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壞狗
夜。
東宮燈火通明, 來往宮人不絕,個個喜上眉梢,嘴角帶笑, 仿若發生了天大喜事。
林公公用胳膊碰了碰張公公,打趣道:“你小子真會看人。”
當初他嫌棄這是件苦差, 質子府地處偏遠,鳥不拉屎,他懶得走這一遭, 滿心挂念着看謝玄英的熱鬧。
張公公含蓄一笑:“哪能呢, 咱家這也是運氣好,最重要的, 還是京時公子争氣。”
此言不假。
他本就随口一說, 随手一幫, 花京時主動來找他, 說想要借用小廚房,給太子殿下準備晚膳。
入口的東西, 他哪敢随意應承?若太子吃壞肚子,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被拒絕的花京時什麽都沒說, 退而求其次, 只要使用小廚房, 他做完後也不吃, 而是讓他們這些下人吃。
太好吃了。
人間美味不過如此。
面對贊不絕口的畫面,這位戰敗國質子也沒有露怯或者驕傲, 而是一直保持淡淡的謙遜微笑。
他們四目相對,他從中讀到了野心。
同每天作妖卻沒一點腦子的謝玄英不同, 這位才是狠角色, 不動聲色, 能屈能伸。
關鍵是,花京時也有資本。
張公公又幫了花京時一把,收獲頗豐,太子殿下當夜便讓花京時伺候。
Advertisement
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留人過夜!
東宮上下喜氣洋洋,忙活得不行,燒水的、準備花瓣的、點香薰的……
林公公同張公公經過謝玄英門前,冷笑一聲,故意放大嗓音道:“你說的沒錯。京時公子争氣,也是個聰明的,知道東宮誰才是主子,這不,今夜便能得到太子殿下寵愛。可不像有些野狗,仗着太子殿下幾分顏面,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啥也不是。”
謝玄英在卧房郁悶一夜,聞聲幾乎要暴起,但太子今夜留誰過夜關他什麽事,若因此動怒,反而顯得自己很在意。
這麽想着,他硬生生忍下翻湧滾動的怒火,何必和這些嘴髒的閹人置氣。
張公公也早就看謝玄英不爽了:“你說這有些人吶,是不是天生眼瘸?太子殿下生得那般貌美,一身細皮嫩肉,咱家瞧了眼睛都直。也就某些人不識好歹,長得又醜又黑,跟剛挖出來掉進屎坑的煤炭似的,又髒又臭——”
“你們他媽說夠沒?!”
金絲楠木牌匾下的朱漆大門猝不及防打開,巨大砰一聲,伴随絲絲作響破裂聲。
一只手握着門框,四只骨骼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頭,手背青筋因用力過度而猛爆,像一條條蜿蜒的青蛇。
兩位公公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那道結實的門上泛出絲絲裂縫,二人對視一眼,馬不停蹄跑了。
臨走前還不忘鄙視道。
“野蠻!”
“粗鄙!”
又是砰的一聲,謝玄英氣得半死,拳頭砸在牆壁上,指縫不斷冒出鮮血。
兩位公公跑得更快了,一溜沒了影兒,難怪太子殿下性格刁蠻,卻沒有把這厮拿下,一直養在身邊遠觀,從不近摸。
這一鐵拳下來,誰受得了!
謝玄英扶着牆呼哧呼哧喘氣,自從太子給他喂了不知道什麽藥,他內力盡失,體力也沒以前那麽好。
加上怒火攻心,體內還有躁郁加邪火一起亂竄,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斂眸看自己手上的傷口,血很紅。
當時在冷泉邊上,他親眼看着那條粉嫩,被大祭司料理成紅通通的豔色,盡管如此,竟也異常精致可愛,嫩得不像話。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怎麽連這裏都生得那麽好看 。
雙腿也是又細又直,看起來沒什麽肉的小腿,被男人掐着時,軟肉止不住從指縫溢出。
這人是沒有骨頭嗎?
謝玄英越想越煩,越想越燥,好不容易不去想,耳邊又飄蕩起太子延長的輕哼,像小貓在叫。
他甚至産生一種自己走火入魔的感覺,雙眸黑沉沉望向遠方明亮處,不知是嫉還是恨,咬緊了牙關。
太子不是口口聲聲說很喜歡他嗎?這才喜歡了多久,遇到個有點姿色的,就迫不及待留人過夜。
就那麽喜歡玩男人嗎!
虞清已經沐浴過,被熱水泡得泛粉的雪膚從披散的墨發中溢出,配合那張冷極豔極的小臉,別有一番滋味。
“蒼鶴。”他百無聊賴,坐在床上晃着白嫩腳丫,突然開口道。
他開口喚人沒多久,一道黑影迅速從眼前閃過,定眼一瞧,一個身穿勁裝的男子半跪在榻前,渾身被黑色包裹,只露出一雙沒有情緒的眼。
“今天也不讓孤看嗎?”
“……”
蒼鶴不知太子為何突然對他的長相有興趣,明明太子早就見過,還罵他醜,讓他滾。
怕再次沖撞太子的他,搖搖頭:“殿下,卑職不好看。”
虞清欲跳下床,蒼鶴先一步探身,雙手捧在白嫩足底,恰好接住了虞清的雙足。
他反而笑了:“你喜歡孤的腳?”
“……卑職不敢。”
從前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一個月前,太子像是換了個人,脾性雖然依舊惡劣難纏,卻與之前大有不同。
時常會逗弄他,故意說一些話揶揄他,甚至還有更加過分的,會用惡作劇的神情,調戲他。
蒼鶴眼睫微動,細密短睫慢慢垂下,“殿下,您的腳會被地毯弄髒。”
虞清輕笑了一聲。
地毯是剛剛換上的,而他也剛洗過澡,他同地毯皆幹淨整潔,哪裏有地毯髒這個說法。
蒼鶴卻只是固執搖頭,堅持己見道:“殿下很香,地毯不是。”
所以地毯髒,太子殿下很幹淨。
虞清一直覺得他身邊的暗衛很有意思,蒼鶴自小被當作死士,武力值自然無需多說,腦子卻有些一根筋,用他的來說便是有些笨笨的。
現在竟還變着法子誇他腳香。
沒有人不喜歡被誇獎,虞清同樣如是,他見蒼鶴還在盯着自己的足背失神,又是輕哼一聲。
原身讨厭蒼鶴,沐浴時都讓蒼鶴把眼睛蒙住,虞清來了後,少爺脾氣又犯,當即使喚暗處的蒼鶴幫他脫衣擦背。
他同蒼鶴不過說了幾句話,這人便臉蛋紅紅,眼神躲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街頭惡霸,正在調戲良家婦男。
再後來二人稍微熟悉了些,他發現,蒼鶴一有機會便會盯着他的腳看。
身為太子,卧房必然無比豪華,一張床能同時容納十數人,兩側鲛紗飛揚,虞清低頭看着恭敬跪在自己足前的男人,掌心依舊托着自己的一雙白足。
他雙手撐在身後,卧室放置了許多冰,堆積的冰塊散發出嗖嗖涼意,吹拂在剛沐浴完的肌膚上,激起陣陣雞皮疙瘩。
貪涼的虞清有些冷,剛動動腳,蒼鶴的手指便微微收緊,生怕他離開一般。
這個舉動讓太子又溢出一抹笑,他抽回自己的腳,慢條斯理地用足尖擡起蒼鶴的下巴。
“有這麽喜歡嗎?”
小太子怕熱,亵褲堆在大腿處,那條雪白纖美小腿銜接完美的足部,毫無保留落入蒼鶴眼底。
他喉間不自覺滑動,素來平靜的內心似有風雨來襲,不可控制地泛起漣漪。
從前小太子便喜歡如此調戲他,他總是因難為情,他也
承認自己存在某種欲擒故縱的心理,一直沒有直面應答。
這一次蒼鶴坦然道:“是。”
他還說,“很喜歡。”
被迫挑起下巴的蒼鶴,整張臉都被包裹在黑布下,只露出一雙眼,微垂眼眸死死釘在青色蜿蜒的足背上,裏頭盡是癡迷。
這次的蒼鶴并沒有得到回答。
太子殿下總是這樣,興致來了便陪你玩鬧,興致沒了将你一腳踹開,他已經習慣太子反複無常,以及性格頑劣。
卻仍掩不住失落情緒蔓延。
在蒼鶴落寞時,太子放下腿,傾過身,領口自然下垂,露出瑩白如玉的半邊肩以及大片胸膛。
視野被雪白強勢占領,同時缭繞着的還有淡淡幽香,蒼鶴喉間再次滑動,一只手隔着黑布,捧起了他的臉龐。
“既然你這麽喜歡,孤準許你把玩,怎麽樣?”蒼鶴剛一張唇,太子又将指尖抵住唇的位置,“用這裏,也可以。”
蒼鶴當然知道如此做的代價。
如今他整張臉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雙眼,若想要把玩太子,必須将黑布摘掉。
太子依舊想看他的臉。
腦中思緒在不斷拉扯,這是他保護太子多年第一次得到的獎勵,他原以為自己心如止水,不為外物所困,誰料他的內心依舊不夠堅定,能輕易因獎賞亂了心湖。
蒼鶴在掙紮,一是記得太子曾說過他醜,他怕太子再次嫌棄他,害怕二人之間的關系重回過去。他不想。
二是……他确實認為自己生得不好看。
身為暗衛,外貌不宜過于出挑,在照顧太子前,他被下令一直蒙着臉,不準讓除太子以外的人窺見真容。
從前他從不會注意自己的外貌,可近日在太子身邊伺候,每日瞻仰太子的天人之姿,他時常會感到自卑。
短短的時間內,太子臉上依舊挂着頑劣的笑,蒼鶴卻已給出回答。
他伸出手,将包裹面部的黑布一點點解開,露出一張英俊硬朗的臉。
下颌線鋒利,鼻梁高挺,薄唇繃緊成一條壓抑的線。
光看這外貌,虞清便明白蒼鶴為何不露臉,過于出挑。
“沐過浴嗎?”
蒼鶴點了點頭,虞清正回身,往榻內挪了挪位置,隔着朦胧鲛紗,豔絕的臉蛋變得若隐若現。
“上來吧。”
他的聲音隔着紗簾變得空靈悠遠,透着幾分漫不經心。
像志怪小說裏吸人精血的妖精。
得了命令,蒼鶴褪去鞋襪,一點點爬上太子殿下的床榻,還不忘将鲛紗完全放下。
花京時跟在浩浩蕩蕩的宮人身後,神情有些恍惚,掌心又開始沁汗。
這一切太過順利,完全超過自己的預期。
原本他只想在太子殿下面前露個臉,讓太子記得有他這個人,不論結局好壞,總該留個印象。
沒想到,他今夜就要陪太子過夜。
雖然有專門的嬷嬷教導,可教學與現實是兩碼事,太子殿下尊貴之軀,必然不可能在下。
腦中無法避免回憶起那張冰雪豔絕的臉,一身細嫩皮肉,以及略顯纖細的骨架。
……他無法想象,這樣的太子如何進行主導。
“京時公子,太子殿下要怎麽做,你受着便行,明白嗎?”嬷嬷再次囑咐,“殿下身體弱,你萬萬不能反抗。若是疼了累了,忍忍便是。”
“忍一時,換日後富貴,多值。”
花京時心中苦笑,面上卻異常乖巧,點點頭:“京時明白。”
他被送進房中,朱漆大門被人關閉,裏頭無人服侍。
太子殿下的寝殿奢華無邊,随處可見奇珍異寶,角落
擺放散着涼氣的冰。
他一路走進內殿,聽道一聲壓抑的嗚咽泣音,腳步戛然而止。
薄如蟬翼的鲛紗層層交錯,阻擋住探究的視線,如隔了一層霧氣,前方虛虛映出兩道身影。
體格較小的那位想必是太子,他正仰躺在床榻上,靠外一條腿曲起,另一條腿微離榻面,腳踝處被一只大掌扣住。
陰影晃動下,能夠清晰看出太子在顫,像是在怕。
泣音一直在顫顫溢出,影影綽綽的畫面讓花京時體溫猛升,除了泣聲,還有一道道詭異的、像餓久了後狼吞虎咽的水聲。
這個人是誰?
誰能無聲無息潛入東宮,竟還做出如此有失顏面的事!
就在花京時為自己的反應不知所措時,一道不曾關閉的窗戶滲進微風,掀起微微晃動的鲛紗,将一切虛虛掩掩的畫面呈現在眼前。
太子亵衣半開,無力靠在玉枕上,露出一截光潔圓潤的肩頭,手臂如藕纖白,此刻似染上細碎的桃花汁液,活色生香。
他的表情像是沒睡醒,昏昏沉沉,微眯着眼,睫毛水潤,雪腮透粉,額頭在頭頂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盈潤光澤,那是一層細密薄汗。
花京時看得有些失神,他早知道青朝太子容貌不俗,卻仍控制不住驚豔,富有沖擊力的美感讓他産生一種處在夢境中的錯覺,極度不真實。
他喉間微動,方才因恐懼而沁出冷汗的掌心內遍布熱汗,灼人得厲害。
而前方太子突然仰起點脖子,又軟綿綿趴了回去,被自己舔得濕潤的紅唇中呵出一點熱氣,嘴唇不堪重負般抿起,又漸漸松開。
纖白透粉的手指送進齒關咬着,卻因怕疼,咬得不夠徹底,松了力道,只是虛虛落在齒關。
太子呼吸了兩口,伸腿踹了一腳,小腿落下一滴晶瑩的汗水,沒入被褥中。
“咬人的壞狗。”
“……太子殿下……”
帶着哀求,壓抑,沉甸甸的情緒,沙啞得過分。
虞清卻懶得理會這些,他慢慢撐起身,部分黑發黏在鬓邊,臉蛋濕紅,眼眶盈淚,披頭散發的樣子,倒真像一只豔鬼。
“行了,今天就這樣。”小太子語氣不耐,帶着明顯一點沙,“去把窗戶關了。”
由于常年不見光,蒼鶴很白,以至于面上的紅潮愈發明顯,甚至有些病态。
他仍盯着那只精致白足,不過現在變得盈潤反光,一片狼藉。
蒼鶴到底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來不及将黑布重新蒙上臉,掀開簾子便往外走。
與一個陌生男人四目相對,他眉宇驟冷,快速上前扣住對方脖頸。
“何人指示?”蒼鶴的聲音很冷。
虞清聞聲掀開簾子:“他今天剛來幕僚殿,不是刺客,放開他。”
蒼鶴抿抿唇,這才想起此人是誰,他頗為不願松開手,花京時馬上攤倒在地上,雙手捂着仿佛被折斷的脖頸,不斷咳嗽。
“太子殿下,他看見卑職的臉了。”
“看就看到了吧,他不會說出去的。”
蒼鶴擡起頭,“太子殿下!”
在虞清眼中,花京時是弱勢群體,而他一向會對弱勢群體多有包容。
若只是因為花京時不小心看到蒼鶴的臉,便要了花京時的命,他也會于心不安。
況且花京時短時間內無法回京朝,可能這輩子都要待在京朝,待在他身邊,知曉蒼鶴的外貌又如何?
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拳狀,在虞清看不到的地方,蒼鶴掃向花京時的目光冰冷帶刺,恨不得将其千刀萬剮。
可他又無可奈何,花京時外貌的确出挑,雖比不上太子殿下的萬分之一,可二人站在一起,
莫名給人一種一雙璧人的錯覺。
懷着嫉妒與自卑的心情,蒼鶴将窗戶關好,花京時咳嗽之餘趁機打量,這個男人鼻尖、唇周都有濕潤痕跡。
花京時又看向太子殿下的腳,果然,也有。
“你來做什麽?”
虞清盯着地上的花京時瞧,脖頸處有一圈紮眼紅痕,臉色都被吓白了。
在問出口時,花京時俊美的面孔浮現受傷,虞清也突然想起他答應過花京時的事。
正當他想要補救般開口,花京時又慢慢跪正,一點點跪爬過來,用膝拾級而上。
花京時這次的膽子比上次要大,他伸手抱住太子光。裸的小腿,仰起臉蛋,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太子殿下,京時是來伺候您的。”
虞清已想起這回事,他嗯一聲,扶起花京時,準備問花京時還疼不疼,花京時突然“依偎”在他懷裏。
一個比他強壯也高大許多的男人作小鳥依人狀依偎在他懷裏,畫面是很滑稽的。
“太子殿下,京時絕無偷看之心,更無打擾之意。京時本該離去,可京時真的舍不得太子殿下……”
說着,他便掉下了眼淚,“京時絕對沒有破壞殿下與哥哥之意。”
蒼鶴愣:“哥哥?”
原本倒在太子懷中柔弱無骨的花京時,倏然擡起頭,半側過首,在太子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素來平和的眼中深若夜幕。
太子一低頭看他,他以極快速度換回膽小怯懦的模樣,仿佛被蒼鶴這一眼瞧得吓破膽,聲音也輕輕的:“您比京時先來。”
“自然擔得起一聲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