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謝彌心裏有些忐忑。
他擔心的自然不是江談, 他的人手就跟在四周,只要他哨聲一響, 立刻就會動手。
讓他心煩意亂的是, 沈夷光可能會選擇江談,這會讓他後悔自己今日的一時心軟,還親自把她送回沈家——這是他的錯處, 這不是一個合格獵手該做的。
如果沈夷光真的站在江談那頭...
他閉了閉眼。
那就不惜一切代價,再把她強搶回來。
他會掐斷那絲不必要的心軟, 他不會再憐惜她分毫。
江談目光轉向沈夷光的馬車,輕聲道:“潺潺...”
車簾掀起一角, 沈夷光裹着氅衣折腰出來, 她臉色還是煞白的,身子搖搖欲墜。
謝彌輕蹙了下沒, 走過去伸手扶她下馬車。
沈夷光顯然還存着氣, 眼風都沒掃她一下,空晾着那只手, 自顧自扶着車轅下了馬車。
氣性還挺大, 謝彌低笑了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她走到江談馬邊,冷冷道:“我不慎在林中走失,的确是彌奴救了我, 這幾日多虧他照拂, 并不是殿下所說的那般, 別有用心。”
她把‘照拂’二字咬的很重,心裏很是憋氣, 謝彌是救了她不假, 但這些日子也沒少折騰她, 她甚至猜測,謝彌之所以救她,就是為了保證她能落到他自己手裏,而不是被別人搶走,他還那樣輕薄她...哼!
最憋氣的是,以後世家還得仰仗謝彌,她對他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在這種時候出來維護他。
而且相比謝彌,她顯然對江談這個夢裏對她一家趕盡殺絕之人更為厭惡,兩個矮子裏,她只能捏着鼻子拔出謝彌這個将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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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無表情地道:“我和殿下退婚在即,我的事,希望殿下不要再插手,我的人,也希望殿下不要再打主意。”
謝彌抿起的唇角松了松,不覺露出點輕快笑意。
她的人...
原來這賤奴已經是她的人了。
江談整個人木在馬上一般。
他突然從胸中悶出一聲笑,又在馬上發出連串笑聲,眉眼竟如春雪初融般柔和下來,他彎了彎唇角:“潺潺,別鬧了。”
既然潺潺已經做好了琵琶別抱的打算,他又何須客氣?
哪怕時至今日,他也不覺得那日之事,會令兩人走到退婚的地步,那麽只有一種可能,潺潺早已移情別戀。
他唇畔含笑,眼底卻冷的刺骨,讓人瞧了便心底發毛:“此事一旦傳出,定會令你的清譽受損,這可不是未來太子妃該有的樣子。”他緩緩斂了笑意:“動手。”
他一聲令下,馬上侍從便拔出佩刀,齊齊向着謝彌砍來。
沈景之愣了下,沒做過多猶豫,當即令沈府侍衛護住謝彌,不過沈府侍衛到底不多,眼看着就要支應不住。
沈夷光仿佛被這刀光劍影的場面吓到,踉跄了幾步,軟軟跌坐在地上。
她身子再次蜷縮起來,雙手抱肚,整個人都抖的厲害。
這讓在場的三個男人齊齊變了臉色,謝彌反應最快,半蹲身子扶住她。
江談翻身下馬:“潺潺!”
沈夷光一張清豔小臉白的幾乎透明,她勉強擡起頭,聲音也是漂浮不定的:“殿下,你的人吓到我了。”
她呼吸斷續,眼底帶着無害又孱弱的濕意:“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江談被她的神态蠱惑,他沉吟片刻,這才略擡了擡手,讓身畔護衛退開一裏。
他也半蹲下 身,視線與她平齊:“說吧,你若是想要求情,就不要白費...”
他話還未說完,脖頸上已貼着一把尖端鋒利的珠釵,他不可置信地轉了轉脖子,立刻冒出兩滴細小的血珠。
沈景之沒想到妹妹會突然對江談下手,不免吃了一驚:“潺潺!”
謝彌唇角不覺飛揚起來。
他突然覺着自己心跳的有些快,好像有一只鼓槌,在他心口重重擂着。
沈夷光為了他...對江談動手?
她身體孱弱,鬓發蓬松,眉間缭繞病意,明明一副病西施的模樣,神情卻沉靜果決,像是一往無前的将士。
沈夷光渾身難受的厲害,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偏江談還是一副聽不進人話的樣子,讓她不免心生厭煩,要不是為了速戰速決,她才不會做這種落把柄的事兒呢。
她簡略道:“殿下別怕,我只是想平心靜氣地和殿下說句話。”
她收回珠釵,簡明扼要:“我這次在林子裏走失,的确并非偶然,我是被人趁亂追殺入林的,我聽那些刺客口音好似是山南人,蕭家掌兵之地有關,我疑心此事與蕭家和蕭霁月有關...”
江談想也沒想就斷然道:“不可能,四娘怎會如此歹毒?”
時至今日,他依然覺着蕭霁月品行無暇,尤其不能相信他的母家會做出此事。
而且沈夷光的憑據的确不夠充分,這其中當是有什麽誤會。
沈夷光理都沒理他,繼續道:“...臣女的意思是,若殿下閑的沒事,那就去徹查此事,把自己的事兒料理幹淨,別總來盯着我身邊的人。”
江談眼神空洞地掃過她手裏沾血的珠釵,木木道:“我會詳查你遇刺一事,絕不會姑息那些歹人。”
沈夷光有氣無力地颔首:“若是無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沈景之見她快不成的樣子,忙把她打橫抱起來放進馬車,又用薄毯把她蓋好。
進入馬車的那一刻,沈夷光已經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了車裏。
江談仿佛游魂孤魄一般,在原地矗立許久,他手指拂過頸間,看着指尖血跡,拙拙地看了許久。
他猝然噴出一口血來。
......
現在營地的情況也不怎麽好,昭德帝失蹤了一日,前兩天才找回來,沈皇後也受了傷,地震中死傷的王孫貴眷無數,營地鬧哄哄一片,醫工四處奔走搶救傷員。
還是沈家尊貴,這才能分到一頂小帳,沈景之将沈夷光抱入帳篷之後,轉頭看了眼謝彌,猶豫道:“等會兒你留在這裏照看吧。”
他這幾天忙的跟陀螺似的,除了找妹妹,還得照應沈皇後和家裏那邊。
至于謝彌...他一開始想把他打發走,是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但瞧見潺潺為了他和太子硬杠,沈景之又不免猶豫了。
萬一潺潺真的十分喜歡這個彌奴呢?
他若直接打發人走,會不會傷了潺潺的心?
說到底這世上男人婚前有個姬妾都是尋常事,再說潺潺馬上就要和太子退婚...沈景之猶豫再三,尤其是今天見了太子對蕭霁月的那副德行,最終還是選擇了對這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潺潺高興就好,其他的...他幫忙看着就是了。
沈景之上下打量謝彌幾眼,沉吟道:“我回頭命人給你送幾樣首飾衣物過來,你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潺潺喜歡精致些的,你雖然過不了明路,但有些規矩還是要學學...”
謝彌:“?”
沈景之正要交代謝彌幾句妾室準則,萬年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找到潺潺了?!”
“表妹,你...”沈景之性子追求完美,說話做事都帶了股不緊不慢地味道,萬年的急脾氣簡直是生來克他的,他揉了揉眉:“找到了,她服了藥,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小點聲。”
萬年這才壓低了聲音,上前摸了摸沈夷光雪白的一張臉,蹙眉心疼道:“可憐見兒的,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吧?得給她吃點好的補補。”
她的确精敏,不過不着調的時候也夠讓人頭大的了,沈景之只得岔開話題,沉吟道:“表妹特地過來,怕是有什麽事吧?”
提到這個,萬年略微肅了神色:“咱們出去說。”
她先帶着沈景之到了個偏僻無人的地方,打發扈從在搜查了一番,确保無人能聽到,這才沉聲道:“我才聽到一個消息,這次游獵之後,父皇便會拟旨退婚...”
她要說的肯定不止這個,沈景之頗能沉得住氣:“然後呢?”
萬年冷聲道:“待父皇壽宴之後,他會稱病再下一道旨意,讓潺潺去明德寺為他祈福半年。”
明德寺也是長安名寺之一,只不過這座佛寺有些特殊,這裏面幾乎只有女子,是一座專門羁押宗室和高門犯錯女眷的地方,聽說內裏極為嚴苛,裏面的女眷每天不到五更就得起床勞作,直到月挂中天才能歇下,動不動就要挨餓受罰,被關進四面漏風夏熱冬冷的黑屋裏,也不準家人探視。
裏面的姑子或許不敢對沈夷光這般,但是被送到這樣的地方呆上半年,和坐牢有什麽區別?依潺潺的身子,就算能出來,只怕半條小命也要交代了。
昭德帝這招的确毒辣,但也玩的真是高明。
他甚至不必蠢到直接向沈家和沈夷光潑髒水,若他想讓沈夷光擔責,沈家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如今沈家不掌兵權,在文臣言官裏的能量依然不容小觑。
可他前腳才下旨解除婚約,後腳就把沈夷光送進明德寺,只要稍稍混淆視聽,不明真相的,都會以為是沈夷光犯了什麽大錯,才惹得聖上大怒,如此一來,便能成功保全宗室顏面。
等她半年後出來,誰還會記得當初太子和蕭家的事兒?只會把猜測和謾罵往沈夷光身上招呼,這世道對女人總是比對男人苛刻許多。
但昭德帝用的又是為國祈福,為聖體祈福的大義,難道沈家還能抗旨不遵?那正好授人以柄。
明明是潺潺被太子百般苛待輕視,昭德帝竟還如此。
沈景之不由低罵了聲。
萬年神色冷極:“我是趁亂來通風的,你們最好盡快想出個對策來,最遲便是過幾日壽宴了。”
她說完便匆匆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說:
小謝:她為了我對江談動手,她好愛我。
潺潺:矮子堆裏婲拔将軍
明天可能要請假一天,暫時先挂個假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