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致命醫院十六
宋潤從來就沒想過能夠輕松地通過任何一個副本。
在很久之前, 她第一次面對非人的怪物的時候，宋潤是噙着淚鼓足勇氣才敢動手的。當她第一次看到別人為了保護自己身陷險境，當她下定決心要讓自己強大的時候……所有的第一次, 她都記得很清楚。
也因此所有的危機，來自人類的，非人類的, 怪物的惡意, 宋潤總覺得自己已經有一些經驗來面對了，她現在都能徒手對付四五個壯漢了，帶上武器會更厲害，可以稱得上是走出新手村的高階玩家了。
但是, 高階玩家自然有高階玩家的闖關難度。
你能保證自己是最聰明的人嗎？能保證一切盡在掌握嗎？
任何人都不能。
宋潤此時就和隊友們一起在醫院的走廊飛奔。
在他們身後，一個白色的穿着護士服的身影正在追逐着，她漆黑的眼瞳中沒有任何光芒，如果說得誇張一點, 那雙眼睛視任何人都如同板上魚肉。
曾護士長在幾人翻出第一個裝着鬼嬰靈的屍骨的第一時間就用她堅硬的手抓爛了房門沖了進來, 她的僵屍臉上自然不會有任何表情, 但殺氣是掩不住的。
最重要的是此時她身上并沒有任何的眼睛，堪稱毫無缺點, 就連電棍對她沒用。
幾人拿着電棍可以給長了很多眼睛的曾護士長造成傷害, 也能讓那些恐怖的鬼嬰靈痛苦嚎叫，然而這一切在曾護士長身上失靈了。
四人連續的攻擊都被她擋下，實力強大還不會受傷的怪物……
這對于宋潤來說是個非常非常大的困惑，她明明不長眼睛就能這麽強, 但是她又到底為什麽要搞那些邪門的儀式讓自己變成多眼怪呢！
打又打不過, 再加上那個房間還有桌椅板凳，非常影響發揮, 幾人只能暫時退出房間。
當然，一切也不是毫無辦法，之前廁鬼告訴宋潤的是，鬼怪都怕火怕電。現在電不管用了，或許火能有點用也說不準。
只是現在這張牙舞爪的僵屍根本不會給他們機會點燃她的衣物，幾人也沒有準備火把一類的道具，所以，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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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跑也要有技巧地跑，待跑到了大廳的時候，宋潤一眼就看到了剛剛被擔架擡進來的新來的急診病人。
雖然這個醫院只是縣級私立醫院，在各方面的硬件軟件根本跟三甲醫院沒有可比性，但有一點總是好的，那就是便宜。
宋潤自己觀察病人得到了結論，除了像是陶思齊這樣的奇葩理由來急診的病人，其他大部分好像都是老年人，還是沒什麽錢的老年人。不過現在無論是醫生護士還是病人都對他們視若無睹，想來也是敬業的曾護士長搞的鬼。
幾人到了大廳處就有了分岔路，像是陶思齊這樣并不在上班時間的人是可以選擇暫時離開這棟樓的，而其他人想想也必須待在裏面。
于是陶思齊幾乎都不用說什麽就直接往外面跑去，只留下一句話。
“我去搞火把！”
剩下三人根本連個眼神也沒有給他，而是徑直奔向二樓，到了二樓又分成兩組。
“倩姐快跑，去搞火把！”
宋潤的喊聲在二樓回響，蘇倩點點頭，轉身奔向了一邊走廊的雜物室——這也是現實生活中的好處，如果是在任何厲鬼的幻境裏，他們都是看不到房間的具體标識的，這些房間就像是隐身了似的。
宋潤也不是逞強要讓自己和簡萊留在最後，而是宋潤知道，蘇倩擅長做手工，給她一點時間，她絕對是可以做出火把的，但是換成是自己……算了不提了。
然而有兩個人去找火把，宋潤和簡萊身上的電棍又沒什麽用了，也只好盡量多跑幾步路了。
但事情也沒那麽容易，兩人一前一後地跑到了三樓，而曾護士長也十分給面子地按照他們的計劃跟了上來。
這個曾經滿身眼睛的僵屍現在除了尖牙以外與常人無異，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她非常非常生氣，似乎幾人提前将鬼嬰靈的屍骨挖出來這件事讓她完全沒有了遮掩的意思，上來就是兇狠的殺招。
宋潤一面躲一面試圖繼續跑，只是這真的很難。曾護士長的招數并沒有很多，說起來甚至非常單調且乏善可陳，但架不住人家速度快又有力氣。
一個攻擊、速度、防禦都幾乎被點滿的怪物。
宋潤也知道電棍打她沒什麽用了，但是她目前也沒別的東西可用，因此武器還是電棍，好歹從長度和材質來說還是比較結實的，不能傷到對方但能抵擋攻擊。
曾護士長的利爪如同錐刺一樣抓向宋潤的腦袋，而另一邊實力更強的簡萊則是被她忽視了。
他擰着眉頭，試圖插入兩個正在打鬥的人中間去轉移掉一些傷害，但曾護士長是個僵屍，她的身體堅硬如鋼鐵，很不容易為人力改變。
簡萊雖然可以做到阻攔幾招，但無論是宋潤還是他都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
等隊友們把火把拿過來嗎？
不行，真正的高手過招須臾之間就能分出勝負，更何況現在是生死關頭，兩人必須馬上想出辦法。
簡萊在猛踹了幾下曾護士長都沒能将她踹離多遠，反而讓她的手臂換了個姿勢之後，突然一個閃身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
宋潤被打得頗狼狽——這倒不是意思宋潤這一個照面就受傷了，而是以宋潤的速度來說躲避都很困難，因此而狼狽的出了一身汗。
不過宋潤并不着急，她對簡萊有完全的信任和信心，知道自己現在吸引住曾護士長的注意力，曾護士長現在後腦勺又沒長眼睛，必定不會發現在她身後的簡萊已經拿出來一把鎖鏈。
沒錯，鎖鏈。
游戲背包的設定非常有趣，一個背包格子只能放一種東西，比如說兩人買的各種食物，包裝不算的話，“餃子”和“米飯”必然是要算成兩樣的，但是，于武器來說就好玩極了。
外表上來看，一把大刀和一把匕首完全搭不上邊，長相完全不同，但因為它們都是主體為鋼鐵制成的武器，因此可以放在一個格子裏。
鎖鏈也是一樣，這東西很好買，材質也很簡單，粗細各有用處，簡萊買的是吊裝鎖鏈，據說可以安裝在小型起重機或者船帆上，雖然有點重，但絕對結實。他只是随便買了幾米，買來之後就随意放着，卻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但無論他之前買的時候什麽打算，現在确實是非常慶幸的，他将鎖鏈打了個死結，抓着其中一頭，将幾十斤重的沉重鎖鏈像是套牛一樣甩套在了曾護士長身上。
于是馬上要刮到宋潤脖頸的指甲猛地後退了一下，宋潤眼睛一亮，瞅準了曾護士長的腦袋就打了過去。
“砰！”
這一切其實只發生在轉瞬之間，從簡萊套住曾護士長再到宋潤揮出電棍，這一切的時間加一起不超過十秒，宋潤的電棍雖然也打中了僵屍的頭，卻沒有什麽實質傷害，但這已經足以讓兩人安心很多了。
他們在面對曾護士長的時候不再是束手無措了。
他們很難傷害到她，至少剛剛選擇的電棍是錯的武器，但是可以嘗試束縛她，被束縛的鬼怪就能給他們很多試錯的機會。
接下來的一切就變得有些理所當然，簡萊快速收緊鎖鏈，讓其能更緊地環繞在曾護士長的身上。這需要很大的力氣，光是那鎖鏈一般人就拿不動，更何況要拿着鎖鏈捆人。
曾護士長是不可能不掙紮的，她的手臂都被束縛在腰間，其實這種綁法是很容易掙脫的，但因為剛剛情況緊急，簡萊不可能去費事地将她綁起來，再加上曾護士長的主要攻擊工具就是手，因此，把手臂束縛起來是非常必要的。
“放開我！啊啊啊——”
曾護士長終于展現出了她作為一個非人生物的恐怖聲波，走廊回蕩着她的叫嚷聲，并不是氣急敗壞的，而是讓人不寒而栗的不似人的聲音。
但在場兩人自然是沒空去管這個，宋潤趕緊收起電棍過去和簡萊一起牽制曾護士長，她還去将套在她身上的鎖鏈束緊了些。走廊也就兩米寬，在曾護士長來回轉着身體嘶吼掙紮的同時，兩人也在跟着轉圈，像是要馴服一頭不世出的兇獸，很是費勁。
在被僵屍拽着轉了好幾圈之後，宋潤回過頭問簡萊：“你自己能堅持一下嗎？”
簡萊的眼睛亮得驚人，他這人以前在狠下心的時候瞳孔會變得異常黑，現在倒是完全變了個樣。他點點頭：“放心。”
宋潤頓了三秒，松開了鎖鏈。
宋潤要在蘇倩他們來之前盡量找出更多有用的對敵信息，她在背包裏找了一下，翻出了一個點火器，這個點火器其實非常雞肋，是她在買壓縮餅幹的時候，店家以為她要玩野外求生送的，它有一個長十公分的圓形出火孔，其他的地方和打火機沒有任何區別。
這東西跟火把完全沒法比，火苗是小小一簇，看起來十分可笑，但宋潤想試試，于是她丢掉電棍，按下點火器的開關，像個熊孩子一般去點曾護士長的衣角。
鬼怪都是怕電怕火的，或者說，哪怕是活人也怕這些啊。
曾護士長的黑色瞳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她并沒有低頭看宋潤，但她突然瘋了似的掙紮起來。
“你在幹什麽？！你在哪兒……”接着就是咬牙的聲音以及嘶吼聲。
宋潤聞言一愣，不過她又堅持着去點燃了衣角，緊接着很靈活地避開曾護士長踢過來的腿，看着那簇小火苗正在逐步蔓延到更上面，然後，滅了。
——曾護士長費盡力氣将手伸到那裏給拍滅了。當然，她的手接觸在火苗上的一瞬間，宋潤确實感受到了慌亂，也發現了她的手被火苗灼傷的樣子。
“你怕火”宋潤恍然地喃喃道。她也不是說給誰聽，只是實在有些驚喜而已，心想着要是有機會真的要謝謝廁鬼們，他們真的是這個副本的頂級npc。
但是這麽容易就被拍沒了……沒有燃料，燃燒速度太慢了。她開始在自己的背包格子找找看有沒有燃料，比如說油料？
但還沒等到宋潤将腦海裏的背包格子篩選一遍，曾護士長就已經不見了。
宋潤猛地站起來，對上簡萊的眼睛，後者手上還拿着鎖鏈的一端，但是被捆着的東西不見了。
兩人也沒有多意外，畢竟之前打多眼怪形态的曾護士長的時候就已經見證過一次了，只是這不是個好事。
宋潤告訴簡萊：“她絕對怕火。”
簡萊點頭：“她剛剛掙紮得特別激烈。”
宋潤摸了一下手上的點火器：“剛剛我太沖動了，應該先在她身上搞上燃料再點火的。”
她當時腦子裏想得很簡單，就是想試試，畢竟這個形态的曾護士長似乎是超強版，沒準不怕電的她也不怕火呢。
宋潤突然特別後悔：“啊啊，我應該搞燃料的！”
見她懊悔的樣子，簡萊将鎖鏈暫時收起來走過來，先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後說了一句讓宋潤呆若木雞的話：“……咱們好像沒準備油。”
“啊……”宋潤眨巴眨巴眼睛“對啊，咱們只買了餃子和炒飯。”
兩人壓根沒準備開火做飯，所以也沒必要準備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因此也沒有燃料。
宋潤臉上的懊悔神色消失了些許，她猛地拍了下手：“那咱們也得找燃料……你手怎麽紅了？”
她一低頭就看到簡萊被鎖鏈蹭得通紅的手心，馬上就抓着他的手給他噴點藥，兩人是準備了不少藥物的，尤其是這種治外傷的藥物更是買了很多份，是藥店店員疑心兩人要去做什麽非法勾當的程度。
簡萊乖巧地任由宋潤給他噴藥，噴完後活動了一下手掌，終于是将進入副本以來一直在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許，他低頭看着宋潤短短的頭發，突然低頭用鼻尖怼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擡起頭。
宋潤：？？？
她納悶地看了一眼簡萊：“你幹嘛？”
簡萊張嘴就開：“……你的發型很好看。”
宋潤再次：？？？
宋潤懷疑簡萊間歇性抽風了，本來她還以為這家夥進了副本已經進入靠譜模式了呢。
她瞪了他一眼，但也放松了稍許，擦了擦細汗：“現在她要不就是去療傷，要不就是去對付別人了，咱們快下樓去找倩姐。”
……
蘇倩将診室的窗簾很粗暴地扯了下來，窗簾挂鈎叮叮當當地撞在橫杆上，發出吵鬧的聲音。
她取出一把剪骨刀将這塊很大的布料裁剪成一條條半掌寬的長條，她不像是宋潤和簡萊一樣準備東西不全面，她至少帶了兩桶食用油。食用油倒進小盆裏，把布料一段段放進去浸油，然後将其緊緊地捆在木棍上。
——當然，木棍後半面是個鐵鍬這件事就不必深究了。
做火把是個很需要時間的事情，最重要的部分自然是燃燒物的部分，可現在蘇倩根本就沒時間讓布料充分浸油。
她手上戴着醫院發的膠皮手套，原本這手套還是蠻防滑的，但是因為油真的很滑，所以蘇倩要很用力才會不讓布料脫手。
她并沒有聽到曾護士長追過來的聲音，由此可見宋潤他們已經成功地把那僵屍引走了，因此，即使蘇倩并不知道這火把對曾護士長究竟有沒有用，但她的動作還是越來越快了。
她自顧自地坐在地上纏了好一會兒，雖然手上不打滑了，但是衣服上不可避免地濺上了油漬，她擰着眉頭将布條打結，總算是完成了一個火把。
而就在此時，蘇倩聞到了一絲混合在菜籽油中間的香灰味。
“嘻嘻”
小孩子的聲音意外又不算很意外地響起，蘇倩能看到面前的窗臺上坐着一個嬰兒。
她又低頭看向窗戶旁邊的地板磚，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壞。
……
作為一個病人，陶思齊當然是可以離開急診樓的，事實上，他就算是想離開醫院都可以，因為他的身份卡甚至有一個租好的高級公寓拿來住。
但是陶思齊不是一個貪圖安樂的蠢貨，或者說這也不算是貪圖享樂，一共四個玩家，他被安排在沒什麽危險的白班，而且他還有着非常大的自由度。
如果陶思齊樂意，他可以不在晚上來到醫院，他在家裏睡覺，在街道上閑逛買點道具，這樣會舒服不少，且非常安全。
危險的是上夜班的三個玩家，用更容易理解的話就是，陶思齊是那個被幸運之神眷顧的歐皇。
但是陶思齊之所以要自己踏入這個險境并不是因為他腦子不好來找死，也不是因為他非常在意其他三個玩家，想和他們團結在一起。
這種話說起來是虛的，陶思齊要來的最主要原因是為了積分和機遇。
躺平通關和正常通關給的積分是不同的，更何況這個游戲還會有很多的隐藏信息，一旦錯過了可能會影響之後的副本，他從來不幹蠢事兒，貪圖一時的舒坦只會讓人越來越遲鈍。
陶思齊在醫院院子的大榕樹上掰了一段拳頭粗的樹枝，他的背包有不少衣服，直接拿了一件長風衣出來，毫不心疼地撕成了布條，開始專心地綁火把。
他的胸口還有被鬼嬰靈一爪子撓出來的一道傷口，現下被夜風一吹真的是涼飕飕的痛，但陶思齊并沒有太在意，創這種關卡受傷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在意傷勢不代表不受影響，陶思齊還在努力地綁布條的時候，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一股讓人抵擋不住的疲倦逐漸席卷了他。
他擰着眉頭，但終究緩緩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