼女沈南拂?早就聽說她是個一等一的美人,不少世家子弟還總拿她和你對比,說她是什麽建康明珠,江南第一美人,和你并封為雙姝,走,咱們過去瞧瞧。”
沈夷光喜歡別人當面的贊譽她好看,但十分厭惡那些膏粱子弟背後議論她和其他女子的容貌。
她神色不悅,說話也刁鑽:“那起子浮浪子弟也不照照自己的豬頭臉,還配對女子容貌評頭論足?我要是生的他們那副肥頭大耳的樣兒,早找根繩吊死了!”
這話刻薄,萬年哈哈大笑,不過她也是個促狹的,帶着她走過去,直接把她推到沈南拂面前。
方才單看沈南拂,當真是豔冠群芳,容顏奪目,如今她和沈夷光站的近了,兩人就似明月螢珠,單看哪個都好看,放到一塊對比,沈南拂當即黯然失色了。
沈南拂見到沈夷光,不由微怔,随即落落大方地行禮:“公主萬安,縣主金安。”她半開玩笑地道:“按說我該喊縣主一聲妹妹的,只是不好失禮。”
沈夷光目光落在她臉上,微凝了片刻,又笑了笑:“沈娘子玩笑了,在這兒,我只有萬年公主這一個表姐,并沒有什麽姐姐。”
她心裏有一絲不舒服。
這個沈南拂,實在很像她。
如果光說容貌,她和她其實只有兩分相似,只是她的性情脾氣,談吐禮數,衣着打扮,說話語調,乃至說話時的一點尾音和口癖,都像極了她。
任誰見到這種人也露不出好臉來。
昭德帝看了眼謝彌,輕拍他肩頭,哈哈笑道:“好了,你們年輕人去湖邊逛吧。”
沈南拂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性情才幹都和沈夷光頗為相似,且她出身不高,遠沒有沈夷光那般烈性,對于男子來說,自然是沈南拂的性情更讨喜,也更可控,如果謝彌就喜歡沈夷光這種類型的,應當拒絕不了她。
沈夷光自然能看出,昭德帝想給謝彌和沈南拂制造機會。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哼了聲。
正好,她也一直好奇,謝彌到底喜歡她,還是單就是喜歡這種脾性的。他到底喜歡她什麽呢?
謝彌則完全在神游太虛,直接游離在昭德帝和沈夷光的劇情之外。
他今兒特意換了一身新衣裳,他最近做的新衣服比之前一年的衣服還要多。
所以潺潺為什麽不看他?
他還不夠好看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