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七十八條彈幕
直到在西燕君主身邊見到了羅藥, 也就是骠騎将軍的小妾,顧佳茴的生母,顧懷瑜才知道, 原來那布防圖是被羅藥所竊,戰術也是羅藥洩露給了胡人。
西燕君主沒有殺他們, 卻在顧懷瑜面前, 先殺了羅藥,又對骠騎将軍百般淩.辱, 那手段及其殘忍,就算到現在想起來,仍會讓他心痛不已。
西燕君主沒有給他太多選擇的餘地,要麽看着他父親被拴上狗鏈, 吃下破壞神志的藥物,大小便失禁,與畜生同吃同睡。
待西燕君主失去耐心之時,便會将他父親做成人彘, 放在茅廁裏生不生, 死不死,卻又不能咽氣。
要麽他服用下換顏蠱,取代元容身邊的暗衛秋水,潛伏在元容左右, 為西燕君主傳遞消息。
那是他的父親啊,骠騎将軍鐵骨铮铮,可戰死在沙場,卻決不能被踐踏至此。
就如同當年為了救顧休休,而遠赴西燕為質的元容一般,顧懷瑜沒得選。
這三年來, 他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看着親人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面對曾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卻只能選擇一次次出賣,一次次傷害。
因為他不再是顧懷瑜,而是一條為西燕君主賣命的狗,那種煎熬的滋味,讓他無數次想過一死了之。
可他能幹幹脆脆的死掉,他遠在西燕,被囚起來的父親該怎麽辦?
他只能不斷的給自己催眠,直至就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他曾是顧懷瑜。
可就在顧休休喚出那聲‘小魚哥哥’時,顧懷瑜腦海裏閃過了很多很多回憶。
那些美好的,被他永遠深埋在心底裏珍藏的過去,都在那一刻,似是噴湧出的熔漿般,占據了他的大腦,侵襲了他的呼吸,讓他再難向前邁出一步。
顧懷瑜的嗓音很低,很輕,說起那些陳年往事來,雖做不到毫無波瀾,卻也能輕描淡寫的敘述出來。
他沒有賣慘,沒有訴說自己的苦衷,也沒有提起西燕君主都對他做過什麽,只是在提及骠騎将軍時,語氣會忍不住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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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的話音被風吹散了,很久很久之後,顧休休輕聲詢問:“你為什麽會突然摔倒,突然流鼻血,他給你下了毒?”
顧懷瑜苦笑着:“我對不起太子,也對不起你們,便是他不給我下毒,我也無顏茍活。”
西燕君主為了更好的控制他,就給他喂食了苗疆至毒的萬疆蠱,據說解藥只有神女手裏有,而那苗疆的神女早已經失蹤了一十多年了。
每一任苗疆王疊更換代時,便會選任出新的神女來,可就算選出了新的神女,神女也只會給自己的丈夫或子嗣解毒。
他依靠着每次将元容的消息傳遞給西燕君主,獲取緩解、抑制萬疆蠱發作的藥粉,西燕君主會根據那些消息有用的價值程度,決定給他的藥量多少。
有時候,西燕君主還會發布些命令讓他去做,譬如那只出現在采葛坊附近的松獅犬。
許是西燕君主發現他傳遞的消息越來越無用,而近日向他發布的命令,他也沒有如期完成,連緩解抑制萬疆蠱的藥粉也不給他了。
顧懷瑜以為只要自己不給元容下換顏蠱,西燕君主就沒有機會動手,可他還是低估了西燕君主的瘋狂,竟是差點利用那換顏蠱傷害到顧休休。
他知道顧休休聰慧,一定會猜到他是埋藏在元容身邊的細作,他本不想解釋——就算解釋,她也不會再相信他的話了。
只是放心不下謝懷安帶她離開,便跟随在暗中想要護送她到幽州,誰料那西燕君主中途會調包謝懷安,還險些殺了她。
顧休休得知那萬疆蠱尚有解藥後,緊提起的一顆心稍稍松了些。神女乃是津渡的親生母親,只要有解藥,她就一定會想盡辦法,幫顧懷瑜解毒。
但她現在還有一肚子疑惑:“大哥,你何時取代了真正的秋水?當初給元容擋刀的人,是你還是秋水?”
“太子重傷昏迷,被送往洛陽的途中,真正的秋水便被我取代了。那時候西燕君主與胡人勾結,原本約定好,助胡人奪下平城後,留太子性命。”
“胡人卻不守約定,派人一路追殺太子至洛陽城外。我們寡不敵衆,落了下風,而太子又昏迷不醒,與胡人厮殺的過程中,不慎被砍傷了臉。”
顧懷瑜捂着臉,肩膀微微聳着,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嗓音悲戚:“真正的秋水,原本名不見經傳,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暗衛。經此一事,陰差陽錯讓太子将我當做了心腹,待我如兄弟手足一般信任親近。”
顧休休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擡手擦幹淨眼淚:“你知道一叔父被囚在哪裏,對嗎?”
顧懷瑜道:“知道是知道,可那地方守衛森嚴,除了西燕君主以外,沒人能進去。倘若西燕君主死了,那地方便會直接塌陷,将我爹活活砸死在裏面。”
她忍不住問道:“你知道不知道,西燕君主手裏哪來的那麽多換顏蠱?”
“他與苗疆王一向交好,從苗疆高價買來的。”
顧休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西燕君主調包了謝懷安,方才那個假貨似乎并不想殺我,還準備給我吃什麽藥丸,許是想控制住我,将我綁回燕都……”
“西燕君主該是想用我,拿捏元容。”
顧懷瑜點頭道:“西燕君主最是享受折磨人的過程,殺人從不是他的目的,像是貓捉老鼠的游戲,不急于吞入腹中,而是看着老鼠如何在自己爪下掙紮驚恐,在煎熬中慢慢死去。”
顧休休思忖着,道:“假的謝懷安死了,真的卻還活着。只要我們找到真的謝懷安,讓他扮成那假貨的模樣,将我綁回燕都,送到西燕君主面前……”
顧懷瑜忍不住擡起頭,打斷她:“你想做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顧休休将手中的小木魚遞還給他,輕聲道:“你想救一叔父,元容想救一叔父,我也救一叔父,可救人的關鍵就在于西燕君主。”
“我只有接近他,才能從他身上尋出破綻來,找到救出一叔父的辦法。”
顧休休看向顧懷瑜,嗓音中帶着些祈求:“大哥,我們得找到真的謝懷安,讓他扮成那假貨,把我送到西燕君主面前。你一路跟來,該是看到了謝懷安被調包,你可知他在何處?”
顧懷瑜知道,可顧懷瑜不想說。
他不願讓她冒這麽大的風險,只要一個差池,便會墜入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願讓父親死,更不願意看着他的妹妹去送死。
兩人仿佛陷入了僵局之中,沒有人願意退後一步,便在此時,從遠至近響起了馬蹄聲,令顧休休一驚,連忙跑回去,先将那死掉的假貨拖拽進了草堆裏。
顧懷瑜與她一同躲進草堆,原本是準備等着那馬蹄聲漸遠後再出去,可等到馬蹄聲近了,兩人才發現,那馬背上的兩人,竟是顧月和津渡。
顧休休愣了一下:“阿姐?”
顧月和津渡不是應該在北魏,怎麽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外的西燕之地?
看方向,他們似乎是從幽州趕過來的,正朝着燕都的方向行去,難道他們是來找她的?
幾乎是那匹馬跑過來的一瞬間,顧休休便從草叢裏竄了出去,嘶聲喊道:“阿姐——”
即便她的嗓音沙啞又幹澀,顧月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這聲音來自她的妹妹。
顧月扯了一把津渡,津渡有些不情不願地攥住缰繩,在顧休休身旁勒住了馬,沒好氣道:“這大半夜的,你突然竄出來要吓死誰?”
當看到顧休休臉上還未來得及卸下的易容後,他一拍大腿:“嚯,看到這張臉感覺更吓人了!”
顧休休沒搭理他的陰陽怪氣,想必是她破壞了他與顧月單獨相處的時光,他才如此惱怒氣憤,她将顧月扶下馬:“阿姐,你們怎麽在這裏?”
“我知道你偷偷跑來了西燕,我擔心你……”顧月下了馬後,扶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好幾遍,似乎是在檢查她有沒有受傷:“太子殿下呢?”
“在燕都。”顧休休看了一眼馬背上的津渡,忍不住問道:“阿姐,你就這麽跟津渡過來了?”
皇帝有那麽好說話嗎?而且人人都知道顧月命不久矣,顧月便跟着津渡直接從北宮裏跑出來了?
這次顧月還沒來得及說話,津渡便忍不住搶答道:“花兒假死出宮了,她現在自由了。”
那聲音要多興奮便有多興奮,毫不掩飾的愉悅和開懷。
顧休休沒想到,最後讓顧月下定決心假死出宮的原因,竟然還是因為她。
從北魏趕到西燕來,路上需要十日左右,可顧月和津渡卻比他們只遲來了一日左右,這說明顧休休剛一離開洛陽沒多久,顧月便止不住擔憂,假死離開了北宮,追到了西燕來。
顧休休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啦一下落了下來,她一把抱住顧月,哽咽道:“阿姐,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讓你們擔心了……”
顧月正準備說些什麽,津渡卻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将兩人扯了開:“姨妹,你頂着這張臉,就別抱花兒了。”
姨妹,在苗疆便是指妻子的妹妹。
“誰是你姨妹?我阿姐還沒說跟你成親……”顧休休甩開津渡的手,語氣有些不客氣,可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又突然将态度軟了下來:“津渡姐夫,你會做換顏蠱嗎?”
聽到這聲‘姐夫’,津渡頓時舒坦了不少,眉眼帶着笑意:“換顏蠱啊,這不是小意思嘛。”
顧休休得到答複,眼睛亮了亮,轉而看向顧月:“阿姐,可以讓他幫我個忙嗎?”
聽見這話,津渡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并在顧休休開口後,印證了這個想法。
果然,被喊姐夫什麽的,都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