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衛逸心裏藏着事, 進門時心情就不很好，走在外頭紅纓就千方百計阻撓他不讓他進來，當時他就覺得不對, 進來門裏, 孟霏一開始半靠在軟榻上笑眯眯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一看見他進來, 臉上半點笑意都沒了不說，一激靈地就坐起來了。
這以前，她早就笑眯眯迎過來了。現在對他卻是越來越冷淡。
衛逸想起以前，黑沉如水的臉色更加陰郁幾分。難得的，男人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做過的事
早知今日，他當初絕對不會因為憤怒孟霏的隐瞞而選擇跟她冷戰。
五年了, 成婚五年, 孟霏這還是第一次對他這麽冷。生氣都好久了，還沒消氣，看着他的眼神都冷冰冰的……
腦子裏思緒轉的飛快, 但更快的，他就發現孟霏眼神開始不對，心頭一凜，也沒等孟霏不耐煩開口, 急忙道：“我收到消息，重陽子那群人打算做法事, 還弄出來個什麽國祭, 讓皇家給他背書，看來圖謀甚大……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做這個, 怕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手段。這些日子, 你待在家裏, 哪兒都別去了。”
孟霏還真沒想到他是來說這個的，感受到他真切的關心，嘴唇抿了一下，低聲應了：“……哦，我知道了。”
孟霏也不是傻子，重陽子他們氣勢洶洶而來，肯定有所依仗。衛逸這會兒特意來告訴自己，肯定是他覺得事态比較緊急了。這時候非要跟他對着幹，才是自己找死呢。
孟霏就是有點可惜，本來還想找機會再去看一次普智和尚的，看來要延後了。至于重陽子，他們到底是有什麽王牌，孟霏也挺好奇的。
“……”
衛逸站在原地，看着孟霏眼神漸漸幽深，焦距渙散，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越發覺得房間裏安靜的過分。“咳咳！”輕輕咳嗽了一下，看着孟霏猛然回神，衛逸右手成拳抵在唇邊，狀若無事。
孟霏打量一眼他：“你得風寒了？”
衛逸：“……”搖搖頭，“沒。”
孟霏見他臉色冷冷的，只覺自己是瞎操心，外頭那麽多人照顧他呢，再說，他練武的人，沒那麽容易生病：“哦。”
不過想到這會兒還不能撕破臉，倒是也招呼他坐，順便還問了下他最近在忙什麽：“道門可是塊肥肉，皇帝這麽幫襯着重陽子他們，變相也是幫了你的忙。”
衛逸扯扯嘴角，看着還一臉笑容的孟霏，很想說我根本不在乎這個，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有危險！
只是到底，這話沒有說出來，他沉聲說了自己去見普智和尚的事：“他口風極緊，便是我用佛門來做交換都不肯松口，裏頭必然有緣故，你一定得多小心了。”
孟霏不是那不知好歹的，衛逸今天已經提了兩次讓她小心，以他如今手握重兵還如此鄭重其事，必然是他察覺到了危險，而且衛逸不知道，她心裏卻是明白，普智跟她是有交易在的，饒是如此，還是不肯吐露重陽子他們的秘密，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你在府外多派點侍衛。”孟霏跟衛逸鄭重保證，“我保證只呆在家裏，其他哪裏都不去！”
但不出去，就真有有用嗎？
兩人心底沉甸甸的，面上都沒有半點輕松。
國祭終于在萬衆矚目中到來了。
那一天，城外百姓早早來到，宮門外禦街上全是蜂擁而來的民衆，皇城正門前，搭起了一座幾大的祭祀臺——這也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此前祭祀，往往都在天壇處，只有文武百官皇室宗親才能參與。此次，卻是真正做到了普天同樂。
皇帝率皇後宗親坐在了城牆上，以祭臺為中心呈半圓形搭建起的小涼棚是官員們的座位。因為地方太小，一些小觀園只能跟百姓一樣擠在人堆裏。
但沒有人抱怨。
百姓們翹首盼望着這場盛大的儀式趕緊開始，對于他們來說，這場祭祀，更是一場難得的趣事。
衛适心怦怦跳着，低聲跟衛逸道：“哥，你說那群道士，是不是真有本事？”作為知情者，他其實更想問的是，這些道士萬一真有本事弄出點動靜，那他嫂子孟霏可就麻煩大了。
馬将軍在一邊也是滿面不樂意：“國公爺，這他們要是今天真弄出什麽神跡來，對咱們可不利啊。”
如今道門可是被他們打壓的快喘不過來氣了，不說從中獲利多少，皇帝支持道門的行為叫他們抓住機會狠狠鬧出了不少事。這要是現在重陽子他們真能弄出什麽“神跡”，那皇帝可要翻身了。
反正無論知不知道真相的，這會兒西北軍一派的人，可沒一個希望今天的祭祀能順順利利。
“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的鼓聲響起來，沉悶而又響亮，漸漸壓倒所有嘈雜的人聲，原本還喧嚣的場地終于慢慢安靜下來。
在一些小道士的開路下，身着道袍的八位老道長緩緩入內。他們今天都隆重裝扮過，一襲黑色道袍整齊潔淨，青色蓮冠低調樸素，更難得的是他們周身氣度，果然是一派仙風道骨，悲天憫人。
幾乎是他們一出場，圍觀百姓的目光就牢牢釘死在了他們身上，一直看着他們踏上祭臺，分散開呈八卦形站在了祭臺四處。
也不見他們做什麽，只是那麽一擡手，祭臺邊八個架起的火盆裏柴火猛然被點起，火焰沖天，帶起一針烈火燃燒的哔啵聲。
“哇！”百姓們又驚又奇，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傾去。
正當中的重陽子上前幾步，拂塵在祭臺中間爐頂前一甩，人等高的三根線香便點燃了。
“你們看，那三根香的煙是直直往上走的！”
人群中，有百姓驚呼起來，旁邊人仔細一打量，果然如此！這下可就不得了。
“果然是大師啊！”
“老神仙下凡呢！”
臺上，皇帝更是激動的一撫掌，大喝一聲：“好！”聽的申首輔止不住看了他好幾眼，這位怕不是當在看戲吧？
但要說重陽子這一手先聲奪人好呢，儀式才開了個頭，已經徹底吸引了所有百姓的注意！
衛逸的眼神沉了下來，所有原本抱着看好戲心理的人都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重陽子帶着其餘七位道長開始唱起了祭導詞——這沒什麽稀奇的，每年祭祀時都是一樣的詞，有些見得多的官員甚至自己都記得好幾句。
但，就是這麽普通的祭詞，從這幾位道長口中念出卻仿佛格外帶了魔力，每一個字清晰無比地落進人群中，站在最外圍地人突然發現，哪怕自己隔得那麽遠，卻依舊能把祭詞聽得清清楚楚。皇帝在城牆之上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了，“這麽高，怎麽跟在我跟前說話似的？”
火盆裏燃燒的火焰也随着祭導詞而不斷跳躍，橙紅的火苗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那抑揚頓挫的句子舞蹈着。平地忽起一陣風，吹起祭壇四周的紅色挂布在空中不斷飄揚。
天邊的雲朵本是潔白無暇，也不知是被這火焰感染了還是怎麽的，突然也變得通紅，紅燦燦的，仿佛是夕陽下的晚霞——可這分明就是正午時刻啊！
“神跡，神跡啊！”
百姓裏，第一個人跪了下去，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衛适馬将軍等人的神色已經是出離難看了。衛林小心從後面走上高臺，對着衛逸為難地搖了搖頭。
衛逸雙眸猛然一眯，身子直起，直直看向了場中重陽子。
重陽子卻在此時将将也把視線投了過來，仙風道骨的臉上毫不掩飾不快，帶着幾分不悅的掃了眼他，随後雙袖一展，剛還吹的人頭發淩亂的風倏然便止住了，天上紅雲消退，仿佛是那風，那雲都被下了命令，乖乖聽話。
重陽子站在正中，高聲對天祈福：“三清在上，我重陽子今日率天師道門人弟子，在此為人間祈福，求上蒼庇護，佑我天下長安！”
“天下長安！”
無數道人齊齊高呼，激昂的聲音響徹寰宇，叫人止不住也跟着大喊起來：“天下長安！”
忽然，重陽子又動了，他站在香案前，開始焚燒符文，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百姓們就如同看到真仙一般崇敬地看着重陽子，屏氣凝神，等待着神跡地降臨。
而結果也沒有叫他們失望，随着符文漸漸燒為灰燼，也不知道是哪來地一道金光，忽然籠罩在了皇城上方，就在，皇帝李珂做着地位置！
青天白日，金色地光暈就那麽金黃璀璨地落在了他身周，李珂因為縱情享樂而皮膚松弛地臉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柔和，胖乎乎地身子仿佛都變得高大起來。
這一刻，關于他地什麽斂財縱容屬下貪腐科舉作弊等等過往地醜事黑歷史都不見了，百姓們也不再非議李珂樣貌不夠挺拔威武，他們只記得，這位，可是有神跡下凡的人啊！
“皇上萬歲！”
第一聲高呼響了起來，然後，便是震耳欲聾的奇呼聲。
“皇上萬歲！”
李珂站在高臺上，放聲大笑：“哈哈哈！”
而下首，西北軍一邊，死寂一片……
作者有話說：
會有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