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夜,山西城內墨黑,一鈎銀月當空,展翺帶了一個下人左突右繞轉進一條小巷,沒一會兒又從另一個路口出來。每座城內總有那麽一個地方,白天冷冷清清少有人煙,到了晚上便燈火輝煌。妓院,賭坊便是其中代表。
妓院奢靡的是女人,但比女人更奢侈的享受就應該要算賭博了。玉天寶好享受,這最奢侈的享受更是他心頭最寶貝的那塊肉。他就算是魔教少主,有這麽個不算好的癖好,也是沒人縱着他的,因此他手頭總是很緊。但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這不眼巴巴趕着送錢來的人不就在眼前了嗎?
展翺一腳踏進這奢靡喧鬧的場所一瞬間被迷得眼前一花,但還好,他要找的人在賭場最中間的位置,他一眼就看見了。心裏還喜贊道:真不愧是少教主,在哪都那麽鶴立雞群......趕忙迎上去,阿谀道:
“少教主,小人來了。”笑得一臉谄媚。
玉天寶橫他一眼,沒搭話,手往他面前一伸,他會意的連忙從懷裏掏出一沓厚厚的銀票,賠着臉笑道:
“小小意思,但願少教主今晚能盡興......”
玉天寶伸出兩只玉白的手指夾住他手上的票子,滿意的捏了捏,眯着眼看笑得一臉讨好的那人,懶懶道:
“放心,今兒你的功勞,本教主記在心裏了。”
然後把那一沓厚厚的票子塞進懷裏。聞言,展翺笑得更開心了,好似他剛剛送出去的不是他展家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財,而是亟不可待脫手的燙手山芋。當然,或許這錢不是他掙的,他當然一點也不心疼,如果他父親站在一旁看他拿出這麽多錢就這麽輕易地給了別人,不知道會不會當場嘔出一大口血……..
玉天寶優哉游哉抽了一張面值五百兩的銀票,輕飄飄拍在賭桌上,薄厚适中的唇瓣傲慢的吐出一個字:
“大。”
這人生的不賴,長眉細目,臉盤方正,眉梢還有一絲邪氣,站出去也是可以勾搭良家婦女的臉。再加上他身上衣料上乘,手上沒有一個繭子,細膩的可以比的上嬌生慣養的嬌小姐,也是他從來的工作都不用他怎麽動手,連嘴都很少動,是以展翺對他的身份篤信不疑。騙子可以僞裝身份穿着,甚至聲音手勢都可以,但玉天寶身上這種傲氣,絕不是一兩年可以養出來的。更何況他親眼見過他身邊的屬下那高強到可怕的身手,能攀上這樣一顆大樹,何愁他展家他展翺今後不發達!
西方羅剎教,他雖不是江湖人,但也看到他曾耳熟能詳的“大俠”在這個名頭面前瑟瑟發抖,據聞那裏金銀成山,更有數不清的靈藥秘笈,因得曾經多少人趨之若鹜。而今能跟他們的少教主攀上關系,展翺看着玉天寶的眼神更火熱了。
他就算花了這麽多錢,他爹想來也不會說什麽的。魔教少教主,這個名頭傳出去可以吓得展家一衆對手屎尿失禁,想想這場面,他臉上猙獰的笑容更可怕了,誰想得到心地厚實善良的展大少爺竟還有這樣恐怖的表情。而展翔,他不屑地嗤鼻,瞧他交的是什麽朋友?他都聽他娘說了,前些日子他往家裏帶了個病鬼,他居然還稱這個病鬼叫大哥!這種沒兩口氣就快咽氣的痨病鬼怎麽比得上他帶來的貴客?也無怪乎爹他生氣……......
他這幾年跑哪去了?說起來也是因禍得福……四年前他做到了一樁買賣,灰頭土臉不是很想回家,支開了随從一個人跑到妓館裏喝悶酒,指不定他這次回去展翔會笑成什麽樣子.......他還得努力忍氣做好他敦厚長子的表象…….天知道,一個人裝久了,也是會累的,何況他選的這個僞裝和他的本性相去甚遠……..
他爛醉在妓院,醒來就闖見一起血淋淋的兇殺現場,更倒黴的是,兇手竟還沒走!他親眼看見一個長得像枯樹皮似的老人,切西瓜似的把一個滿腦肥腸的胖子的腦袋切下來。當即他的褲裆就濕透了…….他跪着哆嗦着想讨饒,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這時,一個傲慢的年輕男音響起:
“今兒已經殺夠了,把這不中用的留着,也能揚一揚我羅剎教的威風。”
這話對他來說簡直是天籁,他轉頭看過去,一個華衣錦袍的年輕公子逆光站在門口,那一刻在展翺眼裏他簡直就是天神下凡……..眼見那幫兇徒要走,他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開了口:
“英雄且慢…….”是了,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恐怖褪去他心裏竟湧起一陣陣興奮感,道德什麽的全是僞裝,他骨子裏絕對是個惡人!
生意他做不來,科舉他考了這麽久一直是個秀才,但現在他看到了另一條路,一條充滿血腥和刺激的路,他相信這才是适合他的……....
展翺在玉天寶一行人眼裏就是個好用的錢袋子,而且令人欣喜的是,這個“錢袋子”對他們簡直是唯命是從,你對他越不耐煩,他反而越粘得緊…….
翌日:
玉天寶和展翺在當地最有名的一家酒樓裏用餐。熱鬧的地方永遠不缺湊熱鬧的人,而有了湊熱鬧的人,自然也得有說熱鬧的人…….
自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戰以來,說書的說的最多的便是紫禁之巅那場驚天動地的決鬥。但同樣的段子兩個月裏天天聽倒也覺得乏味,故而今天,說書的換了個段子。他說的是決戰前,神秘飛刀客大戰江湖八十名一流高手。
衆人先是一聽這個噱頭,來了興致,轉念又想,騙人的吧.....一把飛刀,能和八十名一流高手打?卻聽那說書的小老兒又道:
“這人不僅和這江湖上諸多好手相戰,這一打不要緊,竟還打出了感情......”
“得了吧你,要麽勝要麽敗,這麽多人難道還真鬥不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其實衆人心裏有數,能端到這來說,這人八成是勝了,對戰這麽多人,估計也是慘勝,他們只想關心這人是如何得勝的。
“膚淺!”那老頭鄙夷的看着剛才出聲的那人,道:“那人不僅勝了,還勝得漂亮!與他交戰的八十名高手,傷了七十九位,只有一位身亡,其餘人都只是暫時喪失行動能力,性命無虞,而死的那人你可知是誰?”
衆人緊盯着他,紛紛搖頭。
“辣手鬼巴,你們可聽過?”
衆人吸氣,可是那個縱橫秦淮兩地一手毒镖出神入化的采花賊?不過聽說那回他栽在烈陽堂範鐵槍手上,難道竟然還活着.......
“範大俠廢了他一沒留神讓這孫子跑了,這淫賊一直懷恨在心,”他就算讓江湖人恨得牙癢癢,因為一身詭谲的武功,卻沒人敢輕易找麻煩……..
“那次他也參與了圍攻,卻想趁着不留神暗算範堂主,沒想讓那位大俠一刀給解決了。”大快人心,那老頭一拍案,繼續道:
“整整七十九人,沒一人身亡,這是何等的精準,又是何等的仁心……你們試問,就算有高手可以打贏這麽多人,又有哪個高手會這般耐心對待他的對手,輕易不傷一條人命.......”
“他真的沒有殺一人?那八十人不會除了鬼巴,其他全是膿包吧?”
“哼,你不信小老兒,但嵩山長劍陸晨奇,渤海鬼鲛章十三這些大俠的話你們可信?再不信,關西烈陽槍範大俠的話你們可信?你們若還不信,小老兒自問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們全是那天在場的人,他們說的話絕對沒有假!”
他每吐出一個人名衆人心就顫一顫,這些人成名許久,素有俠名,但這樣的人怎麽會去圍攻一個人呢?
“那日大戰的原因不明,但這所有的高手确實是被那人一把小刀給震懾住了.......”
所有人聚精會神等着他說那把小刀如何神奇,那老頭卻突然住了嘴,悠悠然抽了口旱煙,斜眼瞟衆人。人麽這才回應過來,紛紛掏出賞錢催那人繼續……...
那老頭點了點手上的煙杆,又道:
“據說,當場沒有一個人看出那把刀是如何出手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已經插到了它該到的位置。似乎它原本就長在那的…….”他說着眼裏露出一股驚異和恐懼,江湖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武器,“那刀一點也不像人能發出來的,沒人看得見飛刀的軌跡,只看得見一道電光,當然更多的時候,連這道電光都沒能看清……...那不是飛刀,簡直就是神跡.....”他驚嘆的咂咂嘴,“八十名高手,沒人擋得住那一刀的風采....”
“這是那些大俠親口說的?”
“廢話!難道這還能杜撰不成?”
又有人道:“江湖大俠大多愛名聲,怎麽可能讓這麽丢臉的事傳出來?”
衆人哄笑,是啊,這事傳出來那人不丢臉丢到家了.......
“唉……世上有愛名愛利的大俠,自然也有敢作敢當的大俠…….那些人就算敗了,能夠承認的難道就不是好漢?他們開始對自己以衆淩寡本有愧疚,後來又深受人家不殺之恩,有些人死不承認,自然也有些人感激涕零......範鐵陽範大俠親口說了,他這輩子最愧疚的就是和衆人一起參加當日的圍攻,最幸運的事也是那日認識了那名飛刀客,他說自己若是能死在那人手下,也算不枉此生……...”
衆人唏噓.......但更好奇,那人到底是誰?
“說到那位神秘的大俠,你們若以為那是個虎背熊腰身長八尺八的彪形大漢,那真是猜錯了......不僅不是,那人據說長相相當俊美,而且身子不是很好,當他一開始出現在衆人面前,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找錯了人。盡管結果他們敗得徹底,時候還是有好多人沒能把這麽副病弱的身體和當時神佛一般的身手聯系起來…….....”
他又唏噓了一聲,道:
“這人生了副玉面仁心,那晚他們所有人明明沒人有本事可以傷他一根頭發,可事後他卻身受重傷,你們可知為何?”
衆人茫然,為何?
“他為救範大俠的獨子,生生挨了一刀,這樣的人現在江湖上又有多少?那日情況之複雜,除了當事人沒有人清楚,但那之後,範大俠放出話來,他烈陽堂上上下下全都人那人差遣,上刀山下油鍋絕無二話,你們說,這是承了多大的恩才肯許下這種承諾?
菩薩啊,這樣的人,真是太少了…….”
衆人都唏噓不已,卻有人忍不住道:
“你到底還是沒說,這位大俠叫什麽名諱......”
“他叫李尋歡,小李飛刀李尋歡…….”
玉天寶在一旁嚼着花生聽得一臉不屑,問身邊的人道:
“你覺得此話能信多少?”
“至多三分。”展翺笑得恭謙。
“狗屁!我覺得一分也信不得.......真有這樣的人,那是怎樣一種蠢貨?”
“是是是,少教主說的是,那人實在沒腦子。”
“呸!什麽大俠,裝模作樣的東西.....”他自己不是這種人,當然不相信世上有這種人,又啐了一口,端起茶盞,狠狠灌了一口,放下,起身招呼着展翺走了.
另一桌的人聽他這麽說,看着他們的背影,也朝他們狠狠啐了一口:啊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而衆人口中的小李神刀現在在幹什麽呢?
登基典禮過去三日,萬梅山莊派出的馬車也到了。
顧念這李尋歡的身體,馬車極盡豪華舒适,兩個車輪都裝了避震的機關,因此李尋歡躺在裏面有點昏昏欲睡。他伸直腿卧在柔軟的狐裘軟墊上,背靠着銀絲的繡枕,眼皮開始打架。
西門吹雪扶正他的身體,将厚實的貂裘皮襖給他蓋好,坐在他身邊,就這麽看着他睡覺。
他睜開一只眼睛,就見西門吹雪端坐在他身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心裏嘆了口氣,兩只眼睛都睜開了。這樣不行,他都睡了好些時日了,必須起來活動活動,懶成這樣,難道連吃飯都要西門喂嗎……
“醒了?”西門吹雪說着,伸手幫他把身後的軟枕立起,讓他舒服的靠上去。
李尋歡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想睡了,笑道:
“西門,你都快把我照顧成一頭豬了,懶成這樣,以後你不在身邊怎麽是好?”
“那我就一直在你身邊。”
他輕笑,那敢情好,什麽都不用自己考慮了。他搖着頭,手指一動,一把小刀出現在指間,然後往馬車角落裏摸了一摸,掏出一塊松木,看着手上熟悉的器具,他滿意的眯了眯眼。
看着他手上出現的木頭和小刀,西門吹雪眉頭一跳,他好久沒見他刻木頭了,難道他又要刻林詩音……..他抿了抿嘴,沒說話,只是下颌繃成僵硬的線條......
李尋歡挑眉瞄他一眼,施施然開始對着木頭下刀。刀鋒像有生命一樣在木頭表面游走,一點點木屑掉落下來,笨拙的木塊蛻變成一個筆挺的身影。
眉直若劍,目冷如星,刀削一般的鼻梁骨,緊抿的薄唇,僵硬的下巴線條,整個人透出一股隐忍不悅的氣息……活脫脫一個西門吹雪,還是就在身旁端坐的那位……
看着木像成型,西門吹雪眉眼一松,刻自己總比刻其他女人好多了…….不過......難道自己剛才是這樣的嗎?差點沒在臉上寫上:“我不開心”幾個大字。真是幼稚…….不過看那專心致志的人一臉笑意妍妍,他勉強把心裏微弱的反駁咽了回去……...
等人像完成,李尋歡把它往西門吹雪懷裏一送,道:
“送你。”
西門吹雪一挑眉,舉起那和他如出一轍的木頭人,端詳了一下,然後又有悠然把它放進懷中,道:
“我其實更想要另一個。”
李尋歡蹙眉,不喜歡嗎?道:
“你要哪一個?”反正木頭還有。
他伸手撫平那人的眉心,順着眉峰一路滑下,道:
“我要個你的人像,這樣我才好時時刻刻可以看到你。”
“我就在你面前你還要看木像?”
西門吹雪正色道:
“你在當然不看,但若有時不得不對着不想看的人的時候,看你的人像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不知為何,李尋歡敏感的覺得,這些不想看的人裏包括阿飛…….他撲哧一笑,這兩人總是不對付。
他又有些為難,道:
“我還沒刻過自己的木像……..說不定會不像.....”銅鏡照出來人總是模模糊糊的,要送給西門吹雪的他當然希望是最好的。
“那你教我,我來。”
聞言,李尋歡含笑看他:
“你想學?”
他認真點點頭,他只用學雕刻他就好。
李尋歡來了興致,他還沒做過老師,何況是教西門吹雪這種程度的。把手上的小刀遞給他,趴過他的腿又在角落裏掏了掏,掏出另一塊松木,遞給他。
西門吹雪溫和的看着他一臉興致盎然的模樣,心裏期望道:但願自己這個學生別太笨,別讓老師嫌棄了就好…….他天資之高,何曾有過這種擔憂,但現在真的隐隐有些不确定了,希望別讓他失望……..
李尋歡把着他的手握住小刀,一點一點指着應該在哪下刀,怎樣用力,從哪個角度,然後還握着他的手刻了開頭幾刀。西門吹雪聽得認真,學得用心。劍客的手天生靈巧,沒一會兒就掌握了精髓,在刻壞了前兩塊木頭後,西門吹雪也能可得有模有樣了.......李尋歡成就感油然而生…….真是有個好學生有時比有個好師傅還讓人開心.......以後或許不混江湖也可以靠教這個營生,他煞有介事的想到。
西門吹雪刻着刻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擡頭道:
“尋歡,我記得你一開始刻的是一只狐貍……”
李尋歡詫異,這都記得?
“然後你送給你表妹了.....”
“我那時想過,你要是看得到我,那只狐貍應該是我的......”如果不是他那面無表情的臉,李尋歡幾乎都快以為他在哀怨了.......
他努力想了想,解釋道:
“那是我第一件作品.......刻得不是很好,而表妹那時剛來我們家,我就把這個當見面禮了……”
西門吹雪恍悟,眼裏熏上笑意:所以你就把刻得不是那麽好的東西給她了.......
“那只狐貍那麽醜,我不好意思拿給我爹娘和大哥......”他說的有些赧然,當時确實是這樣,他再喜歡新來的表妹也比不上朝夕相處的親人,其實當時把那只醜狐貍送出去的時候,他也暗暗臉紅了好久……..
“但我還是想要那只狐貍.......”他這麽久的執念,不是三言兩語就化解得了的......
李尋歡哭笑不得,“你若真想要,我現在再刻一只給你。”
西門吹雪搖頭,認真道:
“要和那只一模一樣的。”
李尋歡啞然,他都忘了那只狐貍到底長什麽樣了……
“你忘了不要緊,我記得,回去我畫給你。”
李尋歡笑,這人怎麽這麽固執……....不過,他竟然記得呢,李尋歡看着他有些松融的眉眼,心地緩緩滑過一道暖流。
“你的事,我都記得.......”
“我亦然。”
西門吹雪勾唇,停下手裏的事,把剛剛李尋歡刻好的木像再放回他懷裏,道:
“這個給你,如果今後遇到什麽不想看又不得不看的人,就拿出來看我。”
他說的一臉理所當然,好像這麽做是在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
李尋歡笑着點頭,他也好像覺得這樣的做法再正常不過了……..
夕陽西下,暮色漸薄……..
“我們大概還有兩日就要到山西了。”
這麽快?李尋歡一愣,然後道:
“小翔他們應該也快到了,有阿飛跟着,想來出不了什麽事。”
西門吹雪點點頭,兩人都想起前些日子展小少爺一臉鬥志昂揚,說要先去探察敵情的模樣,心裏失笑。果然還是小孩子......消沉兩天,又精神回來了。
兩人對視而笑,他們當然也知道,展小翔能這麽快恢複過來,是因為就算他沒有了家,但他還有他們……...
兩日後山西: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吶?”
“住店,兩間上房。”
小二陪着笑抱歉道:
“兩位客官,不巧只剩一間上房了,要不您二位将就下?”
西門吹雪和李尋歡對視一眼,點點頭,沒有異議。兩人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但大多都是在野外,其實以兩人的關系睡在一起是很正常的……
“以後到客棧只要一間房就好?”走在樓梯上西門吹雪道。
“好。”
……....
夜裏,房內燭火明滅:
“尋歡,”西門吹雪攬着身旁那人的腰,薄薄的絲質裏衣幾乎沒什麽阻擋作用,李尋歡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熱的溫度傳來。
“嗯?”
“我那時一直在想,如果你……”他一遍一遍撫過他的眉,然後頓住,道:
“沒什麽......”
李尋歡握住他在自己臉上的手,放在胸口處,喟嘆了一聲,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哦......那你說,你知道什麽?”
李尋歡眉眼溫柔,道:
“我在這,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再離開了.....”
“我亦,絕不會再讓你離開……”
房內燭滅,室內只餘淺淺的月光.......
兩人相擁而眠,一夜無夢……...
翌日,天氣晴好,朝陽早露。
西門吹雪早早就醒了,懷裏李尋歡還正睡得香,他輕手輕腳起了身,把錦被給他裹好,看他還沒被驚醒,心下一片溫軟……..取了劍,走出房門,練武習劍,一日不可廢。
等回來後洗漱沐浴完畢,他看李尋歡仍未将醒,無奈笑笑,也不擾他,給他留了字條,而後下去吩咐人上早飯……這人真是被自己養懶了,這麽想着,他卻控制不住唇線柔軟了弧度……
玉天寶已早早的起了床,昨晚手氣太差,他一夜都沒睡好,正打算吃點東西再回房補眠......一個冷清的聲音響起,他一激靈,纏着的瞌睡一下子全沒了......
“小二,來兩屜包子,再上兩碗白粥,再蒸一籠花糕......”他頓了下,猶豫一會兒又道:
“再燙一小壺竹葉青。”
“诶好嘞,您稍等....”小二麻利的跑開去。
玉天寶望過去,窗戶旁端坐着一個白衣男子。玉天寶不禁看呆了:那人的白衣比臘月的冰雪還幹淨,眉眼淩厲,挺拔俊俏,手邊是一把烏鞘寒光的寶劍,氣質淩冽,逆着朝陽,恍若天神……....
玉天寶覺得周圍一切都寂靜了,只有自己緩慢的心跳一聲一聲沉重加快,他從未見過這般卓絕似仙的人物,他以前見過的人和他相比全是爛泥庸俗之輩…….他手心隐隐冒出汗來,他忽然覺得緊張起來,他想認識這個人…….
他看過來了.......一瞬間他更緊張了.......心跳瞬間如疾鼓猛擂,他注意到自己了!他有些無措,又有些驕傲,是啊,他這樣的人才配讓這種神人注意,才配和他相交……
他一定是看見自己了!他眼神一下子變得溫柔,就像積雪初融,冷峭瞬間變得輕柔,鋒利的冰峰瞬間化成溫柔的溪水……他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心裏湧起萬般激動還夾着一絲羞澀......他竟像個初戀的小夥子一樣難以自持…….
他站起來朝自己走過來!玉天寶覺得自己的心跳整個客棧的人都能聽見,“咚!咚!咚!”他嚯的一下站起來,身後的木椅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恍若未覺。慌亂的整了整衣擺,他扯出笑容對着他……..然後他從自己身邊走過,連眼神也沒給他一個……
“醒了?怎麽不多睡會兒?”還是那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只是多了些溫度,只是軟了聲線…….....
玉天寶僵硬的轉過頭去,一個烏發微卷,氣質若仙的男子走下樓,他穿着淺灰外衫,腰上系着一條鴉青腰帶,眉眼含笑,身形清瘦,如玉般無害……....有匪君子,如切如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