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天中午溫明征再來吃午飯的時候, 拎了一只從水庫工地附近山上用夾子夾到的野兔，韓承麻利地把野兔處理好，宋柚做了個濃油赤醬的紅燒兔肉, 正在小火炖煮，宋霜降下班到了家。
宋霜降看韓承正在用樹杈給倆孩子做彈弓, 倆娃正眼巴巴地蹲在他旁邊，想不到女婿這麽有耐心。
她進了竈間，對宋柚說：“你歇會兒, 我炒菜。”
宋柚拿了土豆蘿蔔出去洗, 一邊聽着她媽跟溫明征的對話。
宋霜降說：“你爸怕你的個人問題被耽誤了，才想讓你有差不多的就考慮一下。”
溫明征說他不着急解決個人問題。
宋柚了解溫明征, 他并不是嫌棄農村姑娘, 只是他心氣高, 不甘心一直呆在農村。
在當倆人對話膠着聊不下去時，宋柚才插嘴，她說：“媽, 溫伯伯跟溫大哥肯定能回城，忒晚不了，等他回城二十八、九歲的話，也不算年紀太大。要是在農村結婚的話, 他就不好回城了。”
宋霜降說：“你的意思也是不急呗。”
宋柚提議：“可以再看看再說，要是溫大哥能回城的話, 按他的條件，也不會太難找對象。”
溫明征向她投來感激的眼神。
“可是你溫伯伯放不下心。”宋霜降說。
“是不是擔心溫叔叔打光棍？”毛豆問。
他這句話把大家都逗笑。
宋柚撥了下他的小腦袋說：“沒你的事兒, 趕緊吃飯。”
宋霜降想了想說：“算了, 我還是給你溫伯伯寫信, 尊重明征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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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話題就這樣揭過, 他們圍在桌邊吃了頓美味午餐。
除了有紅燒兔肉，還有蘿蔔絲鲫魚湯，炒南瓜跟清炒土豆絲。
倆孩子很愛喝鲫魚湯，每人喝了兩碗，把小肚子撐得溜圓。
吃過午飯，溫明征還是要去工地，宋柚拉着韓承跟倆孩子送了他一段。
宋柚說：“你跟溫伯伯都能回城，你們就放寬心吧，現在回城的人那麽多，我想溫伯伯最多也就用個三四年時間。”
不僅是溫明征，就連韓承也認為宋柚只是在單純安慰他。
溫明征先謝了宋柚，然後又感謝韓承在水庫更換地址的事情上幫忙。
韓承淡淡地說：“不用客氣。”
一路走着，他們就沿着山路抄近路走了三四裏地到了水庫新址。新址仍在半山腰，站在不遠處看着來來往往忙碌的社員，宋柚感覺心情舒暢。雖然書裏寫的宋柚去世的方式很奇葩，但解決起來也很簡單，水庫換了地址，改變的不僅是宋柚一家四口的命運，還有宋霜降、宋驚蟄跟溫明征的命運。
而且是一勞永逸。
宋驚蟄的辦事效率很高，宋芍藥的婚禮就定在兩天之後，婚後宋芍藥會住到婆家，仍在公社小學上班。
宋柚一家要做到事兒是随禮，去男方家吃頓飯，就這麽簡單。
他們這的習俗是除了長輩要随禮，平輩已婚的也要随禮。現在給份子錢的極少，一般都是給東西，香皂、毛巾、挂面、雞蛋之類的，宋柚一家算是條件比較好，又是近親，宋柚打算出二十塊錢。
到婚禮那天，男方家找了輛運糧的皮卡把宋芍藥跟他們一家都拉過去。
毛豆跟豆包第一次參加婚禮，一大早就換好幹淨的新衣裳，去舅爺家跟國泰民安四兄弟等着一塊出發。
等皮卡一到，聽說要坐皮卡去男方家，六個兄弟争先恐後爬上車鬥，等着出發。
現在接親一般用自行車，至于親戚，各自想辦法過去，皮卡堪稱豪華接親隊伍。
宋芍藥穿了一件紅色上衣，宋柚又給她梳了好看的發辮，倆人挨着坐在車鬥裏。
宋芍藥喜氣洋洋地說：“表姐，我婆家離得近，以後我會經常回來看姑姑，你跟表姐夫在外地不用擔心姑姑。”
別看平時大大咧咧的，可宋芍藥也非常體貼，知道宋柚放心不下她媽。
她對象是糧站職工，這年頭在糧站上班是讓人羨慕的好工作，宋芍藥算是嫁得非常不錯。
男方家長給買三轉一響，現在是七十年代初期，很多人家出不起三轉一響，尤其是農村就更別提了。
不管是接親的皮卡，還是彩禮，還是三轉一響，都讓宋驚蟄家很有面子。
小夥子說話辦事大方得體，看着又老實，親戚們都覺得他不錯，宋柚也很看好他。
“表姐，我會跟芍藥一塊兒經常回娘家看看。”宋芍藥對象也很誠懇。
宋柚笑着說：“沒事兒的話那就麻煩你們多跑幾趟。”
宋霜降嗔道：“看你們幾個說的，好像我七老八十了一樣，我還年輕着呢，不用你們操心。”
宋柚他們都笑起來。
宋霜降十九歲就生她，今年才四十三，身體健康，平時連咳嗽都少有，确實不用宋柚擔心。
雙方都請的近親，親戚都不多，就在男方家裏擺了六桌，吃過午飯，男方又安排皮卡把他們送回了家。
在家裏呆了十天，宋柚他們要回去，傍晚，等倆娃回來，宋柚跟他們說了這事兒。
毛豆手裏拿着一個篩子，裏面有半篩子田螺，全身都是泥，要不是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嚕轉，很難看出是人類幼崽。
豆包身上幹幹淨淨。
倆人對比鮮明，一個是泥猴子，一個是小公子。
毛豆邀功地說：“看，我們捉了這麽多田螺，外婆我要吃炒田螺，可是豆包沒下水，他嫌都是泥。”
豆包說：“我是乖小孩。”
宋柚說對，誇獎了豆包。
毛豆不服氣地說：“可是豆包錯過了很多樂趣。”
韓承屈起手指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說：“你還挺有話說。”
宋霜降接過篩子，說：“我這就去洗，争取明天讓你們倆吃上炒田螺。”
宋柚已經曬了一大盆水，在兌點熱水溫度正好洗澡用。
她把毛豆的髒衣服扒下來，把他身上泥先沖掉，在讓他坐澡盆裏慢慢洗。
韓承微微皺着眉頭，把毛豆的髒衣服泡到盆子裏，嫌棄地說：“咱家毛豆這是随誰？”
這要不是親兒子，真懶得要了。
宋柚笑着說：“肯定是像你，你小時候不也這樣嘛。”
韓承不說話了。
宋霜降在旁邊邊清洗田螺邊笑。
跟倆娃說要回家後，他們倆壓根就不想回去。這些天又是上山打兔子又是下河摸魚，玩得很開心。
等毛豆洗完澡，倆娃立刻去找國泰民安四兄弟告別。
本來田螺應該泡三四天水，為了明天能吃上炒田螺，宋霜降愣是把田螺搓洗了兩個小時，泡田螺的清水裏又放了個鐵鏟，田螺聞到鐵味兒會加速吐泥。
第二天，泡田螺的水就變得清澈，他們吃上了美味的炒田螺。
毛豆吃得挺歡暢，豆包不愛吃，他就嘬嘬味兒。
下午下工後，宋驚蟄拎來六七斤幹魚讓他們帶回去，現在河裏魚多，平時有空村民也會撈些魚吃。
宋霜降給他們準備的是核桃、紅棗、粉條等東西。
知道宋柚不放心她，宋霜降說：“你們倆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我用不着你們操心。你大舅跟兩個表兄都在咱們這兒，再溫明征也經常來咱家幫着幹活，他就跟我親兒子似的。”
聽到“親兒子似的”幾個字，宋柚看了眼韓承，看他很平靜，表情沒什麽變化。
宋柚保證說：“媽，我知道了，我們會好好過日子，你也不用為我們操心。”
宋柚把這些農産品都放到蛇皮袋子裏，正準備進屋收拾兩個孩子的東西，田鴿媽來了。
她說：“宋柚啊，你奶奶才去世，我就沒來找你，聽說你要走了，趕緊來看看。”
宋柚想對方來一定是要說田鴿的事兒，就拿了板凳讓她坐下，說：“嬸子坐吧。”
田鴿爸媽從城裏她大哥家又搬回了生産隊，大概是田鴿知道水庫不會發生跨壩事故，又讓她父母搬回來了。
想到這一層，宋柚真是百感交集，不過不得不維持面上過得去。
田鴿媽果然問她閨女過得怎麽樣，看得出她很關心田鴿，但宋柚沒法概括別人的生活過得好不好，就如實說：“我們到部隊後各忙各的，來往不多，田鴿平時應該會給你寫信吧，她咋說的？”
“她說她挺好的，但你說當後媽帶三個頑皮小子能好到哪去，我跟她爸說讓她生個自己的孩子，她一直敷衍，說什麽把那三個孩子當親生的帶。她怎麽就這麽樂意伺候人家一家子？”
田鴿媽忿忿不平倒了一通苦水。
宋柚神情很淡，還是那句話：“人各有志。”
宋霜降不鹹不淡地說：“嫁都嫁了，還不是得好好過日子，你當時收下人家三轉一響的時候不是挺高興的嘛！”
田鴿媽一下沒詞了，哽了好一會兒，又開始循環說田鴿沒自己孩子的事兒。
“要不你替我給田鴿捎句話吧。”田鴿媽說。
宋柚問：“嬸子想捎什麽話？”
田鴿媽早就想好，就說：“我跟她爸想讓她生個自己的孩子，她不想讓我折壽就趕緊生。”
宋柚還沒答話，宋霜降先開口，說：“這話得你跟田鴿說，宋柚給你帶這話一點用的沒有，你都跟她說多少次了都沒效果，我們宋柚又不做婦女工作，幹啥讓宋柚去說？”
她媽不愧是經常給人做思想工作，反應很快，不合理的要求絕對不接，立刻怼回去。
宋柚也說：“嬸子，你要是讓我給她帶東西可以，這話你還是寫信跟她說。”
田鴿媽壓根就不想給田鴿捎東西，又坐了一會兒，唠唠叨叨地走了。
她走後，宋霜降說：“她對閨女摳搜着呢，可不想給田鴿帶東西，田鴿結婚時候的三轉一響都給她哥哥們分了，有啥東西都給兒子，哪有給閨女的份兒。”
宋柚能理解田鴿媽的做法，在農村，閨女嫁了人就是潑出去的水，是別人家的人，物質條件貧瘠的情況下肯定不會想着閨女。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家裏的氣氛，母女倆做了韭菜雞蛋餡的餡餅，吃了頓飽飽的晚餐。
第二天下午宋柚他們出發去地級市坐火車，到第三天早上趕回江東市。韓承還有兩天假期就要工作，宋柚跟倆孩子還有十來天假期可以好好休息。
修完這次假，韓承又忙碌起來。
這天是周日，宋柚估摸着韓承該出任務回來，沒想到梁季平給他打電話，說韓承受了點小傷，在醫院裏。
他特意說：“嫂子你別着急，就一點小傷。”
宋柚并不擔心，反正她知道韓承沒有受過重傷，不過她放下電話往軍醫院走的時候又有點擔心，擔心這一世的事情跟上一世不同。
軍醫院裏，梁季平在勸說韓承：“老韓，你得住院，不能馬上回家。”
韓承聲音冷冽而堅決：“你淨湊事，我好好的住什麽院，我會按時吃藥，明天來輸液，多大點傷，我以前受的傷比以前重多了都沒住過院，你們別大驚小怪的！”
他住院的話會吓到宋柚，她會擔心。
梁季平說：“現在是在營地有條件，能跟在前線比嗎，我是醫生，你得聽我的。”
聽梁季平這樣說，醫生護士就把韓承圍住了，不讓他走，都建議他住院。
宋柚松了一口氣，韓承還能站着好好說話，看來傷并不算重。
宋柚之前沒來過軍醫院，不過有人認出她，說：“韓副團對象來了”。
人群馬上讓出一條路。
韓承黑眸沉沉：“……”
他媳婦來得可真快，他本來還想着趕快回家就當沒這回事。
梁季平笑道：“嫂子，你來得正好，韓副團受傷不肯住院，你勸勸他，反正我今天肯定不讓他走。”
韓承先跟宋柚解釋，說：“我沒事，不值一提的小傷，都是老梁小題大做。”
宋柚走到他身邊，柔聲勸說：“就聽醫生的吧，我可不想你新傷加舊傷養不好，等好差不多了再出院。”
韓承看着她，表情跟聲音明顯柔和下來，說：“真沒多大事兒，不用擔心。”
醫生護士想不到他們勸了那麽半天都沒用，他對象一來就說那麽一句韓承馬上就不在堅持回家，立刻同意住院。
而且他們從來沒聽韓副團音調這麽柔和地說話，明明剛才語氣還那麽強硬，那眼神也很專注，看得出倆人感情很好，真讓人羨慕。
等醫生把他們領進二樓病房，韓承還在說：“在家跟在醫院不都一樣，占用醫院資源，還不夠麻煩的。”
不過進了病房，他還是很順從地坐到床上。
梁季平說：“現在有條件，你就住着吧，我讓你走你再走。”
宋柚說：“那就多麻煩你了。”
梁季平笑道：“還是嫂子說話好聽。”
護士拿來病號服，量完心跳血壓，就跟梁季平一塊兒走了出去。
韓承瞄了眼病號服，又看了眼宋柚，在病床邊上坐了下來。
宋柚催他：“換呀。”
“那你出去，等我換好再進來。”韓承說。
宋柚揚着嘴角笑：“有啥好看的，再說我也沒興趣看，不用避着我吧。”
韓承：媳婦說她沒興趣看！
她知道他是不想讓她看到身上的傷。
韓承眼眸黑沉，看了眼宋柚，拿過病號服開始換。
宋柚看到胸部纏着白紗布，他說是肋骨位置劃了一下，沒傷到骨頭，他說得輕松，但宋柚覺得應該比他說得重一些。
等他換完衣服，宋柚把他的軍服疊好說：“我拿回去清洗，你這幾天就住院，就當休息了，好好休養。”
宋柚把枕頭拍平，服侍他很躺下，韓承低笑：“真沒什麽事，你不用這麽小心。”
他的聲音難得的溫柔。
明明他躺下時，扯到傷口，還很克制地做了個微表情。
宋柚并沒打算馬上回去，拉過板凳坐在床邊，問：“是不是你不打算住院，回家後也不打算跟我說，這次受傷就這麽瞞着我糊弄過去？”
韓承伸出手把略過她腮邊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說：“很輕的傷，沒必要跟你說，也沒必要讓你擔心。”
“可是我挺心疼的，傷在你身上，我好像也跟着疼一樣。”宋柚眉心微凝，嘟着嘴說。
病房本來有三張床，不過現在只住了韓承一人，他們說起話來就随便些。
甜軟的語氣讓韓承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的手展開，手指并攏，從她柔滑的腮邊撫過，掠過精致纖薄的下巴，柔聲安撫他：“當兵哪有不受傷的，小傷，真不用擔心”。
韓承伸出雙臂攬住她，大手撫摸着她的後背，說：“好，我知道了，答應你。”
他下巴上胡茬的微刺感讓她心口發燙。
呼吸相聞，兩人心裏都洋溢着暖意。
韓承覺得宋柚是個很有安全感的人，他一定要更強大，給她提供有安全感的生活，也要讓倆孩子有安全感，等他們長大才能游刃有餘地處理各種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