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元啓三十二年秋
大雪飄飛的季節，街上幾乎看不見出來的人，商鋪寥落，哪怕是掌櫃和小厮都縮在火爐邊烤火。
好在鬧了一年半的邊軍大亂終于在二十七歲的前安遠侯世子，今北軍大将軍衛逸率軍包圍京都三個月後有了落幕的跡象，讓京郊的百姓稍稍放下了心，不會有兵禍了。
京都裏惶恐不安的百姓更是長長松了口氣，不會打起來那是再好不過整整三個月被困，雖然京城裏物價飛漲，治安有點亂，大家日子不好過，但要真叛軍打進來，到時候可就是性命之憂了。
好在啓帝終于下了罪己诏，承認老安遠侯之死乃是冤案，是他錯判，背後謀害之大皇子以叛國之罪被懲處自盡，算是給了衛逸一個交代！
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暫居在京郊的衛老太太哭成了個淚人。
“娘，您快別哭了，父親在天之靈要看到您如此，也要傷心的！”衛家三夫人張若薇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安慰自家婆婆。
衛老太太對着堂上靈位，止不住哭泣。
衛家乃是開國勳貴，代代武将戍衛邊關，可上一代安遠侯，因為嫁錯女兒，被先太子李琰針對，後更是被安上可笑的“出賣軍機”的罪名被奪爵懲處，衛家全族被流放西北軍鎮，一路上死傷無數。
回想過去五年受的委屈和辛苦，衛老太太忍不住悲從中來，哪裏制得住淚水。
而另一邊，衛老太太的親生女兒，前二皇子妃，直接導致安遠侯府被針對的如今被貶的庶人衛雅婷則是歡喜不盡：“好好好，我就知道大哥能為父親報仇的。我們安遠侯府又可以起來了！”
孟霏知道她為什麽這麽高興。
五年前，二皇子李珂牽扯進科舉舞弊案被貶為庶人，在皇家玉碟裏除名，衛雅婷作為王妃也被貶黜，與李珂側妃一并被關押在皇莊，日子過得比奴仆還不如。
本以為人生已經到底，誰知道衛逸現在打到皇都，手下的三十兵馬加上盟友的兵力，逼死了太子，而且顯而易見當今也要被逼退位。
當今膝下就四位皇子，三皇子體弱，四皇子還年幼，憑資格，憑關系，肯定是二皇子李珂繼位。
她又可以重新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怎麽能不叫她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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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不定這位現在心裏就在想自己當上皇後的場景了吧。孟霏瞧着衛雅婷那兩眼放光的模樣，再看看她拽着不放的胖小子李泰，嘴角為不可察的輕輕一扯，不，可能這位現在想的是怎麽弄死那個二皇子，然後把自己兒子弄上位自己當太後吧。畢竟就二皇子跟她的關系也不怎麽好來着……
說人還真是人到，才想到二皇子呢，門外就有人高聲通報，正主來了。
瞬間，還在哭泣的衛老太太張若薇衛雅婷就都收拾了臉上的神色，等待迎接他。
之前或許她們不用，但李珂很顯然就要今非昔比了。
李珂大踏步走進屋內，這位今天穿了一身深紅錦袍，眉宇間盡是笑容，雖然臉上的肉還是有些松垮，但就一個酗酒長達五年的人來說，他今天的狀态很好。
他顯然也是收到消息了，難掩喜色，進門就是深深一禮對着衛老太太揖了下去。
“岳母大人！”
衛老太太忙不疊扶他：“殿下這是做什麽？可折殺老身了！”
一邊張若薇更是忙不疊喊人上茶——明明之前她還曾恨他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當初衛雅婷嫁給他，安遠侯府未必回遭難。
衛老太太請李珂坐在上首，李珂堅持要她坐另一邊，态度可說是很親近了。
衛老太太很受用！
“我聽人說，陛下已經召見了逸兒，還聊了許久了，也不知道說了什麽。”衛老太太滿面欣慰，要是聊的是退位的事就好了。
李珂喜笑顏開：“景略為國辛勞，父皇自該好好待他！”等他坐上皇位，也會好好待她的。
兩人對視一眼，笑得更加開心了。
張若薇看看他們，再看看衛雅婷，上前去跟她道喜：“這可是要恭喜姐姐了。”
饒是張若薇努力克制，那臉上的狂喜依舊忍不住洩露出來，拽着兒子不住地點頭：“同喜同喜。”
張若薇的大女兒衛雨馨歡喜的拍着掌：“伯父好厲害，父親好厲害！”
張若薇臉上抑制不住的興奮，還要謙虛幾句：“這傻孩子，你爹跟着你伯父出征，就是個打下手的，什麽厲不厲害。”
李珂不同意：“弟妹這是說的哪裏話，晉卿這幾年在軍中兢兢業業，此次更是帶兵打了多次仗，皆獲大捷，這樁樁件件，哪件不好？”摸摸小雨馨，“好孩子，來姑父這裏。”
衛雨馨是個鬼靈精，見張若薇自得的笑着，沒有不答應，便也撲過去親親熱熱喊姑父，把李珂逗得嘴都合不攏了。
“好孩子，真乖！”
屋內所有人都明白，就眼前的局勢，衛逸的勝利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唯一值得研究的，就是大家得到手的好處到底怎麽分罷了。
李珂會是皇帝，衛雅婷會是皇後，她們衛家，恢複爵位是肯定的，這次的西北軍，也将會是大豐收！
李珂這次來，也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岳母弟妹放心，景略救我于水火，如此大恩，我沒齒不忘，若我登基為帝，必與景略共天下！”
李珂看着真誠極了。
這些年一直被關押在皇莊，一個皇子被貶為庶民，還被圈禁，日子過得比奴仆還要凄慘。李珂這五年，吃盡了前半輩子沒吃過的苦頭，他再不想回到那種生活了，對于現在能決定他命運的衛逸，他願意給出一切。
只是這皇帝說要與人共天下，歷史證明，都不怎麽有好下場……
孟霏惶恐行禮：“殿下言重了，夫君此次領兵清君側，概因先太子李琰殘害忠良倒行逆施，蒙蔽聖聽，不堪為儲……所做一切，都是他臣子的本分，豈敢因此得殿下這般說。夫君自來便恪守君臣之禮，萬不敢逾矩。”
有些事，大家可以心知肚明，但不能說出來。
李珂哈哈大笑，連連點頭：“說得好，景略得赤膽忠心我自然知道！但我絕不能虧待功臣！”看了孟霏，“還有弟妹，為了此次之戰，勞心勞力，這份功勞，我記在心裏了！”
孟霏躬身，只道不敢，臉上依舊是得體得笑容。
李珂卻是搖頭：“弟妹萬莫自謙，我雖來此時間不久，卻也知道這些年，若非弟妹奇思妙想，在西北開礦冶鐵，創下華夏堂，盡攬天下之財，便沒有今日西北軍的三十萬鐵騎！”
西北華夏堂商號，最西邊能與蠻夷通商，最東邊有大船可去往海外，皮草海貨，這裏應有盡有，更有鏡子肥皂等新奇玩意兒，叫人愛不釋手。
這是一家富可敵國的商號！
孟霏還在自謙，只說李珂太過誇獎，原本狂喜的衛雅婷看着看着，心裏就慢慢不是滋味起來。
按說如今的女眷裏，将來時她地位最高，可如今卻是孟霏被李珂來回誇贊，張若薇看着自家嫂子的眼神裏滿帶着羨慕和小小的妒忌，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衛老太太，對她也是多有贊許。
她這個未來的皇後，反而沒有什麽存在感！
衛雅婷的臉黑了！
“給我！”
跋扈的聲音遠遠就傳進了耳朵裏，接着便是一陣哭聲，孟霏聽着耳熟，帶人走過去，遠遠就看到衛雨馨坐在地上哭，而小胖子李泰則是抓着個房子玩具愛不釋手得翻看着。
“殿下若是喜歡，我回頭再給你送一個可好？”孟霏抱起衛雨馨，跟李泰打商量，“這個是我送給小雨馨的生辰賀禮，顏色也粉嫩了些，不适合男孩子，殿下要喜歡，我送給藍色的給你，好不好？”
可惜，孟霏錯估了小胖子的貪心，他聽後眼睛一亮，叫道：“我喜歡藍色。”卻沒有把衛雨馨心愛的玩具還給她，反而眼珠子一轉，理所當然道：“這個我也要。”
衛雨馨一聽，哇哇大哭。李泰煩了：“你再哭，小心我揍你！”
孟霏皺眉：“雨馨還小呢，殿下是哥哥，這次就讓着點妹妹好不好？”
可惜，她的講道理一點用沒有，李泰理直氣壯道：“我是皇子，她就是個臣女，我要的東西，她憑什麽跟我搶？”見衛雨馨還在哭，胖拳頭揮了揮：“再哭打你！”
衛雨馨吓得都打嗝了，孟霏懶得再理他，抱起孩子就走：“雨馨乖，伯母再送你個大玩具好不好？”
李泰不高興了：“什麽玩具？我也要！你憑什麽走，你站住！”
可任憑他怎麽喊，孟霏也沒理他，抱着孩子就走遠了。
有些熊孩子，你沒辦法講道理！
只是孟霏沒想到，衛雅婷非但沒覺得自己兒子不講理，反而覺得她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轉頭就撲進了衛老太太懷裏，氣洶洶給告起了黑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