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的心思
他離開後, 計迦楠躺下半天身子都是軟的,睡不着。
但是怕他知道她還睡不着,又把燈關了。
這陌生的地方正常來說有些不安, 但是今天在這, 無端的身心都很平靜,沒什麽怕的, 盡管外面不時有風雪呼哨的聲音。
距離卧室不遠的書房那邊, 燈徹夜亮着。
寧碩連衣服都沒換,他忘記從卧室拿睡衣了, 怕回去再打擾她, 就索性沒去換, 主要是人也沒有睡意。
前半夜的困倦在早前那兩小時的插曲裏, 在後半夜銷聲匿跡。
站在窗前看着雪抽了一根煙後,寧碩坐到辦公桌前去。
點開了一封郵件, 只是半天都沒把合同翻頁。
眼前來自寧氏科技的文件裏好像每個字都變成了“迦楠”。
再漸漸地就變成那張臉,挂着濕噠噠的水珠,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還是為一個……他連名字都沒有的男人哭的。
寧碩卧入椅背, 手指間的煙放到唇邊,腦子裏努力想,小姑娘透露過什麽有用的信息沒有。
五分鐘過去,把從年初元宵節到現在的每次見面都想了, 還是沒想出她說過什麽關于心上人的事。
藏得頗深, 怎麽挖也挖不出一字半句的, 什麽也不說, 可就是就硬要喜歡。
可是眼光, 好像是真不太好,眼前的人每天擱她面前晃悠,沒看到似的。
拿出打火機又點了一支煙,男人的目光落在手心的沉香上,白霧後的薔薇悄悄綻放,絢爛又無人知曉。
一盒煙抽完,天漸漸亮了,雪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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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碩和衣倒在沙發裏小睡一會兒,到早上十點,醒來打算去看那客人起了沒,沒準還走了。
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屋裏就鑽出來一絲絲細微的動靜,手機鈴聲,男聲。
聽了幾秒,寧碩才聽出來是一句Good morning, it's time to get up, my jianan baby.
他敲了敲門。
計迦楠正睜着眼,認真聆聽心動的叫醒服務呢,被忽然的敲門聲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馬上閉上眼假裝睡着。
敲門聲又持續了兩下,末了門把輕微被轉動。
停留兩秒後,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沒醒?這麽吵都沒醒?那你要這鈴聲有何用。”
計迦楠:“……”
她極力忍着上揚的嘴角裝睡。
寧碩坐在床邊,伸手摸來那個吵得很的手機,一把關了。
計迦楠:“……”她還想聽呢。
忽然,一只手撫上了她的頭發。
“迦楠。”男人輕柔的嗓音鑽入耳朵,“女老板這個點還不起,不考慮上個班什麽的?”
“唔。”計迦楠假裝翻個身,繼續埋在被子裏。
寧碩:“這麽困啊?你怎麽這個點響鬧鐘的,你是每天十點起,十一點去公司吃午飯?”
“……”未免風評被害,計迦楠還是假裝醒了。
她睜開睡眼惺忪的眸子,透過被子邊緣看了看他。
大約過了三五秒,對視了須臾後又一副終于醒神的模樣:“……寧碩哥,你怎麽在這?”
“來看你起了沒有。”
“哦。”
“手機鈴聲響了半天你還睡着?”
“……”她抓抓頭發,“我,我昨晚太晚睡了。”
“那你怎麽十點有鬧鐘的?”
“我就是有兩個鬧鐘,周一到周四八點起,周五,十點。”
“哦……”寧碩笑了笑,“女老板,還挺會安排時間的。”
“……”她解釋,“我工作沒偷懶,你看看你寧氏科技這一年是不是蒸蒸日上行業翹楚?”
“是。”他繼續笑着,“起來吃飯嗎?這都過了十點了,女老板今天又是什麽安排?”
“就,不安排了吧。”
“……”
計迦楠笑着埋入被子裏,“睡個回籠覺嘛,一起睡。”
“……”一起,睡?
計迦楠意思是讓他回書房去睡,一起睡,完全沒想多了,也不知道他起身時嘴角的弧度怎麽那麽高。
“哥哥就不睡了,給你做早飯去。”
計迦楠從被子裏露出頭來,看着走遠的挺拔背影:“寧碩哥,我還睡呢。”
“起來吃了再睡。”
“那都中午啦,下午得上班了。”
“女老板那麽慫,要翹班就翹一整天的。”
“……”
計迦楠美滋滋躺回去,等半小時後手機振動了下,傳來一句語音。
男人清澈的嗓音在大雪封鎖的清晨,像早春的泉水流淌,格外讓人心癢:
“早上好,迦楠小寶貝,該起床吃早飯了。”
“……”!!!
計迦楠一分鐘都沒懶床了,爬起來洗漱出門,全程麻利非常。
寧碩在接電話,計迦楠蹭到他身邊去接他手裏的早餐。
他揚起手避開了,俯下身在她耳邊用着氣息聲說:“下午好好補覺,晚上跟哥哥應酬去。”
計迦楠大聲說:“我不去。”
寧碩電話裏的合作方愣了愣,随即傳來一句低沉的調侃:“什麽聲音?寧總女朋友的?”
計迦楠:“……”
寧碩笑了笑,當着她的面“嗯”了聲:“小女孩,難騙。”
電話裏笑了笑,後面不知道和寧碩說了什麽,計迦楠躲開去了,沒聽到。
吃飯的時候,寧碩跟計迦楠說:“晚上七點,在錫城,我們六點出發,哥哥在樓下等你。”
計迦楠故作驚訝:“什麽,我剛剛不是說我不去嗎?你還把我算進去了?”
“你不是開玩笑的嗎?”他慢條斯理吃了口早餐。
計迦楠:“……”她否認,“我不是開玩笑的啊。”
寧碩隔着桌子對她微笑:“哥哥覺得你是開玩笑的。”
“……”計迦楠鼓鼓腮幫子,“為什麽呀?”
“了解你。”
他繼續吃飯,給她又倒了半杯牛奶。
計迦楠倒是沒開玩笑了,優雅喝完,問他:“什麽工作呀?”
“寧氏的。”
“……”計迦楠笑了聲,“你寧氏涉及房地産,風投,航海,醫院,醫藥,al,你說哪個?”
“你管的那個。”
“……”
計迦楠閉嘴了,老老實實吃了飯,飯後也不知道怎麽了,也沒有多想的就回了寧碩的房間繼續睡覺。
下午四點醒來,寧碩是在客廳沙發睡的。
計迦楠愧疚得不行,蹲在他沙發前跟他說了兩句不好意思,也來不及等他開口就起身說她下樓洗個澡準備出門了。
沙發上的男人慢條斯理坐起來,看着已經消失在玄關處的紅色身影,無奈笑了笑,起身去洗漱了下,一小時後下樓去。
計迦楠開門後,邊轉身往回走邊說:“我給你個卡吧寧碩哥,這樣好麻煩。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給我一個,”她笑說,“我可以随時上門去打擾你~”
寧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女孩子被他一拽,原地轉了回來,下半身那條黑色刺繡毛裙的開叉口被風揚了起來,又細又白的長腿從開叉到大腿上部分的缺口裏露了出來,毛裙的細絨若隐若現地在空氣中撫過女人的白嫩皮膚,只這一秒,就風情萬種,勾人萬千。
寧碩斂了斂那雙丹鳳眼,語氣意味深長:“你穿這個出門?”
“怎麽啦?是不好看?”計迦楠溫柔地朝他眨了個眼。
寧碩迎上她略顯俏皮的眼神,也不知道她怎麽一天裏恢複得這麽好,現在又可可愛愛溫柔乖巧,一點不複昨晚的傷心欲絕。
他說:“去換了。”
計迦楠:“換短裙?有點冷,你都不疼我。”
“不疼你誰疼你,穿這樣你就不冷了?”寧碩伸手去掐她的臉,無奈地笑,“今晚雪化了冷嗖嗖的,還想發燒呢?”
“我不冷,這是毛裙。”
“聽話。”他定睛看她。
計迦楠調笑:“寧碩哥~”她拖長着尾音,“是怕我冷還是覺得太露了啊?”
他悠悠繼續瞧着她,沒說話。
計迦楠被看得不好意思,咬咬唇低下頭,有點害羞。
這時候,男人靠近她,耳語了句:“中午沒聽出來那合作方是男的?”
“有你在怕什麽?Sixteen的冬季最新款,我第一次穿呢。”
“什麽新款不新款的,有我在你就能這樣去給別人看了?”
“可是我喜歡這個裙子。”
寧碩嘆息,雙手捧起小女孩的臉:“回頭休息時再穿。你能理解一下,哥哥帶你出門,別人老盯着你腿看我那個心理嗎?”
“……”
“合作還談不談了?你是想讓我掀桌?”
“……”
寧碩往下瞄了眼,又馬上擡起頭:“聽話,不然穿個大衣蓋住,反正不能在陌生男人面前這樣晃着。”
計迦楠晃了晃腿。
寧碩:“……”
她邊往回走邊嘟囔:“我都沒男朋友,吸點桃花也好啊。”
“……”
寧碩頭痛地轉過身去門口吹海風,不過她好像是不打算再繼續喜歡昨晚那個了?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事。
計迦楠出去時,看着身着黑大衣的男人慵懶地靠在門口的小花園裏,抽着煙,呼出的煙霧還沒成型就被狂烈的海風撕扯成萬千碎片。
門口橘黃色的燈交纏着大海的深藍,将他的臉孔照出了兩個氣氛,一面很暖,一面深藏不露,她此時看不懂的心思。
她能看懂的,是他這會兒很耐心地在門口抽着煙等她換衣服,看不懂的是他此刻不言不語凝神眺望遠方時在想的事。
應該也不會是想工作,計迦楠對他的了解,也和他對她的了解差不多,他能知道她白天說不去是開玩笑的,而她,對于寧碩這人,也了解得很透徹。
他從來都沒對什麽事上心過,和他出去應酬許許多多次了,他從來不需要在路上還想着工作,不是已經爛熟于心勝券在握,就是他對那事不甚在意,已經在路上了,他從來不用去考慮終點是什麽。
計迦楠裹着件雪白的很厚實的水貂絨大衣,頭上戴着個同色的貝雷帽,壓着一頭及腰胯的長發。
寧碩回眸的那一眼,眼珠子幾秒沒動。
計迦楠有點不自然地走出門,踢了踢腿,露出那雙開叉的長腿,很乖又好像很欠收拾地說:
“遮住了。”
“……”
寧碩薄唇徐徐牽起,手上的煙蒂抵住盆栽摁滅後,攬上她進電梯:“以前穿着校服的樣子可乖了,現在就整天氣我。”
“是嘛,我只是被校服封印住了。”
“……”
寧碩無奈失笑,看着電梯阖上後,門上倒映出來的曼妙身姿,說:“也是,我們迦楠從小漂亮。”
計迦楠笑一笑,有些害羞了,含蓄起來:“寧碩哥,說實話你是最不吝啬誇我的,什麽寧不知傾城與……哎呀。”
他點點頭,心裏飄過一句“寧知”後,說:“沒辦法,誰讓我們迦楠漂亮。”
她笑容滿面。
驅車一小時到隔壁城後,計迦楠才知道那合作方和寧碩其實認識,關系還不錯,而且人是帶老婆去的,可紳士可規矩了。
他在家裏把人想象得跟放蕩公子似的。
雖然是寧氏科技的事,但是那個合作方因為和寧碩認識,就也一直在和他談事,只是初初見面時,看着計迦楠跟他說了句,寧總帶女朋友來了,看上去是哄好了。
他老婆在身邊笑,說小姑娘就是好哄的。
寧碩也沒解釋,惹得計迦楠難得外出應酬有些不自然,不然她都是一個知性女老板的姿态的,對這些合作方很從容。
一閑着沒事,計迦楠看到對方老婆給她倒酒,就也沒推辭,拿了過來。
對方計迦楠其實是聽過名聲的,是個很有名的時尚攝影師,國內的一線大刊幾乎都能看到對方的作品,所以兩杯酒喝起來,兩人就從計迦楠身上那條最新款的裙子聊起,一晚上就都在圍繞着這些時尚話題。
這倒是有點像跟着男朋友出門應酬的小女孩,隔壁的男人看她和人老婆聊得盡興,嘴角微彎,和對面的朋友一杯接一杯的,也沒少喝。
計迦楠喝的紅酒,度數不高,男人喝的威士忌。
生意談完的那一刻,計迦楠總算聽出來今晚的正事大功告成,她下意識把目光從漂亮的女攝影師那兒移到她的寧碩哥那。
男人兩根長指握着磨砂的酒杯,威士忌橘黃的酒液在男人指尖蕩漾,随之被送往唇邊,他一口喝下半杯,喉結滾動了幾圈,上上下下幾次,才在計迦楠的視線裏緩緩停下。
來不及收回眼神,他看了過來,硬朗的眉峰挑了挑:“嗯?怎麽了?”
計迦楠默默收回眼神,搖頭。
也不知道是搖頭的緣故,還是她今晚又喝多了,計迦楠太陽穴有些暈眩,不由伸手按了按,一會兒又起身說她出去吹吹風。
寧碩很快也起身出去瞧瞧她。
地方是一座明清園林的院子,古樸老舊,風雪夜裏亮着橘黃的燈籠,把冰涼的夜色稀釋了不少冷意。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計迦楠歪頭看了眼,下意識朝來人笑。
寧碩知道她喝了不少,但是難得她在生意場上遇見個聊得來的,一晚上心情都很好的樣子,一點不像昨晚那樣傷心傷肺,他就由着她喝了,舍不得叫停。
不過看他眼神好像也很亮,計迦楠就問:“你,喝多了嗎寧碩哥?”
他倒是沒否認,說了句:“嗯,不少。”
“你和這人,關系不錯嘛。”
“以前在加州生活的時候,認識的。”
“小時候就認識的???那你來之前把人家說得很危險?”
寧碩站停在她身邊,并立在長廊屋檐下曬月色,笑了笑,眼神瞥向計迦楠。
雖然也暈着,但是被他這麽似是而非地笑看,計迦楠就生理性緊張:“幹嘛呀……”
“你說我為什麽?穿這樣,”他眼神向下壓,瞄了眼她那在風中露出來的腿,“我朋友就能随便看了?”
計迦楠:“人家有老婆。”
“進來時那麽多人,光瞧你這臉的,我都要黑臉了。”
她失笑:“你黑臉什麽,影響我桃花。”
“……”
寧碩移開臉,狀似随口問:“你那個,不怎麽樣的,爛桃花,是不打算要了吧?”
“……”
她嘟囔:“什麽爛桃花。”
寧碩怔了怔,又看似雲淡風輕地問:“怎麽?還喜歡呢?人都結婚了還喜歡?”
“沒有結婚。”
“那不是也和別人在一起了?”
計迦楠也不知道怎麽去跟他解釋這其中的曲折迂回,就低下頭,看着手上的腕表沒說話。
酒精好像在這一陣靜谧中從心口快速發酵,又随着血液湧上大腦,寧碩生平難得覺得頭暈,喝多了。
計迦楠能感覺到他好像對她這份執着很不理解,或者應該說,他覺得她沒必要,對,他眼裏那麽完美的迦楠沒必要栽一個人身上這樣一路不起。
可是,她能怎麽辦呢。
計迦楠也不知道怎麽辦。
愛意要是那麽簡單就能宣之于口,她就不會在他面前努力地藏着掖着,他就不會不懂她在盛大地愛着什麽。
愛着就算兩人什麽關系都沒有,他還是這麽對她事無巨細,為她惆悵萬千吧。
愛人很難,讓人膽怯,不愛也難,讓人止步不前不退,寧願死守。
園子陷入無止境的沉默,只有呼嘯的晚風加劇了這份不好的氛圍。
計迦楠眼角餘光裏,男人側臉面向外,眼神無焦距,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偷瞄被他抓到,他看了過來,眼神還不錯。
計迦楠牽起一抹淡笑:“你在想什麽,寧碩哥……想我的事嗎?”
長廊下的燈不甚明亮,照不清男人此刻的神色,只能照清他一雙上挑撩人的丹鳳眼,流暢的下颌線。
一陣風帶着些許園裏的梅香飄來,計迦楠眼前忽然一晃,一件大衣揚開把她攏住。
計迦楠被男人攏着圈在臂彎裏,他低下頭,不遠不近的距離裏和她說着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話:
“迦楠,你知道,哥哥大學時修的心理學嗎?”
她心撲通一下,點點頭:“聽過。”
寧碩:“但看不懂你在想什麽,完全看不懂。”
計迦楠眼睛泛起酸澀,他是應該什麽都很通透,看人一眼就應該明明白白的,可是她拼盡力氣藏着的愛意,讓他栽了跟頭。
也不是沒想過跟他坦白直說,可是愛情就是讓人天生自卑,膽小,怯懦,怕那些能想到的後果。
她怕他們整個圈子都知道了她喜歡他的事,怕他得知後,為了她好,和她拉遠了距離,從此再也不是小迦楠小迦楠地喊,也不可能再有什麽迦楠小寶貝的聲音出現。
“看不懂,就算了,反正我是大人了,我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她小聲呢喃。
“人要是能這麽坦蕩,”他笑了笑,“我聽說,你輔修過哲學,要不你教教哥哥,怎麽算了?”
計迦楠自己都沒打算算了,想等他動心的那一刻,所以怎麽去教他算了,不要對她太過上心呢。
“我,我學術不精,曾經其實也想讀心理學,只是最後沒有。”
“那你要是讀了,也挺好。”讀了大概就看得懂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