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義之雪中墓

第9章 心結

在那一刻，我切身體驗了何為被糖心炮彈擊中。

“書記，都這樣了，您不如就給我唱只生日歌吧。”我放下手中的菜，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下。

“……”

李達康努力張了張嘴，仍然吐不出一個字，憤而把頭扭去一邊。

宋青囡，人家非親非故，怎得就要聽你任性？都有蛋糕給你做驚喜了，就別太貪心。

“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我自己索性拍手，唱了一曲，然後合掌許願。

緊閉雙眼，漆黑一片，只有一點點微弱的燭光透過。

但願，未來漫漫長路，總有這道微光照耀。

“吹蠟燭！”

我無奈擔當起生日派對主持人，自己報幕，自娛自樂。

燭光熄滅那一瞬，李達康的臉似有笑意閃過。

“所以書記，你今天要我多做幾個菜，是為了幫我慶祝生日啊？”

飯菜上桌，我想起他早晨的吩咐，原來早有伏筆。

“算是吧。”李達康夾菜吃飯，頭也不擡。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所以我過生日，我還得出力？難道不該你做飯犒勞我？”

“我不是做飯不好吃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做飯好吃，對吧？”我咬着筷子竊笑。

李達康沒想到被我繞進套，呆住兩秒，然後清清嗓子，用筷子指着我：“我說話實事求是，你這個廚藝，比起第一天我吃的那碗面，算是突飛猛進。比起一般标準……馬馬虎虎吧。”說完筷子一揚，十足的不耐煩。

“那還是有進步呀，”我得寸進尺，“我看我做的第一頓晚餐你沒吃完，最近卻基本上是空盤嘛。”

“那天晚上我是吃過飯回來的，” 他雲淡風輕地揭示了謎底，“小陳忘記跟你說那天晚上我在單位吃，回家看到你做了一桌子菜，不想掃你興。”

我感動得鼻頭發酸：“書記，您真好，吃了一頓回家，還愣是又塞下了半條魚兩碗飯。”

趕緊将紅酒倒滿，舉杯：“為了感謝您的照顧，我先幹為敬，您随意！”

“哎哎哎！”李達康未來得及阻止，一杯紅酒已落妥我肚底。

“你沒吃兩口飯就這麽喝，傷胃!”話音未落，兩筷子菜被夾到我碗中。

一杯酒，謝君待我有情。人生茫茫，撿得兩分溫暖也似恩賜。

我低頭藏淚，不想讓他以為我情感如此脆弱。

“不對啊，”李達康突然說，“之前呂州考察的時候，你說你不會喝酒啊。別今晚你喝醉了大鬧天宮，我收拾殘局。”

“在公司老板面前我敢說我能喝酒嗎？那不得天天被拉出去陪酒應酬。”

李達康接受了這個理由：“也不知道為什麽你不在那公司做了。現在那個國際中小學的項目快最終審批了，如果順利，下半年就會開始施工。”

我的胃裏一緊，剛才喝下的紅酒像是開始發作的□□，燒灼起來。

“我就說，我家阿囡命裏有貴人。生得這麽美，又聰明能幹，老天不眷顧你，眷顧誰？說到底還是我生的好。”

我媽坐在床頭，哼着小曲對鏡梳頭，一張臉得意的，眉毛仿佛要随着梳子的方向，飛上發梢。

“林曉蓉女士，你謙虛點行不行，小心老天一道雷下來，劈掉你的銳氣。”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李達康讓我放假兩天，回家陪媽媽，自己去別的縣市出差去了。我不想自作多情，但心裏總覺得，他是因為出差時間和我的生日沖突，才提前一晚提着蛋糕回家。

林女士聽了這件事，更是喜上眉梢：“阿囡，看來這個李書記是真的賞識你。你這個保姆工作肯定不能幹一輩子，能不能把握好機會，結束後讓他給你推薦到更能發揮能力的工作崗位？”

我當然知道這份工作我不能幹一輩子，田阿姨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回來了，現在的薪酬雖然已是不錯，但也是相對家政市場而言——想要一個屬于自己和媽媽的小窩，這只是杯水車薪。

可是，“媽，你這算盤就別往李書記身上打了。這段時間我不是沒有了解，他是一個非常愛惜自己政治羽毛的人，往好了說，是出淤泥而不染，往壞了想，就是不太通人情。我和他非親非故，憑什麽讓人家打破底線？再說了，我一個單身女青年，他突然利用特權給我找工作，他不擔心政治影響，我還擔心我的清譽有損呢。”

“那倒也是。我聽說這個李書記頗受省委書記的賞識，很有可能在今年升任漢東省省長。不過這個傳言，好像一兩年前也傳過。那時京州的光明頂項目出了貪腐問題，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如果今年他升官有望，确實不會幫你這個忙，這麽關鍵的時候，得提防小人暗害，一步都不能錯，”媽媽嘆了一口氣，“阿囡你還是試試其他找工作的辦法吧。”

我的後腦勺好似遭了一悶棍：要是新順集團的項目真有貓膩，我到底該不該跟李達康說？如果說了，扯出一連串問題，豈不是他監管不力，再斷他升遷之路？如果不說，哪天事情自己敗露，或是在他上任省長後曝光出來，會不會影響更糟糕？

生日第二天下午，我便收拾行裝回李達康家。

我知道他當天半夜會回到京州，所以自己提前回去，稍作整理，煲了一點清心潤燥的小米蓮子湯。

離開的時候，媽媽扶着門框，白眼翻上頭頂，一邊搖頭一邊咂嘴：“算是白養你了，這麽着急離開我。”說完撫着心口，病西施作态。

似乎忘了前一晚，是誰催着我早點回恩公李達康家，做好人民公仆的公仆。

我自己其實也着急回去——新順集團的規劃案就像壓在我胸口的一塊大石，必須快點弄清楚，到底常順的行賄起作用了沒有。

因為等的太晚，我洗了個澡讓自己清醒，換上一件長至膝蓋的白色襯衫領長袖睡裙，怕晚上冷，又搭了一條深藍色的披肩。

大約到了一點半，門口才傳來車輛的動靜。

我趕快跑去開門，看見李達康從黑色奧迪車上下來，提着行李和水杯，邁動兩條長腿走向家門。

他看上去很是疲憊，背微駝，身材更顯清瘦。

“你怎麽在這裏？”

他瞧見我，有點驚訝。

“今晚你回來啊，我就先到家準備着。”我退了幾步，讓他進門。

他點點頭，擦身而過時瞟了我一眼：“晚上冷，小心着涼。”

關上門，幫他把行李提上樓，然後端出蓮子湯：”書記，您喝點湯就休息吧。我放了點小米，安神助眠的。”

李達康接過碗：“下次別等這麽晚了，”喝了一口，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擡眼盯着我，“你是有什麽事情嗎？”

他的眼裏寫滿了疲憊。我真切感覺到，他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

“沒什麽事，就……煮湯給你喝。我先去睡了，你喝完了碗留着，我明天洗。”

轉身上樓。

有什麽事情，還是明天再說吧。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