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在,不自在
姚十初手裏拿着剃刀,摁在薛晏榮的肩上——
“二爺別動,咱們把這唇邊剃一剃,這樣回頭再長出來才能濃黑些。”
剃刀在唇邊來回刮了兩下“到底是要留在京裏了,有些事兒還是多留意的好。”
“說的是啊——”薛晏榮摸了摸被剃幹淨的唇邊,怔了怔,片刻後才道:“得虧你了,差點兒我就給忘了,往後咱們是要留在京裏的。”
姚十初聽着薛晏榮這嘆息般的語氣,頓了頓,合起手裏的剃刀——
“比起京城,爺兒您還是更喜歡關外吧?”
“談不上更喜歡哪兒,只是關外離得遠,沒人管着看着,不那麽拘的慌。”
說着就又想到了自家母親,每回去請安,鄭珺清一瞧見自己,不時的就要掉眼淚,弄得薛晏榮左右是為難——
母親的眼淚比往年又多了許多。
薛晏榮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停留,擡眼往四處的掃了掃——
“這一大早的,徐聿人呢?又跑哪兒去了?”
“他?”姚十初沒好氣的瞪了瞪眼“誰知道,自打回了京,一天天的他倒成了大忙人,估計跑是哪兒躲懶去了吧。”
“不能夠罷——”薛晏榮蹙了蹙眉,轉頭又瞧了瞧姚十初,有點不對,揚了揚下巴問道:“他這是又惹你了?”
“沒!”姚十初臉色登時一變,不自然起來“誰理他!”
“那你這又是?”
薛晏榮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自打回了京,這兩人不是鬥嘴就是怄氣的?越活越見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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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欺負了你,我給你撐腰,你只管訓他就是。”
“沒、他沒欺負我,您別亂想,什麽事兒都沒有。”
話罷,姚十初便拿起立靠在門邊兒的掃帚,在幹淨的走廊上用力的掃着。
薛晏榮剛想要再說什麽,就瞧見不遠處正往這兒走來的徐聿,也不知是撞着那根兒筋了,明明是要過來的,下一步卻連忙轉過身子,一副要逃的架勢——
能放過他,薛晏榮就不是薛晏榮了。
立馬大聲喝道——
“你給站住!”
随即便邁着大步走了過去,上下的來回打量他——
“爺兒——”徐聿縮了縮脖子,一副心虛的表情。
“你這是耗子見了貓啊?要往哪兒跑?”
說着就扯了把他的袖子——
“去,十初的剃刀還沒收呢,剛巧你也順便刮刮臉。”
“別別別!爺兒!您別讓我過去——”徐聿一個勁兒的往後躲着。
“你又幹什麽事兒了?”薛晏榮一瞧他這樣子,就知道絕對沒好事。
“不是我,是、是常旺那壞小子!”徐聿急的面紅耳赤,說話直打結巴“他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一副仕女圖,硬塞給了我,我順手就扔到了床底下,昨兒十初收拾屋子,給掃出來了。”
“仕女圖?”薛晏榮挑了挑眉毛“十初雖然霸道了些,可還不至于為了個仕女圖跟你翻臉吧?你又跟我鬼扯?!”
“我怎麽敢!真的就是一幅仕女圖,不、不過——”
“不過什麽?”
徐聿咬了咬嘴角,欲言又止了半天,卻沒說出來一個字兒。
“說不說?!不說我踹你!”
“說說,我說——是、是沒穿衣服的那種。”
薛晏榮腳都擡起來了,倏地卻被他給逗笑了,退後兩步,不錯眼神的瞧了瞧——
“看不出來嘛,你還好這一口呢?”
“不是我!”徐聿樣子比方才還焦急,愣是在原地直跳腳“爺兒!我可是打小就跟着您的!都這麽多年了,您還不知道我嗎?我是那種沉迷女/色的人嘛?!
給我個這!不如給我個大豬蹄子實在些!這、這這全是常旺那小子給我使得壞,您別看他年紀不大,肚子裏的花花腸子,三個我加起來都比不過!下回我非得跟常管家好好說道說道不可!打他個屁股開花!”
“先別提常管家了——”薛晏榮歪過頭向身後掃了一眼“你就打算這麽跑了?”
“不跑,還能怎麽辦啊?昨兒您是沒瞧見,她都快要把我吃了,一副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要命事,我真是膽子都快叫她吓破了,這會兒哪還再敢露面啊。”
“我說,你怎麽這麽沒良心?”
“爺兒,我怎麽沒良心了——”
薛晏榮倏地擰起來眉頭——
“人家十初是姑娘,不嫌你髒不嫌你臭,好心好意的替你收拾屋子,結果呢,你反倒弄了那麽個腌臜的東西讓人家瞧見,換做別的女子別說沖你幾句,就是報官告你個登徒子的罪名,怕都不嫌解氣的,你倒可好,先委屈上了,良心真是讓狗吃了!”
“我、我我沒怪她,我就是害怕——”
“怕什麽?”
“她打我怎麽辦?”
“慫不唧唧的!打你就讓她打呗,十初一個姑娘家的,能有多大勁兒?還能把你打死不成?”
“敢情打的不是您,您說的倒輕巧,她下手可重了,去年在關外的時候,我不過就同她玩笑幾句,肉皮兒被她掐的愣是紫青了七八天呢。”
“嘶——”薛晏榮猛地吸了口涼氣“你這廢話可真多!我就問你一句,過去不過去?”
徐聿揣着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嘟囔着——
“不去。”
“不去是吧?行!你等着——”薛晏榮瞪起眼睛,指了指他。
徐聿見狀往後躲了躲——
“爺兒,您要做什麽啊?”
“腿長在你身上,我能做什麽?”薛晏榮抖落着袖子“我去跟十初說,你要跟她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徐聿立馬就跳了起來,急死忙活的喊道:“我去我去!我這就給她賠禮作揖去!打死了也不啃一聲!”
“早說嘛,非得要我動真格的——”薛晏榮抹了把臉上沾的發茬兒子,撇嘴笑了笑。
徐聿說是跟在薛晏榮的身後,不如說是躲在她身後,一走到姚十初面前,恨不得整個人縮到衣服領子裏去。
“十初,方才我已經罵過他,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大人不記小人過。”薛晏榮踢了踢藏在身後的徐聿“你倒是說句話啊,啞巴了?”
徐聿這才探出腦袋裏,既委屈又可憐——
“十初,那東西已經被我扔進火塘裏燒成灰了,這全都怪常旺那小子,回頭我去收拾他,你、你就別再生我的氣了,十初,我、我錯了。”
姚十初不說話,但也不趕人,繃着個面兒,既像是聽了,又像是沒聽,不過薛晏榮是了解她的,向來眼裏容不得沙子,若真還氣着,手裏的掃帚早揚起來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好好的聽人把話說完,只是雖然不氣了,但面子上還是要矜着些——
薛晏榮眨了眨眼,手一伸便指向了徐聿的腦袋——
“你給他也刮刮臉罷,瞧着跟個野猴子似的,胡子拉碴的——”
“剃刀跟熱水都在那兒,我沒收,自己剃去。”姚十初身子一扭就要走。
“哎哎哎——”薛晏榮連忙将人攔住“他哪兒會這個啊,笨頭笨腦的呆瓜樣兒,你要是讓他自己上手,定得割下一塊肉來——”
“割了也跟我沒關系——”
“是是是,跟你沒關系,但跟我有關系啊,你不為他,就當為我,饒都是我身邊的,不修邊幅的野人樣兒,我也丢臉不是,十初,你就當行行好——”
姚十初抿着嘴半天兒不吭聲,可偏偏徐聿一臉委屈巴巴的可憐相兒,心就怎麽都硬不起來了,但嘴上卻不肯松動——
“您都發話了,我哪還敢不依,不過我可說好了,這是看在爺兒您的面子上,為您可不是為他。”
“是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且就繞過他這一次。”
姚十初抖了抖圍布,瞥了眼縮着脖子的徐聿。
“你是木頭兒啊,還不快坐過去。”薛晏榮恨鐵不成鋼的推了把,徐聿就被摁在了椅子上,接着又望向那盆冒着熱氣的水,笑道:“正好了,讓你也沾沾我的福根兒。”
熱巾子往臉上一蓋,等再拿下來的時候,徐聿頓時就清爽了起來,樂呵呵的瞧着姚十初笑道——
“要說這刮臉的手藝還得是咱們十初的,那剃刀在手裏簡直就是鬼斧神工,趕明兒扛個板凳,挨家挨戶的刮臉修面,也餓不死了。”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姚十初餘光瞟了他一眼,只覺得怎麽會有這麽厚臉皮兒的人。
“我當然是誇你啊。”
“那你還是把嘴閉上吧,聽着跟罵我似的,有女的刮臉匠嗎?”
“怎麽沒有,那——”
“那什麽那!”姚十初舉着手裏的剃刀“你刮不刮了?不刮我可走了。”
“別啊!我刮,我當然得刮,眼瞅着就要過年了,這要是不刮,到時候真成野人了。”
待徐聿的臉剛一刮完,就見常管家急匆匆的往院兒裏跑——
“二爺、二爺!”
“大清早的,怎麽了這是?”
常管家不敢耽擱,趕忙從袖子裏掏出個豆青丹藥瓶來——
“姚姑娘,有水沒有,給我來碗熱的。”
姚十初以為他是天冷口渴,便也沒多想,就要去屋裏給他倒,可腿還沒邁出去,便又聽他喊道——
“要白水,不要茶水。”
這回別說姚十初了,就是薛晏榮跟徐聿都奇怪起來了,常管家平日裏絕不是這麽多事的人,這大清早的,怎麽會專門跑到栖子堂來要水喝?
瞧着他這一臉急切的模樣,想來這水怕是有別的用途罷?
薛晏榮沖着姚十初點了點頭“去罷。”
少頃——
姚十初就端了碗燒滾的白水出來了。
“小心燙——”
“有勞有勞。”常管家接過熱水,放到窗臺沿子上,随後将手裏的豆青藥瓶擰了蓋子,從裏面到出兩粒黑色的丹藥,待丹藥在水中化開後,方又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到薛晏榮的面前“二爺,您瞧這藥——”
“這藥怎麽了?”薛晏榮蹙起眉來,定眼瞧去“怎麽是這個顏色?”
“不止呢!”常管家又将碗裏的水倒出“您再瞧這碗底兒。”
“這是哪兒的藥?!”薛晏榮立馬察覺出了問題。
“還能是哪兒的藥啊,可不就是咱們本善堂的藥嘛。”
常管家嘆了口氣“我這幾日有些咳嗽,便打算去買些化痰止咳的藥丸來吃,想來去別的藥房不如去咱們府上的,誰知道買回來吃了不僅一點用都沒有,還燒的我胃裏直發酸,我想着以前我都是用熱水化開後才服用的,怕別是因為我吃法不當所致,便專門又用水化了開,結果這才發現色澤味道,同以前全都變了,還有這沉在碗底黑糊糊的東西,用手一捏直發黏,還有股臭味兒,試問咱們本善堂的丹藥,什麽時候這般糟糕了?!”
“你沒去店裏問問嗎?”薛晏榮又問道。
“您別說這個,一說這個我更氣!”常管家重重的咳嗽了兩聲,複又繼續說道:“我特地找了個臉生的小厮過去問,結果——好家夥!人家二話不說,提着棍子就把人給攆出來了,二爺,您是沒瞧見那場面,簡直是要吃人啊!再晚一步,就要皮開肉綻了!”
“還有這樣的事兒?”薛晏榮的臉色一沉“掌櫃的是誰?”
“劉大琨。”
“劉大琨?我記着不是個姓錢的嗎?”
“早不是了——如今這個是二老爺專門聘來的,臉上有顆大痦子,我聽人說他以前就是個倒爺兒,不知怎的竟攀上了二老爺這層關系,抓藥探病不行,耍橫使硬他最在行,一等一不是個東西!”
薛晏榮瞧着常管家這一臉憤慨的模樣,倒也能理解,畢竟這麽大年紀了,又是個大管家,雖說是奴才,可手底下卻也是掌管着幾百號的下人小厮,平日裏走哪不是被人敬着,冷不丁遇到這樣的事情,能舒心的沒幾個。
“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不不不,老奴不委屈,只要能幫到二爺,老奴做什麽都行。”
薛晏榮點了點頭——
“這藥就留在我這兒罷,回頭兒你讓常旺去賬房支上三兩銀子,該買什麽藥就買什麽藥,這咳嗽一定得治。”
“哎呦,二爺使不得,老奴我這是氣不過,怕府上好好地生意叫他們給攪黃了,所以才來跟您報個信兒的,絕沒有別的意思啊。”
“常管家就不要推辭了,若是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情,記得再來報我就好。”
言外之意說的很清楚了,常管家是聰明人,當即就不再推辭,連連點頭應下——
“只要是老奴知道的,二爺您放心,我保管一字不落的都告訴您。”
等常管家離開後,薛晏榮便瞧着那碗底的黑渣,若有所思了起來。
一旁的徐聿打開那豆青色的藥瓶,對着鼻子聞了聞——
“二爺,這藥臭的啊!”
“常管家什麽時候被人這樣熊過,買着假藥不說,就連個理兒也沒讨上,不氣就鬼了,不過——”
姚十初皺了皺眉“那姓劉的掌櫃也太不講理了罷?人家問問便提着棍子要把人轟出來?這是藥坊啊還是賭檔?”
話剛說到這兒,就見薛晏榮抖了抖衣袖,問道——
“十初,我的鬥篷呢?”
“在屋子裏。”
“拿出來,我要穿。”
鬥篷在手上抖落開,被薛晏榮一轉手就披在了身上,綢緞料子的花紋,太陽一照,竟還會反出先光來。
“走吧,本善堂會會那個劉大痦子去,我倒要瞧瞧二叔這到底是請了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回來。”
“哎——晌午能回來嗎?”姚十初急忙問道。
薛晏榮腳下一頓,随後看向跟着的徐聿,說道——
“回的來就吃,回不來,就讓徐聿給你帶一份滿鮮樓的醉燒雞。”
作者有話說:
上榜啦——開心開心開心
多點評論,我就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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