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花園沒有花

第29章 猶疑

這家漢堡店的裝修很可愛，色彩明快，連盤子造型都很獨特，不規則的盤子，像抽象畫上裁下來的。

夏楊幫桐桐點完單，收到了陸川桓的微信。

“陸哥：中午吃什麽？”

夏楊就把菜單給他拍了過去，然後打字給他。

“遇到了兩個學生，其中一個同學的弟弟好像暗戀桐桐哦。”

陸川桓消息回得很快，連發了好幾個問號。

“小男孩挺可愛的。”夏楊慢慢地打字。

陸川桓的信息跳得很快。

“你們在一起吃飯？”

“地址發我。”

夏楊于是擡起頭：“我朋友也來，可以嗎？”

許昱陽笑起來：“當然可以啦，人多點熱鬧，是桐桐的爸爸嗎？”

夏楊點頭，玩笑一句：“來看看自己家的小白菜。”

許昱陽誇張地“哇”了一聲，捏住許思思的臉：“許思思，你給我打起精神來，你的岳父大人要來了。”

何秋懿覺得許昱陽說得太不像話，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昱陽，說什麽呢？”

許昱陽嘿嘿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

許思思緊張得不得了，頭垂下去當鴕鳥，手不安地攪着自己的衣服下擺。

“你怎麽一點都不像我啊？”許昱陽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應該把握機會，給你岳父留下一個好印象。”

夏楊聽了都扶額：“這話還是別給陸哥聽到了。”

何秋懿十分無奈地嘆口氣，塞了一個雞塊堵住許昱陽的嘴：“夏老師別介意，他就是愛開玩笑。”

“你倆倒是挺互補的。”夏楊笑着說，然後把定位發給陸川桓。

何秋懿聽了這話呆了呆，夏楊很體貼地沖他笑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麽。

陸川桓來得着急，頭發都有些亂，但看到許思思的那一刻的表情卻詫異。

“爸爸！你也來吃漢堡呀？”桐桐仰着臉看他，很高興地邀請他，“坐這裏坐這裏。”

陸川桓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悶咳一聲，坐到夏楊身邊。

幾個人互相認識了一下，夏楊又叫服務生把撤下去的菜單拿回來，讓陸川桓點菜。

陸川桓舉着菜單，把臉蓋住，很輕地問夏楊：“你怎麽沒告訴我是小弟弟？”

夏楊忍着笑：“你想哪去了？而且我也說是小男孩啊。”

陸川桓抿嘴，有點委屈：“我都什麽歲數了？對面這兩位對我來說不就是小男孩？”

夏楊聳肩，很小聲地說：“這可不怪我。”

“你對面那個男孩子長得很好看的嘛。”陸川桓撇嘴。

夏楊湊到陸川桓耳邊，用氣音講：“我可不喜歡帥的，我喜歡俊的。”

“爸爸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啊？”吃完了炸雞塊的桐桐把臉湊過來，好奇地問。

“爸爸在說，爺爺想你了，想要你下午去玩。”陸川桓說，“凱凱叔叔也在哦。”

“那我要去！上次凱凱叔叔和我一起拼的拼圖還沒拼完呢。”桐桐立馬就答應了。

“拼圖？我們思思也喜歡拼圖。”許昱陽眼睛一亮，“下次桐桐也可以來我們家做客。”

“是不是啊，思思。”許昱陽捅了許思思一下。

許思思臉還紅着，慌裏慌張地點頭。

“怎麽這麽緊張？”陸川桓笑起來，大概是這一桌人都比他年紀小，所以他語氣也溫和許多，“我們桐桐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別怕她。”

何秋懿幫服務員把漢堡送到大家面前，他看着就很會照顧人：“思思膽子比較小，謝謝桐桐照顧他。”

“他呀，一直想跟桐桐做朋友，又不敢。”許昱陽揭自己弟弟的老底，“今天哥哥給你創造機會，兩個人可不可以做好朋友呀？”

桐桐大大方方地說：“可以呀。”

許思思耳朵又紅，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那份芝士薯條推給桐桐：“這個很好吃。”

“啊呀，把自己最喜歡的薯條送給桐桐了呀。”許昱陽笑着，揉他的頭。

“謝謝！”桐桐沖他笑，“一起吃吧，好朋友。”

許思思用力地點頭，很害羞地也沖桐桐笑。

“真是可愛。”夏楊湊到陸川桓耳邊這麽說。

“多交個朋友也很好。”陸川桓笑笑。

“你事情忙完了？”夏楊問。

“沒呢，一會兒先把桐桐送到老陸那裏去，再回公司。”陸川桓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看對面這兩個大學生，“還是讀書好，無憂無慮的。”

許昱陽很健談：“陸哥是做什麽工作的？”

“廣告行業，最近在考慮轉行了。”陸川桓下意識摸煙，但手剛放下去，又放回桌上，“但是領導又暗示我即将升職，真是難以抉擇。”

“那爸爸喜歡自己的工作嗎？”桐桐喂陸川桓一根薯條。

陸川桓懶洋洋地叼着薯條：“就那樣吧，更多是熟練而不是喜歡。”

“那還是換個工作吧！”桐桐說。

“你想得最簡單了。”陸川桓笑起來。

幾個人一邊聊一邊吃漢堡，這家店的肉餅品質很好，焦香鮮美。

“秋懿最喜歡這種垃圾食品。”許昱陽笑嘻嘻地講。

“你們認識多久了？”陸川桓好奇地問。

“我們是一個高中的。”許昱陽彎着眼睛，他眼下有卧蠶，笑起來會有些可愛，“不過不是一個班，大學也不在一起，不過都在重慶啦。”

“高中同學最好了。”陸川桓作為這一桌最年長的一個，十分老父親地說。

“我也覺得。”許昱陽看了何秋懿一眼，“我們感情可好了。”

夏楊端起杯子喝果汁，眼睛也看陸川桓，陸川桓這會兒直得很可以，完全沒發現許昱陽說的此感情非彼感情。

何秋懿不動聲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了許昱陽一腳。

夏楊最精，但什麽也不多說，只是舉起杯子要幹杯：“那就祝友誼長存。”

桐桐第一個拿起杯子來碰，思思緊随其後，還晃了一些橙汁出來，場面就顯得有些混亂。

“你收斂一點。”何秋懿壓低聲音說。

許昱陽擺出一張很乖的表情：“遵命啦。”

吃完飯，陸川桓要送桐桐去陸銘那裏，桐桐扭頭看夏楊，不解地問：“夏楊哥哥不一起去嗎？”

“夏楊哥哥也有自己事啊。”陸川桓回答她，“不能老是麻煩他。”

夏楊站在一邊，他微笑着沖桐桐揮手：“晚上再見。”

陸川桓也朝他揮手，眼睛多在夏楊的臉上停了一會兒，認真地說：“晚上見。”

“夏老師，我們一起逛逛？”許昱陽提議道。

“不嫌我做電燈泡啊？”夏楊也沒比他們大幾歲，相處起來就很輕松。

“許思思也是電燈泡啊。”許昱陽爽朗地笑。

許思思這會兒正拉着何秋懿小聲地說話，所以兩個人都沒聽到這裏關于電燈泡的讨論。

這一層有一排娃娃機，娃娃擠擠挨挨地透過玻璃發射可愛光波，許思思看到就有點走不動路。

“想要嗎？”何秋懿問他。

許思思害羞地點頭。

“抓回去了玩兩天又不要玩了。”許昱陽嫌棄地說，“秋懿，你別這麽寵他。”

“又沒關系。”何秋懿牽着許思思去換幣，走了一段距離又補充一句，“我也給你抓一個。”

“這還差不多。”許昱陽語氣也歡快起來。

夏楊淺笑，調侃他：“真好哄哦。”

許昱陽不在乎地講：“我們重慶男人嘛，都粑耳朵的嗦。”

“這倒是。”夏楊心裏想到陸川桓。

“謝謝夏老師，我當時想的就是你應該會接受的吧。”許昱陽正色起來，“我和他這樣的。”

夏楊看了他一眼，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這沒什麽，愛什麽樣的人，跟性別沒有關系。”

許昱陽遠遠地看着何秋懿，他很會抓娃娃，這種商場裏的娃娃機爪子都松，所以何秋懿是一點一點把娃娃往洞口拽的。

許思思看起來很緊張，人都要貼到玻璃上了。

“秋懿他有些內向，心特別好。”許昱陽說，“他很在乎家人的，我想過和家裏坦白，但他不是很贊同。”

夏楊聽了這話，就想起自己出櫃的場面，那天實在混亂，父親的拳頭，母親的眼淚，長輩不可思議的臉，萬花筒似的。

“這種事，上一輩确實很難接受的。”夏楊回歸老師的身份，有些語重心長地說，“沒有家裏的祝福其實看開了也就那樣，日子是你們兩個人去過的。”

“我已經愛了他五年了，我想我可以愛他一輩子。”許昱陽這麽說，年輕人認真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格外英俊又迷人，“我們不能偷偷摸摸一輩子。”

一輩子像是孩子才會說出來的話。夏楊看到何秋懿給許思思抓到了娃娃，正在朝他們揮手，許昱陽氣沖沖地喊了句：“那我的呢？”

何秋懿沖他比了個口型，然後低下頭笑。

他們還是象牙塔裏的孩子，沒有面對過現實，哪怕正常的愛情都會受到阻撓，更何況是他們這種老人眼中的“不正常的”呢？

就算是受到祝福的又如何呢？

夏楊悲觀地想，他的父母不一樣分開了？

他很清楚感情的不确定性，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矢志不渝，大部分只是短暫的相伴而已。

但夏楊不會說這種掃興的話，他溫和地提出建議：“不用太着急，過幾年或許更好。”

許昱陽點點頭，很認真地說：“夏老師，你說得對，在我真正能獨立的時候，我想我和他都不會害怕被阻撓了。”

許昱陽用心思考了一會兒：“我應該從現在就開始計劃起來，采用逐個攻下的策略，比如許思思，我已經不用管他了。”

夏楊一愣，有點不确定地問：“思思知道？”

許昱陽有些不好意思地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這個暑假秋懿來我家玩，許思思午睡突然醒了，跑出來就看到我倆在打啵……”

夏楊：“……”

“其實小孩子比大人的接受程度高，他們更單純。”許昱陽說，“那天他真的吓了一跳，晚上跑到我房間來說要跟我睡，關了燈他突然問我，是不是喜歡秋懿哥哥？我說是的，他就說我也喜歡秋懿哥哥，這樣我有兩個哥哥了，真好。”

夏楊心裏一陣柔軟。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思思這麽好就好了。”許昱陽笑笑，眉頭微微皺起。

夏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心裏想到桐桐，他想如果他和陸川桓被桐桐撞破了，她能這麽容易接受自己的爸爸找了一個同性戀人這件事嗎？

在以後的日子裏，她會有理解的那一天嗎？

夏楊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和陸川桓又不是要地老天荒，這段關系總要結束的，那在結束前瞞着就好了。

沒什麽難的。

活在當下，及時行樂，他明明一直是這麽做的。

但夏楊覺得心口積了一口氣，怎麽想都覺得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