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七條彈幕
元容怔了一下, 看着明明臉頰上布滿了淚痕,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吓,卻又在救出七皇子的第一時間沖上去營救的顧休休, 頓在空中的雙臂平緩地放了下來, 嘴角勾出淺淺的笑意。
越是在驚恐,慌張時,越是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她絕不是攀援的淩霄花,她是一棵獨立的樹木, 一棵正在成長的樹木。
這便是豆兒。
随着衆宮婢的哭喊聲,蓮花湖那頭的皇帝和顧懷瑾相繼走了過來,顧休休卻已是聽不見旁人發出的任何聲響了。
她不知道重複按壓了多少下, 雙臂過于緊繃, 隐隐酸麻脹痛, 她卻毫無知覺, 将全部神經都崩在一起, 專注在七皇子蒼白的小臉上。
顧休休檢查過了, 他口鼻中無異物堵塞,但不知道是不是沉下去的時間有些長了——事實上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只不過對于一個不會泅水的小孩子來說,這也足以致命了。
七皇子似乎已經失去了氣息, 可她沒有放棄, 仿佛不知疲倦,手掌貼在他胸口上按壓着, 任由淚水在臉頰上肆意淌落, 在心底一遍遍為他祈禱着奇跡出現。
這是一條生命,一條鮮活的生命,方才七皇子還會說話, 還會走路,現在卻成了躺在地上,渾身濕漉漉地,像是失去生機的木偶娃娃。
顧休休重生在北魏後,時不時在噩夢中被驚醒後,都會思考一個問題——她後悔了嗎?
後悔在人生的開端,為了救一個輕生跳河的男孩,将自己性命搭進去了嗎?
那個世界其實對她并不友好。
有因為她成績出衆,不幫忙作弊而校園霸淩她的同學;有因為她性格孤僻不合群,就屢次捉弄她的舍友;還有因為她沒有接受告白,而反目成仇到處散播她謠言的男生。
她那二十年裏,只因為她孤兒的身份,似乎将生活裏所有的苦都熬盡了。
甚至連反抗都顯得非常蒼白。
老師們會說,你應該多從自身出發找原因,多和同學們說話,交朋友。
霸淩欺負過她的學生家長會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怎麽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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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明明只差那麽一點,她就可以擁有美好的人生,不用再吃苦。卻因為一念之差,為了救別人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假如她沒有重生,她沒有胎穿到北魏,那麽她的人生将就此結束——只為了救一個沖動之下選擇輕生的人。
那麽回到最初的問題上來,顧休休後悔了嗎?假如再重來一次,她還會跳下去救那個輕生的男孩嗎?
她不知道,大抵是後悔了,大抵是不想再救了。可真到了那一刻危急關頭,她卻也不清楚自己會不會重蹈覆轍,做出和前世一樣的選擇。
似乎就算那個世界對她的惡意再大,只要有一絲絲善意,就足以将她空蕩的心填滿,讓她堅持自己的善良。
譬如救下她的孤兒院院長,譬如資助她上學的好心人,譬如曾經試圖幫過她的每一個人。
如果他們一早就知道,多年後受到他們救助的顧休休,沒有能力回報他們,還會因救人而溺死在水底。他們會後悔救下她,資助她,将她養育成人嗎?
顧休休不知道答案。
答案自在人心。
顧懷瑾沒想到再次與妹妹相見,卻是在這樣的場景下,他上前想要拉開顧休休,不忍道:“已是沒氣了……別按了,豆兒。”
她搖着頭,甩開顧懷瑾的手臂,幾乎是泣不成聲地喊道:“七皇子,你醒過來,你不能死……你還沒有放起來你母妃給你做的紙鳶呀!”
只這一句,已是讓蓮花湖邊的衆人忍不住潸然淚下。就連見慣了生死麻木,對七皇子并沒有太多感情的皇帝,此時也是眼眶微微濕潤了。
顧懷瑾到底是沒能拉開顧休休,而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她是無用功,七皇子已經被溺死的時候,失去聲息的七皇子突然猛地咳了起來,從口鼻中噴出一口水來。
他活過來了!
宮婢們的啜泣聲轉為驚呼,太醫院的禦醫也在第一時間感到了蓮花湖邊,所有人都圍在七皇子身邊。
而顧休休方才用不完的力氣,仿佛都在這一瞬間消耗殆盡,她雙腿漸軟,像是脫力似的,身子不受控制向後倒去。
預料之中,有人扶住了她。
即便不用回過頭,也知身後的人是元容。她此時才感受到雙臂緩緩傳來麻木、劇痛,到底是将人救了回來,她也不由松了口氣,将緊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放置回了原位。
元容聽見她微喘的呼吸聲,半蹲下身子,蒼白無色的大掌落在她臉頰上,撫淨了她的淚痕:“豆兒,辛苦你了。”
他的嗓音溫柔而低,清潤如醴泉,便貼覆在她的右耳後,徐徐而來,似是清風拂面,裹挾着暮秋午後的絲絲涼爽。
顧休休原本跳的極快的心髒,漸漸平穩下來。她跪坐在地上,腦袋向後仰着,倚靠在他的臂彎中,似是将全部的力氣都用盡了,眉眼中帶着一絲疲倦:“我不辛苦,辛苦的人是殿下……”
若非是元容及時跳下去,将七皇子救上來,大抵就算她跳下去了——先不說她已經十六七年沒有碰過水了,早已經将如何泅水忘得差不多了。便是還記得,以她的體力在湖底找到七皇子,再将其托舉出來,延誤的時間久一點,他都搶救不回來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在恢複一點氣力後,坐直了身子,将披在自己身後的狐裘,脫了下來:“天氣涼,殿下快披上些,莫要染上了風寒!”
如今已是暮秋轉冷,那湖水冰涼刺骨,他的身體本來就孱弱畏寒,難免不會染上風寒,高熱不退,加重了病情。
這樣想着,顧休休忍不住催促道:“若不然,殿下先到皇後娘娘殿中沐浴更衣,換上一套幹淨衣裳……”
元容見她焦急的樣子,眸中盛滿笑意,将她從地上扶起,接過狐裘:“先不急,此事總要有個定論才是。”
聞言,顧休休才想起致使七皇子落水的罪魁禍首——那将七皇子紙鳶扔進蓮花湖裏的溫陽公主。
溫陽公主此刻的臉色不大好,唇色微微發白。她沒想到七皇子會因為一只紙鳶跳進蓮花湖裏,也沒想到七皇子還能被救活,更沒想到皇帝、太子和顧休休的兄長都來了禦花園。
在發現事情不妙的第一時間,她就叫身邊的宮婢去永賢殿喊貞貴妃了。
但貞貴妃還沒有來,她便像是失去了倚仗的狗腿子,沒了主心骨,雙腿止不住有些發軟。
可随後一想,七皇子又不是她推進蓮花湖裏的,她只不過是扔了一只紙鳶罷了——溫陽公主完全可以颠倒黑白,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原本是想幫七皇子放紙鳶,誰料脫手掉進了蓮花湖裏。
皇帝的臉色比溫陽公主還難看,他後宮中本就子嗣不興,除了太子和四皇子外,便只剩下六皇子和七皇子這兩個尚且年幼的皇子了,其他的皇子多數都是半途夭折。
饒是他跟這些皇子們并不算親近,可到底是他的親生血脈,他又怎可能看着龍嗣險些死在眼前,而毫無觸動?
皇帝不笑時,便一臉肅色,頗有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勢:“這是怎麽回事?!”
照看七皇子的嬷嬷,連滾帶爬跪到了皇帝面前,她嘴唇蠕動了兩下:“是溫陽公主,她……”
話未說完,聞訊而來的貞貴妃已是出現在衆人視線中,許是來得風風火火,鬓發微微淩亂,她面色發白,眸中滿是疲憊倦色——大抵李嬷嬷的死,對于貞貴妃來說,打擊不小。
她的出現,成功打斷了七皇子嬷嬷想要說出口的話。眼看着貞貴妃步步走來,嬷嬷蜷縮成一團,将那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七皇子的母妃半年前就病逝了,按照規矩,本該由皇後決定,是将七皇子留下自己撫養,還是分給其他嫔妃來養。
貞貴妃從中橫插了一腳,跟皇帝說,自己跟七皇子有眼緣,憐惜七皇子年幼喪母,便想要留在自己身邊養。
這樣小小的要求,皇帝當時自是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左右給誰養不是養呢。
貞貴妃為了表明自己會真心對七皇子好,連七皇子身邊的嬷嬷和宮婢都沒有換掉,還是讓原來的人照顧他,道是這樣會讓七皇子更好的适應。
便是為此,皇帝甚是欣慰感動,覺得貞貴妃想得周到又體貼,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偏寵就失了善良的本心。
卻不成想,貞貴妃只是用七皇子立一立溫柔善良不善妒的人設,至于七皇子身邊被留用的舊人,早在七皇子母妃病逝前,就已經都被換作了她的眼線,只留下一兩個好拿捏的軟柿子沒有換掉。
而那方才試圖開口道出真相的嬷嬷,才是七皇子母妃生前的身邊人。而剩下的宮婢們,表面上也是他母妃留下的舊人,實則都是貞貴妃的人。
皇帝看見貞貴妃,倒是沒有往日那般親近了,開口便是疏離冷淡的語氣:“你身子還未好透,出來做什麽?”
貞貴妃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皇帝的态度似的,緩了緩氣息:“臣妾聽說七皇子落水,便趕忙過來了……”說着,她佯裝出擔憂的神色:“七皇子在哪裏?救上來了嗎?”
宮婢連忙讓開路,讓貞貴妃看到了正裹着厚實的錦被,止不住瑟瑟發抖的七皇子。
人是被救了回來,但因為受到了驚吓,他的狀态不是很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不停在發抖,一直掉着眼淚。
貞貴妃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沖上去抱住了七皇子,但七皇子卻毫無反應,反而眸中顯露出一絲恐懼,将腦袋埋進了膝間,抖得更厲害了。
顧休休一看七皇子這模樣,便知道貞貴妃平日裏沒怎麽善待過他。
皇帝對着七皇子的嬷嬷,厲聲道:“你繼續說!”
嬷嬷卻不敢說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貞貴妃母族那樣強勢,又有父兄撐腰,她一個身份地位的蝼蟻,哪裏敢得罪貞貴妃?
她吞吞吐吐半晌,最後只憋出來一句:“七皇子不慎失足,跌下了蓮花湖……”卻是對溫陽公主再不敢提一個字了。
方才還有些膽怯的溫陽公主,此時看到了貞貴妃,便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揚起,用眼角瞥向七皇子身邊的宮婢們:“你們也說說是怎麽回事!”
宮婢們本就貞貴妃的人,自然不會說溫陽公主半個字的不好,都統一口徑,道是七皇子自己頑皮,跌下了蓮花湖裏。
這叫顧休休開了眼界,總算知道什麽叫做颠倒黑白,指鹿為馬了。
她看了一眼朱玉,朱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跪了下去:“請皇上明鑒,奴與女郎親眼所見,乃是溫陽公主搶奪七皇子手中的紙鳶,明知這紙鳶是七皇子病逝的母妃留下的遺物,仍是奪過扔進了蓮花湖裏。”
朱玉吐字清晰,有理有條:“七皇子是為了拾回紙鳶,才跳下了蓮花湖。”
溫陽公主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奴婢,竟然敢出言诋毀她——就算朱玉說得是實話,于她而言,只要她死不承認,那便是诋毀!
她兩步上前,揚起手臂就要揮下去,嘴裏還呵斥道:“你這賤婢,竟然敢誣陷本公主……”
溫陽公主用了十成的力氣,沒成想半路卻被攔了住,她擡頭看去,便瞧見了一雙璀璨如寒星的雙眸,那眸底深不可見,猶如譚淵,帶着殺伐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顧懷瑾攥住她的手臂,沒用幾分力,已是叫她吃痛起來。他皮笑肉不笑道:“我顧家的奴婢,何時輪得到你來教訓了?”
說着,他将她的手臂甩了開,似是有些嫌棄,掏出條手帕來,慢裏斯條地擦拭着骨節如玉的手指,直到一根根擦淨,才将帕子甩在了地上。
貞貴妃見氣氛尴尬,從中轉圜道:“想必其中是有什麽誤會……不管如何,溫陽你也不該對顧家的奴婢指手畫腳,快跟顧家女郎道歉!”
溫陽公主有些不情願,但貞貴妃都這樣說了,她只好低頭:“我一時心急,不該對你的奴婢動手,對不起……”
話音未落,便見顧休休扶着元容,慢慢站了起來。她已是恢複了些氣力,說話雖然聲音很輕,卻字字都咬的很重:“你一時心急?”
“溫陽公主,你在北宮中是出了名的跋扈蠻橫。你敢打我的侍女,便敢欺辱北宮裏的宮婢嬷嬷,甚至于嫔妃們都對你退避三舍,這是人人有目共睹之事,可你萬萬不該将手伸到皇嗣身上。”
“若是朱玉說話沒有信服力,那便由我來說,我親眼所見,你從七皇子手中搶過他母妃的遺物,将其扔進了蓮花湖裏。對了,聽聞幾年前五皇子便是在蓮花湖中溺亡,當時溫陽公主便在現場……”
顧休休擦幹淨了眼眶裏的淚水,似是譏诮:“可真是巧呀,兩次皇子落水,都有溫陽公主在場。”
一聽顧休休提起溺死的五皇子,溫陽公主卻是慌了起來——那五皇子一個人在蓮花湖邊喂魚食,她跟五皇子的母妃有些恩怨,一時沖動便将他推了下去。
但那時,蓮花湖還沒有這麽深,她怎麽知道五皇子掉下去會被淹死。
溫陽公主咬牙道:“你沒有證據,休要血口噴人!那紙鳶是自己掉進了蓮花湖裏,并非是我扔進去的!”
她自然不會承認她将紙鳶扔了下去,若是承認了,那豈不是說明她方才一直在說謊,皇帝要是信了顧休休的話,說不準會叫人重新徹查五皇子的死因。
就算當年,她推五皇子的時候,蓮花湖旁沒有旁人,可誰知道有沒有人瞧見了,只是一直不敢說罷了。
兩人争執不下,叫皇帝好生頭疼。他眸光銳利,大手一揮,看向貞貴妃懷裏顫抖的七皇子:“小七,你來說,你的紙鳶是自己落進了蓮花湖裏,還是溫陽扔進去的?”
一聽這話,溫陽公主反而心神大定——七皇子畢竟要在貞貴妃手底下繼續生活,平日早就被她欺負慣了,哪一次都沒有敢告過狀,這一次自然也不會例外。
她看見七皇子抖如糠篩,不耐煩地催促道:“你說呀,到底是不是我扔的?”
說話間,那兇神惡煞的語氣,讓七皇子被吓得一個激靈,輕顫着擡起頭,卻對上貞貴妃冷漠的眼神。
事實上,貞貴妃倒并不在意七皇子如何說,原本她受得偏寵時,收養溫陽公主,便是希望利用溫陽公主的跋扈刁鑽替她收拾、打理北宮中不老實的嫔妃和皇子。
這些年,溫陽公主也确實替她鏟除異己,幫她省了不少事情。
但現在,溫陽公主已是失去了利用價值,如今帶着溫陽公主這個沒有頭腦的累贅,只會給她複寵的道路上添堵罷了。
棋子便是棋子,當棄則棄。
貞貴妃松開七皇子,像是哄慰似的,那冰冷的眼神中添了幾分溫度:“沒事,你慢慢說,有母妃在。”
七皇子卻并沒有得到安撫,只是看起來更驚恐了。貞貴妃不得已,松開了手,看着顧休休道:“若不然,你來安撫他?”
顧休休沒想到貞貴妃會這樣說,她掩住眸中的疑惑,垂着眸子,卻沒有拒絕貞貴妃的提議。
皇帝認為,小孩子不會撒謊。
那只要七皇子說出實情,皇帝便會選擇相信,并且責罰溫陽公主。
溫陽公主畢竟是貞貴妃的人,皇帝責罰了溫陽公主,對貞貴妃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難不成,貞貴妃是準備棄軍保帥,将溫陽公主這顆棋子抛之,棄之了?
思忖之間,顧休休走到了七皇子面前,拿着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水痕:“你剛剛很勇敢,願意為了拾回母妃紮得紙鳶,便跳進湖裏去尋找……但下次不可以這樣做了,湖水很冷,被嗆到很難受,若是母妃看到了,會因為心疼你而傷心流淚。”
“你不想看到母妃難過,對不對?”
她并沒有一上來就逼迫七皇子回答皇帝的問題,而是循循誘導着他,提起了他的母妃。
原本毫無反應的七皇子,在聽到母妃後,終于有了些動靜,唇瓣輕輕張合着,顫聲問道:“母妃,你在哪裏……我想你了……”
顧休休擁住他,輕聲道:“你的母妃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但總有一天,在某一年的盡頭,太陽落下後,你會與她再次重逢。”
她的嗓音又輕又柔,讓七皇子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他瘦弱的雙臂環住她,那張稚嫩的臉上,浮動着受過委屈後卻又不得不重新振作的堅強。
顧休休沒有催促,只是任由他發洩着委屈和悲傷。終于,等他哭夠了,哭累了,他抽泣着,伸手指向溫陽公主,用微啞的幼聲道:“是她扔了我母妃的紙鳶,她還時常打罵我,欺負我身邊的嬷嬷……”
聽聞此話,溫陽公主如遭雷劈,她還沒反應過來,已是傳來了皇帝震怒的低吼:“你好大的膽子,如今竟是在北宮中一手遮天,連宮婢都為你扯謊,欺瞞于朕了是嗎?”
這話不單是說溫陽公主聽得,也有幾分威懾貞貴妃的意思。
說到底,溫陽公主倚仗的人是貞貴妃,若沒有貞貴妃背後撐腰,又如何能這般嚣張跋扈,蠻橫刁鑽。
貞貴妃幾乎是在皇帝發怒的下一瞬,便跪了下去:“都怪臣妾管教不嚴,本是念着溫陽父母雙亡,心生憐惜,才将她接入宮中想要親自教養。不想她被家裏驕縱慣了,卻是屢教不改,如今還學會了扯謊!”
皇帝冷眼看着她:“那依貞貴妃所言,該如何處置溫陽?”
這便是試探了,今日溫陽公主犯的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幸而七皇子命大被救了回來,才沒有釀成大禍,不然便是砍了溫陽公主的腦袋也不夠解氣。
他雖為帝王,卻要言行舉止,三思而後行。溫陽公主到底是父母雙亡,又是貞貴妃手底下的人,他處置輕了,不足以服衆,處置重了,只怕會引起謝家不滿,索性便直接将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貞貴妃。
貞貴妃垂首道:“臣妾以為,該褫奪公主封號,将其譴回陳郡謝氏一族。”
這懲罰對于溫陽公主來說,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她失去了公主的封號,便成了平民的身份,回到謝家只會淪落為一個笑柄,被謝家其他女郎們恥笑、貶低。
這些年,她仗着自己的身份,沒少欺負過謝家的女郎們,貞貴妃一直對此睜只眼閉只眼,将她驕縱到了天上去。
如今要她從雲端墜到地上去,那些謝家的女郎們不得将她撕碎扯爛,踏進泥土裏,以報複她當年的欺辱?
溫陽公主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紅着眼眶,慌張無措地磕頭:“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父皇饒過我這一次……”
皇帝早就看溫陽公主不順眼了,私底下毫無規矩,行事瘋癫,還當衆宣揚她愛慕太子,簡直是不成體統!
往日也就是看在貞貴妃的面上,才一直沒有理會溫陽公主的愚蠢行徑,誰料溫陽公主還變本加厲,這次又險些間接害死了七皇子,怎能不叫人氣惱憤怒?
許是看出了皇帝不準備理會她的求饒,溫陽公主哭紅了眼,跪着爬向元容,用手扯住了他的狐裘:“太子哥哥,你幫幫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