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花園沒有花

第7章 夜宵

家裏做冰粉很方便，夏楊買了那種袋裝的冰粉粉，鍋裏燒水，煮沸之後把冰粉倒進去，攪拌溶解之後倒進小碗裏，等着凝固就好。

趁着這段時間，夏楊去陽臺料理了一會新買的花苗，桐桐洗完澡出來，打開冰箱看了會還沒凝固的冰粉，神情非常着急。

“啊，什麽時候可以吃！”桐桐忍不住用手去碰冰粉的碗沿。

“要再過一會。”夏楊聽見動靜，抽了張紙巾擦手走過來，很耐心地說，“你先去玩一會，一會我們就煮芋圓加進去。”

芋圓也是買的現成的，其實陸川桓說過應該帶着桐桐一起做，感覺是很好的親子活動，但他工作太忙，也就只能是說說。

桐桐沒去玩，她乖乖地站在旁邊看夏楊煮芋圓，沖紅糖水，把水果切成小丁。

這是一個步驟一個步驟鋪就的很普通的幸福。

陸川桓回來的時候本來想在樓下抽根煙的，他今天實在是有點累，到晚上的時候林藝才過來，神色并不好看，她過來就嫌棄陸川桓找的醫院不好。

陸川桓不想當着她媽媽的面跟他吵，走出去幾步才跟她說：“肺科醫院那邊都挂到下周三了。”

“那你不會找點關系嗎！”林藝真動了氣，嚷了一句，“你是太老實還是太廢物啊，你老是這幅樣子！”

陸川桓覺得有點無語，他本來就不愛争辯，也不想跟林藝吵架，他當然明白林藝不是沖着這件事來的，很多東西累加起來，讓林藝永遠會對他不滿意。

這就是他們曾經婚姻的常态。

陸川桓覺得很疲憊，他知道後悔沒有用，但真的有很多次他都在後悔從前做的決定，包括結婚，包括把桐桐生下來，他覺得自己很不負責任，有這種想法是更加不負責。

他沒有點煙，慢慢地數着樓梯往上走，這種習慣在他小時候就養成，一層樓梯是二十八階，從北門回來，需要走八個二十八階。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膽小，樓道裏多數時候沒有人，在心裏數數就不會害怕，但其實走到家也是空蕩蕩，只好再多數一百下。

陸川桓拿鑰匙開門，他動作很輕，低下頭換鞋的時候聽見桐桐的聲音。

“好好吃，想再來一碗。”

夏楊的聲音也漏過來：“不能多吃哦，明天再吃好嗎？”

陸川桓慢騰騰走進去，心松下去，他突然出聲，臉上挂了一點笑：“你們背着我偷吃什麽呢！”

桐桐把勺子放下，仰起臉就笑：“爸爸要不要吃冰粉？”

陸川桓的臉徹底軟乎下來，他看見桌上兩個已經吃空的碗，廚房裏隔着玻璃映出來的昏昏的燈光，突然覺得好輕松。

于是他拉着椅子坐下來，捏了捏桐桐的鼻尖：“你可以刷牙睡覺嘞，都幾點咯。”

桐桐乖乖把碗往前一推，和陸川桓碰了碰拳頭。陸川桓這才把臉轉過來，他的神情很安靜：“還有嗎，夏老師，我也想吃。”

夏楊就站起來，很自然的，像是從前無數個日子裏都會發生的事情，他打開冰箱門，拿出一個小碗，和桌上的碗的顏色一模一樣，他笑：“當然給你留了。”

夏楊把小碗放在料理臺上，他做得很熟練，陸川桓透過廚房的移門只能看到他半邊身子，夏楊已經換了睡衣，短袖短褲，材質柔軟，陸川桓看到了夏楊小腿上有一條很淺的疤。

他從前沒注意到過，于是他又忍不住看了兩眼，夏楊端着冰粉出來的時候他都沒回過神。

凝固好的冰粉，加一勺玫瑰花醬，碼上芋圓和水果，兩勺冰粉伴侶，最後淋上紅糖。

陸川桓忍不住哇一聲，真心實意地贊美道：“夏老師你這可以出去擺攤了，你又長這麽帥，一定能賣到脫銷。”

夏楊就很高興地笑起來，對他來說，別人喜歡他做的東西會讓他格外開心，他拉開椅子，在陸川桓對面坐下來，眼睛裏很多的期待：“那你快點嘗嘗看嘛。”

陸川桓不知道夏楊是否自知，他很多時候講話，總帶着一點無意識的撒嬌，是會讓人特別喜歡也特別願意順着他的那種可愛。

于是陸川桓彎起眼睛，低頭把冰粉拌開，嘗了一大口。

“好好吃啊夏老師。”陸川桓彎起眼睛，又吃了兩口，香甜的滋味讓他心情變得特別好，冰粉是涼的，卻帶給陸川桓一股子奇怪的暖意，就像是春水融冰。

“對了，今天還順利嗎？”夏楊托着腮，用很輕松的語氣問，他弱化了這件事的沉重，好像自顧自替陸川桓承擔了一部分重量。

“嗯……”陸川桓含糊地應了一聲，“下周還得換個醫院再看看，但十有八九要開刀。”

夏楊點點頭，他不知道陸川桓是否需要安慰，因為陸川桓的情緒永遠不是外露的，但他還是貼心地岔開了話題：“今天去找睿哥了，還拿了兩瓶辣椒醬，賺大了。”

“張睿真是越來越賢惠了。”陸川桓懶洋洋地把勺子放下，冰粉已經吃空，在碗底留了一點淺紅色的液體，他的表情看着有點促狹。

這一天的最後，他們兩個人聊了很多東西，桐桐已經回房間，所以他倆的聲音很輕，夏楊把剩下的水果切出來，成了聊天的下酒菜。

夏楊把今天從張睿那裏聽來的校園歌手的事情拿出來問陸川桓。

“張睿這個人怎麽在背後這麽編排我啊。”陸川桓笑得有點無奈，“沒那麽誇張啦，而且我也是有實力的，小時候一個人在家沒事做，又很迷港片，所以會很多粵語歌。”

陸川桓的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夏楊想這種聲音唱粵語歌确實很不賴。

“我不信，除非你唱給我聽。”夏楊眼睛裏有點壞，他用腳尖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陸川桓的腿。

“桐桐都睡了。”陸川桓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看夏楊，他拿桐桐當借口，但說得懶散，看起來并不是真心實意地拒絕。

于是夏楊抓住了這個機會，他繼續賣乖：“就唱一句就好了。”

陸川桓就笑起來：“那就唱一句吧。”

陸川桓的聲音确實很合适唱歌，聽起來溫柔又缱绻，但夏楊不是很聽得懂粵語，所以陸川桓唱完之後，他還在發愣。

“我聽不懂诶。”夏楊有點着急地看他。

陸川桓有點得意地提起唇角：“那我也沒辦法啊。”

“你給我翻譯翻譯。”夏楊把胳膊撐在桌上，身子往前，看起來很熱切。

“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粵語發音而已。”陸川桓悠閑地吃了一塊哈密瓜。

夏楊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肯定在騙我。”

陸川桓就很愉快地笑起來，他用手擋了下鼻子，笑得有點停不下來。

“陸川桓，你好幼稚啊。”夏楊又用腳尖踢他，很輕的一下。

陸川桓不笑了，他喝了口水，然後說：“其實大學的時候真的有經紀公司來找過我，想要簽我。”

“這麽厲害啊。”夏楊“哇”了一聲，然後又仔細地看了看他，“不過陸哥真的長得很帥啊，年輕的時候更好看吧。”

陸川桓拿了一根煙出來，沒有點，只是捏在手裏玩：“說我好看的人還挺多的，我自己沒什麽感覺。但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真的簽了那個公司，我的人生是不是會很不一樣？之前林藝看的那些選秀，我就很想說我當時也差點成了練習生，是不是聽起來有點自戀啊？”

這種話他以前從來沒說過，聽起來太自大又太幼稚，跟林藝更不敢提起，會很像在抱怨。但夏楊的神情很認真，他說：“沒有啊，你長得好看，唱歌又好聽，我想，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你也會獲得很多的喜歡的。”

陸川桓被他這麽一說，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就低頭去戳水果，隔了一會才說：“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很擅長安慰人？”

夏楊嘴巴裏還塞了一顆小番茄，所以半邊臉鼓起，他無辜地眨眼：“什麽嘛，我完全是真心實意的。”

陸川桓勾起一邊嘴角不是很明顯地笑，他說得好輕：“夏楊，謝謝你，我覺得開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