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最近， 淮市裏頭大街小巷都在傳高記用的就是發黴大豆榨出來的油。
正巧了，這陣子黃曲黴毒素的節目還一直在重播， 這小道消息傳到消息最靈通的老太太們耳朵裏， 那可不得了啦！
就跟翻天似的，老太太們紛紛帶上老花鏡，抄起紙筆給省市政府寫信， 要求市政府去徹查高記用的究竟是不是發黴大豆榨出來的油。
這才幾天，每天市場辦公室的信箱都被塞個滿滿當當，有些老太太們她們拄着拐杖都要來塞信。
甚至于市衛生局的兩個副局長見了面， 都苦笑着說起他們家的老太太， 竟也要求他們這當兒子的要查高記用的油。
民意如此強烈， 淮市市政順應民意，火速派出專人專隊， 前往高記的大本營西田市，連帶着省電視臺的記者也聞風而動。
至于高記這邊， 他們正忙着整頓內務呢！
對于高繼聰來說， 管理加盟商最好的方法不過是松一陣緊一陣了，松一陣讓他們放松警惕， 然後好派檢查組去扣他們的保證金。
前陣子高記剛搞出一通大檢查，按理說應該歇兩個月才是，但考慮到7月份他們高記要上電視臺， 高繼聰只好專注于搞內部的衛生工作。
等得到省政府調查組專人來查的消息時，調查組就已經在西田市門口了！
高繼聰慌慌張張趕緊打電話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把倉庫裏的豆子騰幹淨，可惜為時已晚。
調查組的人把他們的黴豆子抓個正着， 當場就有專人檢查出他們倉庫裏的大豆發黴細菌菌落超标， 連帶着省電視臺的記者也直接把鏡頭幾乎怼着高繼聰的臉拍攝！
高繼聰甚至都沒時間去打通記者， 給他們塞車馬費和茶飲費，省政府的調查組就帶着電視臺的人回程了。
高繼聰一下跌坐在地上。
曾寧得到消息，她沒進去，只是站在倉庫外面遠遠看着。
高繼聰他們站得遠，但他就算是死了化成了灰，曾寧也自信能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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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着高繼聰一屁。股坐在地上，曾寧已經能想象到此時此刻高繼聰臉上的灰敗了。
“等着吧，後面還有更大的驚喜等着你。”曾寧嘴角劃出一抹笑。
曾寧說的驚喜，便是省電視臺單方便宣布解除與高記的合同，并且廣告費不退。也就是說，高記一下整整損失了60萬的現金！
6月1日，省電視臺就高記使用發黴大豆榨油的事情曝光于衆。
“衆所周知，發了黴的糧食不能食用，前陣子炒得沸沸揚揚的黃曲黴毒素便藏匿在這些發了黴的糧食當中。然而黑心商家為了節省成本，不惜趁在新大豆下來前，大批量采購陳豆，而這些陳豆稍微保存不當，就容易發黴變質。
變質了的陳豆被榨成了油，平常人根本看不出來也嘗不出來，然而致死致癌的黃曲黴毒素便藏在這些豆油當中！更讓我們震驚的是，用這樣豆油的串串店，就在我們每個人身邊！”
雖然沒明着念高記串串香的名字，但電視畫面給高記串串香牌子的超級大特寫，和長達十秒鐘的固定鏡頭，卻在明着告訴每個人，這次用發黴大豆榨油的，正是街頭巷尾的高記。
“市書記也緊急召開淮省自上而下的食品安全大檢查活動，市書記強調……接下來本臺也會繼續追蹤報道究竟還有哪些黑心商家和黑心企業使用這樣發黴了的糧食……”
這次省臺的新聞報道不亞于一顆核彈，還不到第二天，全省上下的人都在激烈讨論這件事。
“早就說了，做小吃就是個靠賣良心賺錢的生意，不扣幾分幾厘的成本，上哪兒能一年就賺套房子？”
“這個高記，可真是天殺的啊！”
“我兒子今吃飯時也聽了新聞，他說他再也不吃串串香了。”
“嗐，小孩子們都嘴饞，他能忍得了不吃串串香？”
“實在不行，就去吃林記的吧。我看林記的衛生一直都保持得很好，他們家的豆油肯定沒問題。”
“拉倒吧，天下烏鴉一般黑！高記用發黴大豆榨油，他們林記能好到哪兒去？等着瞧吧，他們林記也早晚都會被曝出來。”
“我覺得不會，他們林記都冠名《健康你我他》了，他們節目出名那一期不就講的是黃曲黴？要是林記自己也不幹不淨，他們電視臺今兒個還會把林記冠名嗎？”
“對對！等着瞧吧，今晚上《健康你我他》重播要是沒了林記的冠名，那林記的串串香十成十是也吃不了了。”
到了晚上，《健康你我他》的節目照常播出，竟還是重播第一期的內容，最關鍵的是林記串串香的冠名也沒被抹掉。
可即便是這樣，這次高記的暴雷依然對串串香生意的影響幾乎是毀滅性的。
接下來兩三天時間，全省上下高記各個串串香門店生意幾乎沒有，林記情況雖然要好一些，相當一部分人堅定認為林記表面衛生做得好，他們看不見處肯定也都有堅守底線。
可即便這樣，大多數的人更是不相信串串香，林記業務的下滑同樣慘淡。
“這可怎麽辦啊？”林小歡是萬萬沒想到，高記竟然連累他們林記至此！
此刻，林小歡甚至連殺了高繼聰的心，都有了。
林初平笑道：“那幹脆給咱們林記所有直營店都打電話，通知他們幹脆關門歇業幾天，工資照發，咱們各門店平常都挺忙，這次趁着好機會讓員工們也去逛逛街，消費消費。還有加盟商，接下來他們再在咱們這兒訂貨，直接優惠500元，當是給他們的補償了。”
雖然知道他們林記這次純粹是遭連累，等過段時間查他們林記沒有問題，生意就會慢慢恢複，但這會兒林小歡心裏還是不爽極了。
挂了電話，林小歡就罵高記是個老鼠屎。
助理聽了直笑：“那他們高記也是顆巨大無比的老鼠屎！”
林小歡也終于笑了，他開始抄起大哥大給各個加盟商打電話。他們林記的加盟商遠比高記少得多，況且，就跟小東家說的那樣，之前他們林記的門店和攤子都忙，現在終于能歇兩天，不少加盟商聽了接下來訂貨還有優惠，都特別好說話。
挂了電話，林小歡就接到線報，說是高記串串香的加盟商老板直接連夜乘火車從各地趕到西田市，把高記總部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要求退出高記加盟，要求高記退錢。
想想他們高記那麽多的加盟商，想想高繼聰現在肯定是忙得顧頭顧不上屁。股，林小歡就抱着肚子直樂。
“真他娘的開心啊！”林小歡甚至還叫助理給他開上兩罐啤酒，倆一邊撸串一邊喝冰啤慶祝！
這次高記暴雷，給全省各市的串串香行業都帶來巨大影響，但偏偏西田市的市場絲毫不受影響。
沒別的，高記串串香的主營業務和盈利主要增長點，就不在西田市這兒，他們高記大頭是賺加盟商的。
而西田市市區不少高記的門店和攤子，都是直營模式。高繼聰哪兒能自己扣自己的錢？是以，西田市市區的高記，一般是不被查的，這也就導致西田人很少去買高記串串吃，基本都是在更幹淨的林記。
而林記所用的油，稍微打聽就知道，就是他們西田那兩大主要種油料的農場種出來的，林記跟他們有獨家簽約合同！
所以，雖說高記暴雷，但西田人該吃串串就還繼續吃，不影響！
甚至于現在到了夏天，多少人都買了串串，再買上幾瓶啤酒，回家一邊看球賽一邊吃喝，那自在得呦！
要是小孩兒不能喝啤酒？
那就喝豆奶嘛，再不濟就喝汽水、酸梅湯，總之，小孩們看大人都這麽自在了，能讓自己嘴巴受苦不成？
省電視臺的記者繼續追蹤報道高記使用發黴豆子榨油後續時，意外發現西田市市民們吃串串的熱情依舊。記者好奇極了，便随機抽了幾個撸串愛好者。
随後，記者發現西田市市民不光是愛吃串串，甚至連吃其他重油的小吃仍是熱情不減，雖說總體比不上串串的銷售量大，但對比其他城市，在這樣前提下，其他城市的小吃市場幾乎毀滅性打擊，但西田市小吃市場為什麽依舊繁榮？
記者就這個發現，繼續調查下去。查着查着，記者還發現各地不少小吃竟都是西田人走出去的，這又是為何？
“原來，西田市率先重視小吃市場的食品安全問題，書委書記還主動聯合當地民衆搞了個小吃三條街，小吃要想在西田市擺攤，那就必須固定攤位，經營者按時體檢，每月都要繳納一定的攤位管理費，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最大程度提高小吃不衛生的成本……”
就這樣，在這個全省小吃市場低靡的情況下，西田市逆風而上，狠狠在省臺出了一個風頭！
很快，各地市政都開始派專人來西田學習先進的小吃市場管理經驗。
趙然給林初平打電話時，林初平差一點點就要睡着了呢！
今晚，鄭書記又邀請趙然去他家裏吃家常飯了，吃飯時鄭書記說了很多，都是感謝趙然的兩次建議。
飯桌上，趙然一個沒把住，就喝多了。
這會兒，聽林初平聲音帶着困勁兒，趙然歉疚中仍難掩激動：“真的不要我跟鄭書記說出真相？說這兩次主意都是你出的？”
林初平失笑：“這都多久之前的事兒了？還說它幹什麽？”
趙然心虛：“我這德不配位啊！”想想今晚鄭書記拉着他的手，直跟他敬酒，那模樣俨然就是想把他當知己當軍師對待，趙然心裏不踏實啊！
自己肚子裏究竟有多少貨，趙然他自己還不清楚麽？
那一瞬，趙然差點借着酒勁兒，把真相說出來，但老婆喝水被嗆着那麽一下，把他攢的全部勇氣一打斷，後面就再沒了沖動。
“趙老板說笑了，誰不知道你那飲料攤子現在可是全市聞名呢。”借着西田市小吃市場的一路繁榮，再加上趙家飲料又搭上市飲料廠的這趟車，這一年多來趙家飲料也在全市各縣各經濟重鎮全面開花。
甚至于林崗鎮，現在村口小賣部都有他們趙家飲料了！
趙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道：“蘭斯飲料廠第一批飲料已經生産完畢了，正式投入市場。”
林初平愣了下，按照記憶裏，蘭斯飲料廠應該是在97年就建成廠子投入生産的，竟然到今年才投産？
随後，趙然便把這一年多來市飲料廠和蘭斯那邊的糾纏簡單說了出來。
原來，因西田市小吃市場的繁榮，連帶着市飲料廠的汽水銷量也不斷上漲，再加上市飲料廠又搞起了奶磚這種較高檔次的産品，在中低端的銷售量都非常可觀。
97年初，蘭斯飲料準備進駐西田市，他們是一直都堅定主意，打算跟市飲料廠合資。市飲料廠裏一部分人持同意意見，另一部分則變成了胡廠長的忠實擁趸，認為合資這件事要更加慎重考慮。
胡廠長也沒說不合資，就說要考察蘭斯飲料的資本、人才、技術等各個方面的能力，看要真是兩廠合作是否能真正像蘭斯所說那樣，把市飲料廠做大做強。光是去日國考察，就花了兩個多月時間……
聽到這兒，林初平不禁笑起來。
胡廠長這哪兒是要考察與蘭斯的合作啊，這明明就是緩兵之計！
果然，接下來又聽趙然說到，在考察确認蘭斯确實實力雄厚，廠裏約莫三分之二的人其實已經很有意向與蘭斯的合作了。胡廠長也開始跟蘭斯商定合資具體細節，但胡廠長在這方面寸步不讓，就算蘭斯給出再多資金，他也絕不同意股份對半分。
光是這，又磨了兩個月時間。期間西田市高層還出個主意，由西田市注冊一個公司，市政府出3%的股份，剩下市飲料廠和蘭斯各分一半，今後飲料廠在決策上出現分歧，最終決定權是在西田市市政府手上的。
按理說，都是自己人，肯定不會坑自己人的，這個主意簡直絕妙，也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認同，就連胡廠長新培養起來的親信，也都認為這主意好。
大家都以為胡廠長這下總應該是同意了吧？
但胡廠長還是說不成，他要把市政府那3%的股權所擁有的決定權寫到将來要簽的合同裏。反正，不管怎麽說，胡廠長就是要定了市飲料廠絕對控制權。
這蘭斯哪兒肯點頭？轉頭出門就去西田市附近找地，準備自己建廠生産銷售飲料。
就因沒能跟蘭斯合作，胡廠長被廠裏工人罵了幾天幾夜，有情緒特別激動的工人甚至拿臭雞蛋往胡廠長臉上砸，胡廠長又花大力氣清理飲料廠內部工人，又是一番鬧騰。
反正，就因這合作，兩邊人都鬧個人仰馬翻。
林初平笑起來：“胡廠長深有遠見啊。”他這是借談判失敗，清除廠裏不老實的工人呢！
把刺頭兒趕出廠子，剩下的便是脾性相對溫和的工人，這些工人也怕工作丢失，偏偏大夥兒都知道這兩年汽水廠效益還都挺好，自然便會乖乖聽從胡廠長的話了。
胡廠長這一招雖聽上去兇險，但實際十拿九穩。他上位這兩年多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現在各地廠子陸續都在破産清算，難得有個經營狀況健康的廠子，市裏也怕冷不丁地換個人反而把好好兒的汽水廠也給折騰沒了。
總之，只要汽水廠能保證廠裏良好的賬面，能給保證當下工人的工作，市裏就算是再不滿，也不會輕易動他。
“是啊……胡廠長确實是個極有能力的人！”這一點，趙然也不得不感慨。
兩人間陷入短暫的冷場，林初平知道趙然這通電話不僅僅是說鄭書記請他吃飯，花這麽多電話費也不是為了說林初平稍微打聽打聽就能搞清楚的汽水廠合資失敗的事，他接下來定有更重要的事情糾纏着他，讓他不知怎麽開口。
林初平給足了他籌劃語言的時間。
終于，話筒裏傳來趙然深吸氣的聲音，接着林初平便聽他說：“胡廠長還想喊我回去，回汽水廠工作，他給我副廠長的職位，但他想把我們趙家飲料也一并收入廠裏。”
趙家飲料現在滿打滿算也就7個主要員工，其中他老娘和兩個妹子負責熬濃縮汁，剩下四個中有兩人是趙家的親戚，剩下那兩個才是招聘進來的工人。
剩下那四人負責去跑市場，就跟之前在市裏合作賣飲料一樣，趙家飲料把産品放在商鋪合作銷售，商鋪抽取一定的利潤點，至于物流，趙家飲料則是借用汽水廠的物流車。
得益于西田汽水賣去隔壁楊關，趙家飲料也乘着西田汽水廠的東風，同樣在楊關也開辟了市場。
“你們趙家飲料就那幾個工人，對于汽水廠來說根本不算什麽，胡廠長真正看中的是你們趙家飲料的配方和工人跑市場的能力。”林初平篤定道。
趙然苦笑：“果然，跟聰明人說話根本就用不着多少口舌。胡廠長當時也确是這般跟我講的，他其實是想要我酸梅湯和豆奶的配方。”至于他們這些人，趙然以為胡廠長只是看中他研配飲料的能力，至于其他人，都是捎帶着的。
西田市上百萬人，能找不出幾個跑市場的人才？說是全盤接收他趙家飲料的工人，不過就是給他趙然給足面子而已。
可趙然當初都決定辭職下海了，這點面子情對他來說真算不得什麽。
當了這麽兩三年的商人，趙然越發感覺還是到手的錢最踏實，什麽人情不能在他發達後擁有？
“可我不太想去汽水廠，我當初就是從廠裏出來的，廠裏究竟是個什麽狀況，我心裏清楚。”趙然他再清楚不過了！
廠子一大，機構就臃腫不說，人情世故交疊紛雜，論資排輩更是比比皆是。趙然出來自己單幹，才發覺天寬地闊，要他再回之前的國企，跟之前那些老人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趙然是千萬個不樂意。
可現在蘭斯汽水廠已經投入生産，第一批飲料也投入市場，外資實力強勁，遠不是他們本土一個小小汽水廠能輕易擊穿的，胡廠長急切想要吸納他們趙家飲料的心情，趙然心裏也非常理解。
能聽到趙然這番糾結心聲，林初平覺得還挺欣慰，他道：“現在最關鍵的确實是要一致對外，先把進來搶市場的外資打趴下，然後才是咱們內部将要解決的矛盾。”
趙然咬咬牙：“其實，趙家飲料給他們也不是不行，我其實也發現現在我們趙家飲料內部存在的問題了——太過于依靠別人的物流，要是市汽水廠不給我們運，我們的脖子就被掐斷！”
趙然深吸一口氣，他緊接着又說：“我覺得林小東家你當初的決策就非常明智，市場和運輸兩把一起抓，市場發展到哪裏，運輸就發展到哪裏。我想把趙家飲料賣給市飲料廠，我自己投身加入你們林記！”
林初平愣住了，合着趙然這通電話的真正目的，是在這兒啊！
這一聲驚雷，倒也把林初平給恍惚住了，他是真想不到，一個身價幾乎要上百萬的趙家飲料大老板，竟然想加入林記串串香，成為林記的員工？
沒聽林初平的回應，趙然還想再為自己争取一下：“去年我就看到林記招收高素質高能力人才了，我是高中畢業的，在之前那個年代學歷還行，雖說這兩年高中畢業也算不得啥，但我能把趙家飲料做到現在這個規模，我想着，我應該算是高能力人才吧？”
林初平聽出趙然語氣裏的緊張，他笑了：“你等着，像找老板你這樣的高能力人才，我得回去親自迎接你加入林記！”
“呼——”趙然長出一口氣，他心裏終于踏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