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三條彈幕
仆人道:“二房女郎剛剛才走了。”
顧休休點頭, 往寝室走去,朱玉跟在她身後,忍不住道:“女郎, 她能找您有什麽事?”
自從上次在永寧寺佛苑中,顧佳茴站出來說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險些害得顧休休被衆人誤會偷盜貞貴妃的肚兜和冰硯後,朱玉便對顧佳茴沒有了好感。
原本還覺得這是二房老爺的遺女,甚至可憐,如今卻是提起了警戒心, 一聽到顧佳茴, 便下意識覺得沒有好事。
見朱玉一臉像是防賊似的表情,顧休休不由失笑:“不知道, 大抵是沒有什麽大事,不然她也不會走了。”
說話間,眼前的彈幕卻是活躍了起來。
【我知道, 我看見了!顧佳茴趁着仆人不注意的時候,從梳妝臺上拿了一只小盒子,看着像是粉餅還是什麽東西】
【什麽粉餅啊, 那是脂粉盒。傍晚顧佳茴出去了一趟,跟那個讨人厭的謝瑤見了一面】
【我現在都懶得看顧佳茴那條線了,有沒有看見的姐妹說一下,顧佳茴見謝瑤做什麽】
【兩個人小聲嘀咕了什麽, 具體我也沒聽清楚, 但謝瑤趴在顧佳茴耳邊說完話後, 又提到了四皇子,似乎是想用四皇子的名號挑唆顧佳茴做什麽壞事】
【那這件事必然是跟休崽有關系了,感覺顧佳茴回府的時候, 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先別管那個了,我相信休崽可以應對這件事,但就是說,休崽和太子到底怎麽回事呀!!】
【我賭五毛錢,太子絕對喜歡休崽】
【我賭一個億!太子要是不喜歡休崽,我給你們直播倒立旋轉竄稀】
【笑死了,姐妹倒也不必這麽拼】
【但是太子為什麽不說呀,難道是因為第一次談戀愛還是個雛,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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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跟二房父子的死有關系,覺得愧對顧家,然後還有當年的事情,感覺對不起休崽,就不敢表露心跡了】
【感覺太子是小時候經歷的打擊太多了,習慣了有什麽事情都自己抗下,其實休崽要是能再主動些,太子肯定會被休崽拿下】
【不瞞你們說,我都想鑽進書裏當他的嘴替,看的我要急死了】
【太子的嘴這麽硬,不知道別的地方是不是也一樣】
【這破路都能開,姐妹真是6】
正經的彈幕,并着不正經的彈幕,看的顧休休神色微怔。
她盡可能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顧佳茴去見過謝瑤這件事情上,但視線還是會不住飄向那些提及她和元容的彈幕上。
發彈幕的讀者們似乎都認為元容對她有情意——說實話,就連顧休休,有時候也會産生這樣的錯覺。
譬如方才元容應戰,不論先前他是如何想的,是想要韬光養晦,還是忌憚西燕使臣,又或者是在陪着顧懷瑾胡鬧。
最後他卻因為那一只蘭草香囊,改變了主意,應下與顧懷瑾比試。
就像是她忍不住對元容問出的那句話——就為了一只香囊?
他到底有幾分在意她?願意為了那一只針腳歪扭,繡工極差的香囊,明知顧懷瑾是激将法,還甘之若饴,将這三年之間的蟄伏和僞裝都功虧一篑,暴露于衆?
他說娶她不是因為愧疚,也不是因為憐憫,那又是因為什麽?
顧休休想不通,更看不透他。
她前世只顧着悶頭學習,想要考上一所好大學——作為一個從出生就被抛棄的孤兒,她似乎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改變自己未來的命運。
那期間她跟異性來往少得可憐,更沒有時間去談戀愛,別說是看透元容在想什麽了,她現在連自己都看不懂了。
她不明白,為何如今元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可以牽動她的心,讓她為之歡喜,為之擔憂,為之落淚。
明明原來的她,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
顧休休垂下眸,走進寝室,坐在了梳妝臺前的蒲團上。玉軒內,乃至整個永安侯府中,都四處張燈結彩,貼滿了大紅色的喜字,就連她明日梳妝要用的胭脂水粉,也通通換成了喜慶的紅色。
她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梳妝臺上的胭脂水粉中随意撥弄着:“朱玉,這些胭脂水粉都是新換的?”
“是了,都是夫人前幾日去水粉鋪子特意挑選的。夫人說您最喜歡白茉莉的香味了,所以這些胭脂水粉也都是茉莉味的,您可以聞一聞。”
聞言,顧休休似是不經意地拿起了脂粉盒子,随手打開蓋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什麽茉莉味,這脂粉香的嗆人,難聞的很。
憶起彈幕上所言顧佳茴曾去見過謝瑤,又明知她不在府中,還跑到玉軒來說要見她,在她寝室中待了許久,擺弄過她桌上的脂粉盒子。
顧休休搖了搖頭,低笑了一聲,似是譏诮。她指尖叩在梳妝臺上,一下一下敲着。
真不知顧佳茴是怎麽想的。
貞貴妃都舍棄了謝瑤,顧佳茴卻還覺得謝瑤能在四皇子那裏說上話——這或許也不是顧佳茴願意幫謝瑤的真正原因,大抵還是心有不甘,看不得她過的太安生。
顧休休有些興致缺缺,懶得理會顧佳茴和謝瑤的小把戲,但她又向來不是吃悶虧的性子,長睫一揚:“朱玉,幫我把秋水叫來。”
翌日天蒙蒙亮時,顧休休便聽到了鞭炮聲。平日素淨慣了的玉軒內,人來人往,奴婢仆人忙得腳不沾地,那交疊的腳步聲吵得她實在睡不着覺,只好起了榻。
古時昏禮,其中有一個昏字,便是因為這裏的人成婚、迎親都在黃昏時,他們認為黃昏乃是吉時,取其陰陽交替有漸之義。
作為新娘,顧休休不必起太早。反倒是元容,今日要被折騰得不輕,天不亮就要起榻去乾明門祭□□拜,餓着肚子聽禮官念那冗長無趣的告詞,再受天子醮戒之禮。
等這一套流程走下來,來永安侯府迎親時,便剛好是黃昏之時。而在這之前,顧休休只需要打扮得當,在閨房中待嫁便是了。
雖然是第一次成親,多少有些緊張,但相比起坐立難安的永安侯夫婦和手忙腳亂的顧懷瑾,顧休休覺得自己還是顯得淡定多了。
她簡單用過了早膳,沐浴更衣過後,換上了皇太子妃的褕翟禮服,頭戴九翚四鳳冠,兩博鬓九钿,端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婢女描眉梳妝。
永安侯夫人将永安侯和顧懷瑾都趕了出去,坐在顧休休身邊的蒲團上,神色似乎是有些緊張:“豆兒,你如今長大了……”
見母親含糊其辭的樣子,顧休休疑惑道:“娘,您想說什麽?”
永安侯夫人硬着頭皮,将一本畫冊塞到了她手裏,壓低了嗓音:“到沒人的時候再打開看一看。”
這話聽起來十分的熟悉,就在不久之前,到永寧寺的佛殿中抄佛經時,虞歌夫人也用着極為相似的神情,說過極為相似的話。
顧休休垂下眼尾,不動聲色瞥向那本畫冊,外封面是寶藍色,沒寫着字,畫冊不怎麽厚,但拿在手裏很有分量。
她心中頓時明了,這東西必定是傳說中的春宮圖了。其實在北宮中,皇後派去教習講解大婚當日禮規的女官和嬷嬷,已是給過她幾本房中秘術的小冊子了。
但她覺得大抵是用不上,就沒有看,直接讓朱玉收了起來,壓箱底了。
旁人給她是一回事,永安侯夫人作為她身邊最親近的人,給她一冊春宮圖,這令顧休休無所适從,由耳根到臉頰,都蔓延泛起一片燒紅。
顧月當初進宮時,永安侯夫人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宮中自有女官引導,用不着她操心。
但顧休休就不一樣了,這明媒正娶迎到東宮裏的太子妃,她作為母親,自然是有義務要教導顧休休如何服侍太子殿下的。
就在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氛圍,母女兩人大眼瞪小眼之時,顧佳茴來了玉軒,手中捧着一柄玉如意,道:“祖母讓我給姐姐送來此物,賀祝姐姐今日大婚。”
說話時,她視線不住向那梳妝臺上瞄去,直至看到婢女給顧休休用了那盒脂粉,才放下了心,嘴角微不可見揚了揚。
送完了玉如意,顧佳茴便又離開了玉軒,母女兩人說了些體己話,便這樣熬到了黃昏之時。
顧休休坐在玉軒裏,聽到了永安侯府外的鼓吹樂聲,她知道迎親的儀仗隊已是到了門外。
永安侯夫人取出了紅蓋頭——顧月繡到了一半,便由永安侯夫人帶回了府中,着手繡完了另外一半的蓋頭。
她象征性地蓋在了顧休休的九翚四鳳冠上,這蓋頭四四方方,霞緞絢美,邊角挂着彩穗,繡着翺翔于天的九尾鳳凰。
蓋上以後,在朱玉的攙扶下,顧休休站了起來,朝着玉軒外走去。
待她到了前院時,元容也随着禮官進了永安侯府,他将手中的大雁交給随行者,看向他将要迎娶回東宮的太子妃。
雖蓋着紅綢,看不清她的面容,單是看她淩傲的氣質,似是臘月寒梅,又似松柏竹蘭,微擡着皙白修長的頸,比那湖中的天鵝還要優雅端莊。
按照禮規,将由永安侯夫婦先後訓誡過顧休休後,再由顧懷瑾這個兄長将她攙扶上鳳轎,太子則乘金辂車至東宮。
顧懷瑾向來與顧休休鬥嘴鬥慣了,但卻比誰都寵愛這個妹妹,顧休休受父母訓誡過後,她的手還沒搭上他的手臂,他的眼淚就嘩的一下落了下來。
顧懷瑾用着抿着唇,擡手抹了一把淚,瞪了一眼看過來的元容,似是想要警告元容,若是對他妹妹不好,他可是絕對不會繞過元容。
可轉念一想,他太了解元容了,元容又怎麽會對他妹妹不好?
往年旁人都以為元容與他關系親近,每每打了勝仗回到洛陽城裏,便一定會到永安侯府尋他。
他們都不知,元容說得是尋他,但哪一次進府,必是要拐彎抹角,提到顧休休,而後裝作無意似的,在府中與她偶遇。
直到三年前,他迫于無奈,在顧家老夫人的威逼下,與元容斷了交,元容才沒有再來過永安侯府。
他往日便覺得元容對他妹妹有意思,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麽意思,感覺像是喜歡,像是在意。
可顧休休及笄之後,洛陽城中的簪纓世貴踏破了永安侯府的大門,想要求娶顧休休,元容卻毫無動靜,從不主動約見她,更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什麽情意過。
也就是顧休休在感情上過于愚鈍,及笄過後,對于那些追求者一向是拒之千裏,就像是對男人過敏似的,才沒有叫旁人趁虛而入。
這樣說來,兩人倒也是天造地設——都是感情白癡,對男女情愛一竅不通。
顧懷瑾吸了吸鼻子,将顧休休扶上了鳳轎,仍是忍不住低聲叮囑了一句:“若是長卿欺負了你,你定是要給哥哥傳信,就算哥哥遠在千裏之外,也不會饒過他。”
顧休休聽出了他的顫音,反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笑道:“太子殿下不會欺負我。”
顧懷瑾別過頭,強忍淚意,放下了轎簾:“好,好,不會欺負你。”
随着鼓吹的樂響,鳳轎擡起,平穩地向前移動,顧休休掀起蓋頭一角,透過那晃動的轎窗帷帳,看到了圍在長巷街邊的百姓們。
太子大婚,鼓樂喧天,可謂是人聲鼎沸,盛況空前。更何況昨日顧懷瑾與太子比試之事,只不過一夜,便傳遍了北魏洛陽城的大街小巷。
甚至今日一早,說書先生就将其編成了評書,仿佛親眼所見,道太子殿下一招制住定北将軍,将他打得鼻青臉腫,痛哭流涕,連玄鐵打造的寶劍都被內力震碎成了一地的齑粉。
而那諸國使臣被太子威懾,竟是吓得尿了褲子,連滾帶爬出了東宮。
一個在上面講得是唾液橫飛,慷慨激昂,底下聽書的百姓們,也是聽得津津有味,沉迷其中,絲毫沒覺得誇張離譜。
人人都有慕強心理,更何況那是讓胡人聞風喪膽,可止小兒夜啼的太子殿下,曾經北魏的殺神、戰神。
往日傳遍洛陽的謠言傳聞,仿佛不攻自破,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滅絕了。随之而來的,是百姓們鋪天蓋地的敬意與傾慕。
倒是顧懷瑾因為此事遭了罪,先是被永安侯訓斥了一頓,昨夜又被召入北宮,受皇帝責罵了半宿。
顧休休思緒之間,鳳轎已是抵達了東宮之外,剛一停穩,她便将蓋頭放了下來,端坐着儀态,等候元容來掀簾。
她看不清楚蓋頭以外發生的事情,只覺得鳳冠沉甸甸壓人,時間仿佛變得極為漫長。
直至那轎簾被挑開,她眼前的綢布似是亮了些,心跳不知為何突然增快,許是過于緊張,連手腳都有些發軟。
一只蒼白的手掌伸到她蓋頭下,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指甲修剪整齊,泛着瑩潤涼澤的光,比那少年鋼琴家的手指還要好看一些。
到了東宮殿外,迎入正門時,她便不用蒙着蓋頭了。
她雙手安放在膝頭,心髒恍若跳到了耳畔邊,清晰可聞,甚至忘卻了呼吸,秉着一口氣,等待他挑開蓋頭。
元容指間握着喜秤,掌心滲出了些薄汗,有些發涼黏膩,他挑起蓋頭,動作輕緩,慢慢地揭開了蓋頭。
少女如雲的青絲堆起,鬓間點着簪花釵钿,她今日的妝容要比往日顏色重一些,似是朱色筆墨暈染在白紙上。那雙熠亮而明澈的眸,攝人心魂,與他對視了一瞬,便極快地落下。
元容短暫地失神過後,将喜秤交由禮官,扶着顧休休從鳳轎中緩緩步出。
到了東宮外,觀禮的人便從百姓變成了北魏名士、群臣,諸國使臣與士族女郎,無外乎是些身份高貴,赫赫有名的簪纓世貴。
謝瑤便混在其中,不知何時擠到了最前排,似是為了更好的觀賞片刻後顧休休狼狽失措的模樣。
顧休休一出鳳轎,那觀禮的人群中便響起一陣吸氣與驚嘆聲。她本就有北魏第一美人之稱,盡管早已經知道她冰肌玉骨,貌似仙人,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他們還是忍不住驚了一下。
黃昏落日的夕陽揮灑在她鬓發間,将那柔軟烏黑的青絲籠罩上一層淡薄的柔光,像是水洗過後的軟綢,鉛華盡褪,恬靜而美。
那濃顏欲色綴點在她面上,卻分毫不覺突兀,她肌膚瓷白近乎剔透,将那绛唇朱色映襯得分外昳麗,撩人心弦。
這世上怎會有人生得如此精致絕倫,宛若神明造物,無暇而聖潔,魅惑而不妖。
謝瑤看着那些被顧休休迷得神魂颠倒的郎君們,咬牙切齒,她視線移到元容身上,看到他今日大婚穿着的纁裳冕服,嘴唇邊的肌肉隐隐抽搐了兩下,随之飛快移開,看向人群那一側的盡頭。
人潮湧動,她一早派人穿着華麗服飾,混入貴族觀禮人群中,如今趁着衆人失神,給那人打了手勢,示意他向前而來。
那人手中提着一只四方的箱子,于不知不覺中擠到了後排。微微俯下身子,将箱子放在地上,打開蓋子後,用裹着軟綢的兩手捧起箱子裏的蜂巢,一個接一個,用力向外抛出,共是先後抛出了五六個蜂巢。
中排觀禮的士大夫被蜂巢砸中了腦袋,轉過身正要發怒,定睛一看,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卻是傳來嗡嗡作響的振翅聲。
随之人群中響起一聲慘叫,不知是誰被碩大的馬蜂蟄了脖子,而後越來越多的黃色馬蜂從狠狠摔在地上的蜂巢中傾瀉而出。
頓時哀嚎聲連片響起,衆人紛紛逃竄,人潮擁擠,不時有人被踩踏在腳下,發出慘叫聲。
守在前排的金甲護衛發現異常,想去維持秩序,卻晚了一步,那馬蜂蔓延開來,将四周的賓客與貴胄們吓得抱頭鼠竄。
當顧休休站在東宮門口,看清楚成群飛來的馬蜂時,嘴角抽了抽,總算知道那盒粉脂是做什麽用的了。
她還以為那粉脂裏摻了什麽藥粉,能叫人皮膚過敏,又或是有毒性,能讓人毀容。
倒是沒想到,卻是比她猜到的還要更離譜。
說真的,這謝瑤到底是怎麽想的?
手段如此不入流,當衆使人扔蜂巢,放馬蜂,難不成覺得旁人都是傻子,只想着一時痛快了,也不想想事後被人查出來時,她要如何自處。
簡直和四皇子勾結虎頭山山匪,為了殺她,綁走整個洛陽城的士族女郎,得罪北魏各大家族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抵是覺得自己分外聰慧,做的滴水不漏,絕不會被人覺察出來。
顧休休聽着賓客們的慘叫,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會兒,落在了謝瑤身上。
謝瑤也在看她,嘴角還含着一絲譏笑,像是奸計得逞後的洋洋自得。
但謝瑤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發現那些馬蜂除了無差別的攻擊賓客與護衛外,約莫有幾十只馬蜂,震動着翅膀,飛快地朝着她的方向襲來。
它們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在她發現馬蜂們朝她飛來的那一瞬間,便已是抵達了她的身邊。
謝瑤瞪大了眼睛,雙眸中滿是驚慌無措,她想要後退,試圖擠入人群中,蹲下身子避開馬蜂的襲擊,但面對幾十上百只馬蜂群的圍攻,這根本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它們似乎盯準了她,不管她如何躲避,總能緊繞在她身邊,嗡嗡作響。
這些馬蜂是謝瑤專門花重金從養蜂人手中采購的,個頭要比尋常采蜜的蜜蜂大上數倍,身子看起來黃黑相間,十分駭人。
謝瑤抱着腦袋,被飛撲來的馬蜂群吓哭了,她大聲喊叫着:“救命,來人,快救救我——”
不論她如何哭喊,也沒人願意救她,他們跑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往她身邊的馬蜂群裏湊。
越來越多的馬蜂将謝瑤圍住,它們發了瘋似的攻擊她,用尖銳的蜂尾針對準了她裸露出的皮膚。不論是頭皮上,還是手背上,脖頸上,甚至是衣裙上,只要是能暴露在空氣中的一切地方,它們都會狠狠紮上去。
謝瑤不斷歇斯底裏地尖叫着,她從蹲着,變成了趴在地上,顫巍巍用雙手抱住腦袋,感覺到手上不時傳來的異物感和針紮般的刺痛後,她又瘋狂的甩着手臂,搖着腦袋,從地上跳了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只知道,這一定跟顧休休有關系。謝瑤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她抱着同歸于盡的想法,從人群中沖了出去,朝着顧休休的方向跑去。
那馬蜂就緊緊圍繞着她,吓得金甲護衛們向後一縮,竟是讓謝瑤鑽了空子。
顧休休看着猶如瘋牛一般撲來的謝瑤,尚未做出反應,元容已是擋在她身前,從一旁的金甲護衛腰間拔.出銀劍,以風馳電掣之勢揮出劍身,帶出一道淩厲逼人的劍氣。
仿佛有狂風呼嘯響起,似是驚濤駭浪,平地乍起,将那氣勢洶洶而來的蜂群一劍斬殺。似是稀稀落落下雨一般,馬蜂的屍體被斬成數段,朝着地上墜去。
顧休休還沒來得及驚嘆他內力深厚,劍法逆天,便見元容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猶如慢動作一般,弓着身子,迎地栽了過去。
他并沒有着地,只是單膝跪在了地上,勉強以長劍支撐住了身子。
“殿下……”顧休休近乎驚到失聲,她繞到他身側,試圖扶起他,可他身子搖搖欲墜,竟是直接噴出了一口黏稠的鮮血。
她早就知道元容命不久矣,更是耳聞過他時不時咳血昏迷,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這些日子與元容相處,他雖然看起來身體孱弱,弱不禁風似的,但武功高強,除了畏寒些,似乎與常人無異。
甚至有時候比常人更厲害,譬如昨日在東宮校場的高臺上,面對身體康健,武功高強的顧懷瑾,卻在元容手下過不了三招。
以至于顧休休下意識忽略了元容還病着,更忘記了他昨日比試過後,那一臉疲憊虛弱的模樣。
許是聽見了她驚慌的嗓音,元容勉強擡起手來,擦拭了嘴角的血跡,輕聲道:“沒事。”
說着,他便運功用內力将那陣陣傳來的灼燒感和難忍的刺痛壓了下去,以長劍強撐着身子,緩慢地站了起來。
元容幾次險要栽倒,又顫顫巍巍穩住了身子,顧休休連忙伸出手臂,從他腰後繞過,半是攙扶,半是摟抱,助他站穩了腳步。
他面色平靜,似是對此已經習以為常,有條不紊吩咐金甲護衛們疏散賓客,捕殺散亂的馬蜂。
待他話畢,正準備安撫顧休休,一轉頭卻發現她臉頰上已是布滿淚痕。
“豆兒……”元容怔了怔,擡手拭去她眼尾的淚光,溫聲道:“別哭,孤沒事。”
“沒事?”顧休休淚眼朦胧看着他,嗓音微顫:“那你為什麽會吐血?……你昨天要我走,也是因為你吐血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