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故事
夏楊今天下午上完課,碰到了何秋懿,他笑眯眯地問:“課代表,下節沒課嗎?”
“夏老師,我有點小問題想咨詢你一下,不知道你有沒有空?”這會兒許昱陽不在,何秋懿看起來更加腼腆一些。
夏楊看了自己的課程表,對他說:“好啊,現在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D大有好幾個咖啡店,他們選了最近的那一個,氣溫降下去了很多,兩個人都點了熱飲。
邊上的玻璃被太陽烘得熱乎乎的,有自習的學生把百葉窗拉了下來,聊天的情侶則不需要避開陽光。
“好了,現在說說吧。”夏楊托着臉,看向何秋懿。
“我是想問問留學的事。”何秋懿捏着杯子,表情有些糾結。
“我看過你的成績,想去留學沒問題的。”夏楊說,“你這個專業,想要更上一層樓,去海外深造一下是很好的選擇。”
何秋懿嘆了口氣,沒頭沒腦地說:“我和昱陽認識快要十年了,小時候我們是鄰居,經常一塊兒玩,後來他搬家了。上初中的時候有小混混經常欺負我,因為我家裏是單親,人長得也不高,昱陽為了保護我,會特意繞路送我上學。”
“我那時候想,昱陽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可是高二那年的元旦晚會,他上臺表演唱了一首情歌,然後在後臺碰到我的時候,他跟我說那首歌是送給我的。”何秋懿輕輕地敲了一下杯壁。
“男高中生還真是浪漫呢。”夏楊微笑着說。
“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其實高中的時候我還不是很明白,只是我沒辦法拒絕他,那時候我覺得除了媽媽,昱陽一定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何秋懿說得很慢,“這是我第一次跟第三個人說起我們的事……抱歉,夏老師,我占用你的時間說莫名其妙的話。”
“沒關系啦,我也挺喜歡聽故事的。”夏楊往後靠在椅背上,姿态很放松。
“他一直很照顧我,對我很好,所以一想到留學……我就很猶豫。”何秋懿有些沮喪地說,“這件事我還不敢跟他說。”
“你覺得他會不贊成?還是覺得因為這事你們會分開?”夏楊問。
何秋懿有點迷茫地看着夏楊,然後使勁搖頭:“并不是這樣,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很害怕離開他,一想到他會不在我身邊,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夏楊有些發愣:“難道他給你的安全感不夠嗎?”
“不不不。”何秋懿很快速地搖頭,“昱陽他很好,我跟他在一起這幾年,他一直都有堅定地選擇我。我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可是留學這件事讓我很不安,我好像沒辦法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夏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桌上的鮮花:“秋懿,你想聽成年人的回答呢,還是老師的回答呢?”
“兩個都說吧。”何秋懿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
“成年人的回答呢,就是你應該去留學,因為感情不是什麽牢靠的東西,你是個好孩子,昱陽也是個好孩子,可是未來太長了。”夏楊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不忍心。
何秋懿靜了一會兒,表情卻變得堅定起來:“夏老師,你說得對,可是我很相信他。”
夏楊想起那一天,許昱陽理所當然的那句話,“我想我可以愛他一輩子”,于是夏楊的表情柔和起來:“如果是作為你老師的回答呢,我希望你好好去跟他聊一聊,既然你們已經一起度過這麽久的歲月了,我想之後也會順利吧。”
“夏老師,你真的很溫柔呢。”何秋懿笑起來,“其實是我更離不開他,所以才這麽害怕的。”
“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告訴我。”夏楊托着臉,有點漫不經心地攪手邊的咖啡,“你是怎麽認定,這輩子就是他的呢?”
“因為我沒辦法想象我會跟其他的人度過我的餘生啊。”何秋懿臉上浮現出一點很幸福的表情,“昱陽他很好,和他在一起很開心,我很想跟他就這樣一直一起生活下去。”
夏楊手裏的勺子脫了手,撞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一聲,他想起他和陸川桓第一次約會,陸川桓在馬路上握着他的手,也說了同樣的話。
這一刻的夏楊搞不明白,難道當時的陸川桓跟現在的何秋懿,是抱着相同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嗎?
而此時D大門口的便利店裏,陸川桓從貨架上拿了一包煙。
“诶,陸哥!”收銀的年輕人驚喜地喊。
陸川桓擡眼,發現對面的人居然是許昱陽,于是他就笑了:“這麽巧,你是兼職?”
“對呀,勤儉持家嘛。”許昱陽給他算賬,店員的職業操守很足,順路給他推銷産品,“這些商品買一送一哦,陸哥要不要考慮一下?”
陸川桓掃了一眼:“給我加兩瓶芝士酸奶吧。”
“謝謝老板!”許昱陽放送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你肯定很受女生歡迎吧。”陸川桓簡直被他的笑容閃耀到了,就玩笑了一句。
“哪有啊……”許昱陽沖陸川桓眨了眨眼。
“昱陽,我來了!謝謝你幫我頂班。”有個紮馬尾的女生走了過來。
“那我下班啦。”許昱陽沖陸川桓眨眨眼,“金額已經算好了,支付一下吧。”
于是就成了許昱陽和陸川桓兩個人一起走出便利店。
“原來你是D大的學生嗎?”陸川桓問他。
“不是啦,我是N大的,在這裏做兼職只是為了方便找我們家秋懿。”許昱陽爽朗地說,“我課比較少,閑着也是閑着。”
“你倆感情可真好呢。”陸川桓笑笑說。
“那陸哥呢?接下來要去哪兒?”許昱陽伸了個懶腰,他比陸川桓還要高一點,走在路上是很引人注目的存在。
“我其實是來找夏老師的。”陸川桓告訴他,“但我好像不太認得路。”
“沒事啦,我可以帶你過去,正巧我也要去找秋懿的。”許昱陽很熱情。
“你們關系也很好诶。”許昱陽笑着說。
“其實夏楊……”陸川桓猶豫了兩秒,但還是坦誠地告知他,“我們是戀人關系。”
許昱陽表情呆了呆:“我還以為陸哥不是我們這邊的人,畢竟你是有女兒的……”
“遇到夏楊之後我才發現自己也喜歡男人……”陸川桓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然後才反應慢半拍地呆住,“我們這邊的人?”
兩個人面對面愣了一會兒,突然都笑了。
“我還以為夏老師跟你講了!”許昱陽抱怨着。
“他不愛說別人的閑話。”陸川桓有點郁悶地按按眉心,“我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許昱陽悶頭笑了一會兒,才接到:“不過說實在的,你突然承認你和夏老師是一對,把我也吓了一跳。”
“為什麽?”陸川桓看了一眼手機。
“因為你看起來是那種不會承認有個同性戀人的人啊,畢竟你是個成熟的大人,還有個女兒。”許昱陽很直白地說,“說出來,總會讓別人誤解吧,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聽起來是挺像個混蛋的。”陸川桓不在意地笑笑,“我是離婚之後才認識夏楊的,如果沒有夏楊,我可能會消沉很久吧。”
許昱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沒關系啦陸哥,我理解的。”
陸川桓被他逗笑:“你的性格還真是讨人喜歡。”
“很多人都這麽說。”許昱陽得意地笑起來,“我帶你去找你男朋友吧。”
夏楊透過玻璃看到陸川桓的身影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産生了某種錯覺。
據說心裏太強烈地去想到某個人,就會幻想出一個影子,影子會慢慢變成那個人的樣子。
這是那個為夏楊畫紋身手稿的朋友講的故事。
有失去的戀人的人沉溺于這種虛妄的安慰之中,他的想念讓影子越來越像他逝去的愛人,最後幾乎以假亂真。
“那然後呢?”彼時夏楊還在紐約,坐在畫室裏看朋友在紙上勾勒線條。
朋友筆停下來,在紙上點了點,不帶感情地講完這個故事:“他們以前常去中央公園吃午餐,那裏有條長椅,面前就是湖水,那個家夥很愛番茄味的熱狗,接吻的時候全是番茄味,讓人覺得好讨厭。那天他和影子在椅子上接吻,吻很清爽,像薄荷糖,于是那個人停下來,愣了很久對影子說,你不是他。”
“你的故事可真怪。”夏楊托着臉笑。
“希望你永遠不會懂這種執着吧。”朋友笑笑,沉默着繼續畫畫。
在夏楊離開紐約的前一周,他才知道,朋友口中的故事主角就是他自己。
那天夏楊在地鐵上打瞌睡,旁邊人的報紙打開着,有一則小小的新聞夾在裏面,标題一點也不醒目,偏偏撞進夏楊的眼睛裏。
“知名畫家投湖自盡,疑似為情所困。”
夏楊直到現在也不能明白這種感情。
最後要用命去追趕的愛情,明明只該出現在戲劇之中。
陸川桓隔着玻璃彈了一下夏楊的額頭,他微笑着,沖他比口型。
“好巧呀,夏老師。”
陸川桓總有點可愛的幼稚,夏楊回過神,伸手拉下現實中的百葉窗,好像在賭氣那樣。
陸川桓很快進入咖啡店,何秋懿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許昱陽一把薅起帶走。
“生我氣呢?”陸川桓很輕地碰了一下夏楊的手腕。
“還好。”夏楊不看他。
“抱歉嘛。”陸川桓露出一點可憐的表情,“我今天請了半天假和林藝談過了,以後周五我接桐桐放學,周六我陪她,周日送她去學跳舞之後就讓林藝接回去。平時有事的話,林藝需要電話通知我,家裏鑰匙我也拿回來了,你看這樣行不行?”
夏楊反倒愣了愣,因為他沒想到陸川桓昨天說會注意,今天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
“你還真是雷厲風行啊……”夏楊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還有就是,今天我想去找老陸談一談,我想他會接受我愛你這件事的,然後再是別人,我們可以先告訴睿哥,睿哥刀子嘴豆腐心,最多揍我一頓吧,接着是羅羅,羅羅其實可精明,東子神經太大條,把他放最後一個吧。”陸川桓握住了夏楊的手。
“忘了昨晚的事,好不好?”
夏楊在這一刻恍惚,他想起那天看到新聞之後,下了地鐵,好像被穿堂風捅了個對穿的感覺。
冒牌大師說他是個薄情郎,前男友說他只愛自己,可他真的不需要被堅定地選擇嗎?真的只要一季盛放的感情嗎?
夏楊顫抖着閉上眼睛,他聽到了陸川桓那一大段話裏的那個“愛”字,同時他又無比慶幸,他和陸川桓,都活在現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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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更晚了,但是我今天很粗|長(`_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