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說, 是黎非凡湊巧救了予南。”遲靳居然還真的再次說了一遍,接着道:“所以他來醫院看看也沒什麽不對,至于以前那些恩怨, 就沒必要再提了吧。”
遲靳說這話倒是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當初成予南和黎非凡起沖突, 說到底為的也是書奕輕。
作為好友,看着成予南三番兩次不求回報幫他,他只是覺得他傻。
但是這次連命都差點沒了, 書奕輕還這個态度, 多少讓遲靳有些不高興。
書奕輕也并非沒有聽清,他只是有些難以接受。
他看着黎非凡:“所以也是你報的警?”
黎非凡:“是, 怎麽?”
“怎麽?”書奕輕像是聽見了天方夜譚,他瞪着黎非凡說:“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你找來警察, 我很早就找到人回來救予南哥了。怎麽就那麽湊巧, 你到酒吧門口剛好撞見我,知道我哥在後街然後報警抓了他,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吧。黎非凡你現在又來裝什麽好人?”
黎非凡皺眉看着他。
像看着一個精神病人。
但他語氣很平靜, “你還記得是你自己親口說的你哥在後街嗎?”
“另外我報警跟你哥可沒關系, 是因為成予南要死了。”
重點是夢裏成予南屍體都涼在巷子裏了,天亮也沒見着你找人回來救人啊。
“狡辯, 都是因為你!”
書奕輕說着瘋了一樣上來拉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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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非凡被一只手帶得往後一個趔趄,霍韞啓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他握着黎非凡的手腕用半個身體擋在前面,看着書奕輕皺眉說:“瘋夠沒有?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二哥!”書奕輕眼皮紅腫。
他指着站在後面的黎非凡大聲說:“他就是有問題!”
“夠、了!”成予南突然出聲。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 神情有些難堪。
閉了閉眼睛才說:“你想保你哥我當你重視親情,我幫你我不後悔, 但是你就這麽公然把一切責任推給黎非凡, 奕輕, 你忘了當時先離開的人是你自己嗎?”
書奕輕又轉頭回到床邊去抓成予南的手。
“予南哥我真的沒想不管你,當時……當時他們要回來,我就是太緊張。我真的、真的……”
成予南緩緩把自己的手從書奕輕手裏抽出來。
他動作緩慢地側過頭,開口說:“我信你害怕,也信你是真的想要回來救我,我更不會因為這個怪你。”
“但是奕輕,人要長大的,沒有人會一直留在原地。”
“你也是。”
成予南這個在主角面前一向溫柔的性子到此刻都一如既往。
但黎非凡猜測這些話對書奕輕這個性格來說,絕對稱得上一次滅頂般的打擊。
成予南對曾經的書奕輕而言,存在感絕對沒有霍韞啓這個正牌主角包括強取豪奪的秦百夜那般強,他甚至在某些方面上連霍七都不如。
但他就像耳邊的風,指尖的水。
你知道他一直在,不論何時何地,刮風下雨。
只要書奕輕一有事,成予南絕對是第一個沖在前的。
但是現在,這樣一個人說,你要長大。
即使我從未怪過你,但是未來也不會繼續陪着你了。
書奕輕心裏的失落可能比霍韞啓親口說不喜歡他都要來得更嚴重。
書奕輕像是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沒有回旋的可能。
他在原地站了起碼有五分鐘。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究竟想了些什麽,然後他轉身,挺着脊背一步步走了出去。
等人都不見了,遲靳才低聲罵了一句。
然後他用簡直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成予南說:“你話裏剛剛的意思是不是說,當時書奕輕他們并不是被人追着跑的,是他明知道你傷重還是撇下你自己跑了是嗎?”
成予南閉着眼睛不說話。
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經歷了人生大坎之後的倦怠氣息。
遲靳不好再說他,轉頭和霍韞啓吐槽:“書奕輕以前可不這樣,如果不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這事兒今天換任何一個人上門我都想打死他。”
霍韞啓此時已經松開了黎非凡。
淡淡開口,“他以前過得太一帆風順了。”
太順利的确會讓一個人看起來幹淨純澈,就像一面鏡子,乍一看光潔入面,但一但遭到外力打擊就會如水中撈月,不是四分五裂就是空空如也。
打破書奕輕這面鏡子的變數就站在這裏。
霍韞啓看向黎非凡。
黎非凡直視回去,“怎麽了?”
霍韞啓看着那雙眼睛,過了兩秒才勾唇說,“沒什麽。”
只要細想,一直以來在黎非凡身上就有很多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最初那個看起來像是僞裝過的黎非凡,他前後言行完全不同,懂得的東西不管深度和內容也和身份并不相符。
資料顯示,在他住進玉京園之前從來沒有突發過心悸,更沒有任何心髒病史。
還有就是,夢境。
他整個人的存在像一面反向鏡子。
讓一切看起來像是沒什麽問題,但是想想又很有問題的地方一點點都暴露在光線底下。今天書奕輕的過分偏執,讓霍韞啓窺見了某個扭曲又充滿規則的世界的冰山一角。
他猜這只狐貍還有不少東西瞞着自己。
從醫院出來,黎非凡就感覺不對勁。
他覺得霍韞啓偶爾看來目光像是看着砧板上的一塊肉,或者說實驗室的小白鼠。
他似乎在思考從哪裏下刀更合适。
黎非凡碰到五次這種眼神後都不自覺開始摸自己臉了,對着霍韞啓說:“我說二爺,從進醫院到出來沒有超過兩個小時,請問我有什麽地方讓你不滿嗎?”
霍韞啓氣定神閑坐着,劃過手上的平板,問他:“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看起來想把我解剖了。”
“是你自己心虛才覺得我看你的目光有問題。”
黎非凡:“……你這根本就是倒打一耙。”
他想到之前和他說了夢境的事,當時沒反應,不會今天見了成予南又突然想起來?
黎非凡開始後悔,他說:“咱不興秋後算賬那套啊。做夢這事兒我又不能自己控制,而且真假難辨,就說之前飯莊爆炸那回,事實上你啥事沒有對吧。成予南這邊是出事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前因後果自己還為此受了傷,說到底我才是那個受害者,我不想兩眼一黑蒙頭到天亮嗎?我要是哪天神經衰弱沒找你們要精神賠償都是好的了好吧。”
霍韞啓看了他一眼說:“你這總是擅長自我總結的習慣倒也不錯,從頭到尾我有說什麽嗎?你自己跟倒豆子都說了想讓我說什麽?”
黎非凡:“那你能別看我嗎?從上車你看了我好幾眼,我又不是木頭沒感覺。”
霍韞啓幹脆勾手示意他過來。
黎非凡遲疑,湊近,“幹嘛?”
“現在看出什麽了?”霍韞啓盯着他眼睛問。
黎非凡:“你睫毛其實還挺濃的。”
霍韞啓手裏的平板磕他腦門上,“我看你就是無聊沒話找話,好好坐着,半個小時後的會議你記筆記,好好準備。”
黎非凡:“我能辭職嗎?”
“不能。”
“高升為什麽還不回來?”
“那邊很忙,還有段時間。”
“那我要漲工資。”
“可以。”
這麽幹脆?
黎非凡最終選擇閉嘴。
接下來的半個月是黎非凡從穿進這本書過得心情最複雜的半個月。
因為沒有任何劇情線的産生,書奕輕既沒有辭職也沒再來上班,黎非凡更沒有再做過夢。
他升職加薪,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都沒觸發心悸,讓他一度懷疑之前是不是自己想太多,祝老的藥就是有奇效。
大佬小情人切身社畜,在別人眼裏是霍韞啓事事倚重,在黎非凡看來如果不是自己還沒有攢夠養老錢,他分分鐘把辭職信扔霍韞啓臉上。
“上午九點是跟至誠公司的簽約儀式,十一點有一場雜志訪談。下午一點有視頻會議,三點和黃董見面,晚上六點有一場壽宴。”
女秘書匆匆跟在霍韞啓身邊說着一整天的行程。
黎非凡最近被同化,跟在霍韞啓身邊的時候整個人一張嚴肅臉。
主要是事兒太多,不冷臉壓不住。
霍韞啓腳下一頓,“壽宴?”
女秘書立馬道:“蔣家老爺子八十歲的大壽,您一個星期前就讓預留出時間。”
“知道了。”霍韞啓轉頭和旁邊的黎非凡說:“晚上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黎非凡齊頭和他往裏走。
霍韞啓:“你晚上有事?”
黎非凡倒也沒瞞。
“原本約了齊銳投資的領導吃飯。”
這人脈其實也是從霍韞啓這裏來的,跟在他身邊別的好處或許沒有,但絕對不缺資源。黎非凡沒有算過自己究竟從中賺了多少,但終歸是霍韞啓默許的。
霍韞啓勾了勾嘴角說:“齊銳那個副總可不好打發,推了吧,蔣家和霍家是老交情,晚上的壽宴我媽也去,指明讓你過去的。”
“這樣。”黎非凡點點頭,“那行,肯定還是婆婆重要。”
他這話一出沒有注意到身後跟着的一溜串人交流的目光。
裏面涵蓋的信息量之廣。
他們平常都是在下面工作的,很少有機會去到頂樓,上邊的一點風吹草動對他們來說都是大新聞。
等到他和霍韞啓乘坐電梯上樓了,身後這群人才八卦開。
“天吶,我聽說霍家夫人那可是位特別厲害的女人,黎助理都是這麽叫的嗎?居然是婆婆我的媽呀。”
“什麽霍家夫人,現在霍二爺當家,應該叫老夫人了。”
“這又不是重點,重點難道不是黎助理已經受到了霍家家族的認可嗎?”
“家族認可應該難,但我覺得霍總也不在意這個。聽說霍總和他母親以前在霍家并不容易,當初霍家易主這個黎非凡就參與其中,算開國功臣吧,和霍總母親關系好有什麽奇怪的。”
其中不看好人的也有不少。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霍家這種家族怎麽可能真的承認一個男人,再說他一開始本來就是霍二爺養在外的,說出去于家族名聲也不好聽啊,只是他自己有能力坐到了今天的位置而已,真想上位我看難如登天。而且霍家當家人最後肯定也需要繼承人。”
“也對啊,霍家畢竟家大業大。”
又有人悄悄說:“但我聽上邊的人說,最近這位助理每天中午都在霍總的辦公室休息,這家裏膩歪了不算,連在公司也這樣,是真的很恩愛了。”
“就憑他能吊得二爺這處處離不開他的本事,不愧是讓霍總看重的男人。”
“我賭這個黎非凡應該是棵長青藤,就算将來霍總結婚生子他也未必就過得差,畢竟霍總喜歡。”
“有才有貌換我我也喜歡啊。”
“做夢去吧你,敢肖想霍總的男人你怕是活膩了。”
黎非凡不知道最近每天早上集團上下都流傳着他的傳說。
但他每天中午在霍韞啓辦公室睡覺這事兒也不算假。
只是恩愛肯定是沒有的。
霍韞啓的辦公室有一間私人的休息間。
空間很大,床也很大。
黎非凡就躺在上面。
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那種藍色護目鏡的年輕男人例行從黎非凡的胳膊上抽走一小管血,然後收拾好旁邊的儀器一邊轉頭對着站在邊上的霍韞啓說:“霍先生,樣本夠了明天我就不過來了,有結果後我們這邊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辛苦。”霍韞啓點點頭讓人離開。
黎非凡從床上坐起來,放下自己的袖子說:“我覺得我需要吃豬肝。”
“家裏不是每天都有。”霍韞啓把他衣服給他。
黎非凡套上衣服擡頭問他,“你找來的這個到底靠不靠譜?我之前說你想把我解剖了我覺得自己還真沒說錯,我怎麽看都覺得自己像小白鼠。”
霍韞啓:“人和技術自然是靠得住的,數據分析結果出來要是有問題那問題也是出在你身上。”
這是他告訴霍韞啓自己做夢後霍韞啓采取的方式。
就是根據科學手段研究,經過一系列人體在不同狀态下的樣本數據分析,最終将得出結論。
說白了就是分析他心悸到底和夢境是不是因果關系。
霍韞啓做這事兒是征得了他的同意的。
因為他自己也想知道。
但他最近并沒有再做夢,藥也堅持在吃。
所以他還是對這個檢測持懷疑态度的,說:“自從我告訴你之後我就什麽也沒夢着,心悸也沒出現,抽我兩星期血真能得出結果?”
“他們有他們的分析方式,這個你不用操心。”
黎非凡看着眼前這個每天自己還要忙上不少,但是每天這個時候都準時守在這裏等他監測結束的人。
黎非凡從床上站起來,他走到霍韞啓身前停下。
“二爺。”黎非凡擡眼說:“我能問問你為什麽要做這件事嗎?”
霍韞啓的目光掃過他的臉,“為了給你治病。”
黎非凡怔了一下,“就這麽簡單?”
霍韞啓:“不然?你真當做了個什麽預知夢就能把你送進實驗室?”
“你這意思還是我不配嗎?”
霍韞啓觑了他一眼,“有了這個監測結論,就能知道到底要從哪裏下手。”
黎非凡都不好意思告訴霍韞啓,真要證實了其實也沒多大用處。
無非就是證明他就是個倒黴催的。
不然還能讓他穿回去嗎?
但霍韞啓做這事兒的初衷還是讓他有些意外的。
黎非凡:“不管怎麽樣,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動不動就說你不愛我了。”
“是嗎?”霍韞啓睨他一眼。
黎非凡舉手:“我發誓。”
一個小時後午休結束,他一個人從休息室的床上坐起來。
看着門口的霍韞啓。
大概是睡懵了,開口就是:“你怎麽在我門口?”
反應了一下這是人家的地盤,“午休鬧鈴每天都卡得這麽準,你果然不愛我。”
霍韞啓:“還記得你因為錯過時間,從我休息間出來被人撞見過幾次了嗎?”
“不要每次讓我提醒你,醒來又翻臉不認人。”
他轉身,“起來了,別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