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蘿蔔凱旋
郁白含說完, 指尖勾了一下陸煥。随後他在陸煥的注視下轉頭朝更衣區走去。
拐入更衣區,便徹底離了陸煥的視線。
前方是一列等候的隊伍。郁白含剛走出幾步, 身後忽地感覺到有人靠來, 接着一硬物抵上他的後腰。
一道壓低的男聲落下,“別亂動,走。”
郁白含腳步停下:來得還挺快的。
緊接着一只手按在他肩頭, 狀似熟絡地将他從幾名游客投來的視線中強硬地帶向另一頭。
更衣區旁邊就是樓梯口。
郁白含被人抵着腰強行帶進了樓梯間。幽暗的樓道裏很快湧入了更多身高力大的男人——都是司延停雇來的人。
他的手被迅速反剪着綁在了身後。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在幾名高大男人的綁押下順着樓梯往下走。
昏暗的光線下,只有牆腳邊安全通道的标志散發着幽幽綠光。
郁白含路過時瞟了一眼:……
好一個“安全通道”,一路綠燈。
司延停雇來的人顯然早有準備, 出了通道便避開監控攝像,将郁白含帶到一輛車旁。
後座門一開, 郁白含被一股大力推了進去。“嘭!”一聲悶響,撞進了後座裏。
他烏黑的眼微微一眯,在心裏記了一筆:
這狗東西。
幾名男人上車後,飛快地将車駛離了停車場。
郁白含靠在車後座。
車剛開出去不久, 前座一男人便回頭看了他一眼, 對同伴道, “看看他身上有沒有戴什麽東西?”
正逢秋涼, 郁白含這會兒穿着長袖, 背在身後的袖口下是那條鯨魚手鏈。
前座的男人說着朝他伸手, 作勢要掀他衣服。
郁白含腿一擡“嘭”地架在車座背後,擋住那只伸來的手。他擡起下巴哼笑一聲,如矜貴高傲的少爺般向人睨去。
“做什麽?我可是司家的少爺, 陸氏的‘夫人’。你敢動手動腳的, 我出去就告訴陸煥和我大哥!”
那男人嗤笑一聲, “我們就是大少的人。”
旁邊的同伴輕撞了他一下提醒, “算了,大少只說把人帶回去。”
這些豪門裏的關系向來不清不明。
萬一事後真追究起來,他們可擔不起。
起先說話的男人聞言猶豫了一下,接着又掃了郁白含一眼,“也是。這副模樣,就算把刀直接遞他手上都沒關系。”
前座傳來幾聲哈哈大笑,男人又轉了回去。
郁白含瞅着前面幾個背影:
還笑得嘎嘎的呢,一群普信。
他背在身後的手指勾着鯨魚墜搖開了按鈕,錄音、錄像、定位一瞬全部開啓——
他往後座上安心地一靠。
陸煥和秦倫這會兒應該都能收到他的信號。
…
汽車一路駛向熟悉的郊野。
兩小時後,他們停在了司家老宅門口。
郁白含被拽着胳膊扯下了車。他看向跟前這座龐然大物,心頭穩了一半。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樣:
司延停抓他回去給他腦子刷機,一定會選在出廠設置的老地方。
“走。”一股力道将他粗魯地推了一把。
郁白含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被司延停的人帶了進去。
進老宅的路上遇到了零星幾名傭人。傭人們見了這幅場面全都視若無睹,顯然早已被提前告知。
郁白含很快穿過上次的大廳被帶到了二樓。
二樓拐角處,桌上布着白布畫框。
司延停正坐在桌邊,聽見動靜轉頭朝他看來。那副斯文敗類的臉上架着銀絲鏡框,鏡面折出一道冷銳的光。
郁白含站到了司延停跟前。
司延停起身,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臉擡起來,“變化真大……”
郁白含瞅着他沒說話。
你也是啊,暴瘦十斤了吧?
司延停看他不說話,指腹用力在他下巴上摁出一道紅印,目光細細描過他的神色,“一手打磨出來的作品被染上了別人的顏色,還真是令人惱火。”
周圍的白牆白布白畫框斜架着,白得有些神經質。
司延停又笑了聲,“這麽看來,陸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郁白含嘴唇嚅了兩下。
下颌突然被猛地掐住。
司延停盯着他,微微皺眉,有些匪夷所思,“你是想吐我口水?”
郁白含:……
啧,嘴張慢了,可惜。
司延停冷哼了一聲,揮手遣散候在一旁的其他人,叫人都去樓下守着。然後他抓着郁白含的胳膊,将人帶上了樓。
“好好談你不願意,那就直接點吧。”
郁白含假意掙了兩下,接着随他一路上了樓,又到了那間催眠室前。
催眠室的門被嘭地推開,屋內的場景映入眼中。
郁白含身上殘留的生理反應還未被完全治愈,這會兒又下意識顫起來。
司延停見狀放松了點警惕,呵地笑了聲,像是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接着他将人一把搡進去,關上了催眠室的門。
大門關上,郁白含又被拽到了床上。
他抗拒地一掙,做出渾身戒備的樣子。
司延停抵了下眼鏡,似無奈地一笑,“這就不好辦了。”他說完幾步走向一旁的櫃子,将櫃門密碼解開,從裏面翻出了一瓶噴劑。
郁白含目光一瞬落過去:就是這個。
催眠需要人處于放松或信任的狀态。司延停一向是非法催眠,只能使用這種藥物噴劑讓人陷入恍惚又不失去意識,被迫接受暗示。
跟前的人正背對着他。
郁白含反剪在身後的手利索地撩開了自己的衣擺,在腰帶後摸到一個按鈕。刷——鋒利小巧的鋸齒輪彈了出來,抵着繩結一切而落。
他手指一摳,從袖口摳下一枚暗扣。
在這幾秒的時間內,前面的司延停已經拿了藥劑噴霧轉過身走到他跟前。司延停将瓶身晃動了兩下,對着他就要噴來。
在對方俯身靠近的這一剎。
郁白含突然伸手将指尖的暗扣抵在了司延停頸側,一處電流蹿了出去——
咚,噴劑脫手落在地上。
“唔!”司延停渾身一抽,瞬間睜大眼似不敢置信。
郁白含明銳的目光直視着他。
他伸手還想朝郁白含抓過來,郁白含擡腳就對着他下腹狠狠一踹。
噗通!一聲悶哼和巨響之後,司延停撞上了身後的鐵櫃,他身體抽搐兩下暈了過去。
封閉的催眠室裏恢複了安靜。
郁白含翻身下床,睨着地上這團爛泥。
司延停實在太自信了。
他堅信一個受他擺布了二十年的人從骨子裏就對他存着怯意,不敢反抗。
更想不到如郁白含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能掙脫繩索,絕地反擊。
郁白含給他踹翻了個面:
面地思過去吧,你這狗東西。
他踹完,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噴霧:釣到手了。
密碼櫃也打開了。很順利。
他将暫時昏過去的司延停搬回了床上,又從櫃子裏找出麻繩綁住人的四肢——這些都是司延停曾經用來綁那些受害者的。
他将狗綁好,随後按照衰三兒的說法從櫃子裏找到了檔案袋,厚厚的一疊。郁白含一眼掃過:都是這狗東西做的孽。
他将檔案袋收好,轉頭看了眼被綁在床上的司延停。
暗扣裏的電流不強,對方很快會醒來。
他瞅着司延停的動靜,眼瞧着對方眼皮子一抖即将醒來時,就拿着噴霧走了過去。
床上,司延停的意識慢慢恢複過來。
他眼皮剛一掀開,就看郁白含那張柔弱素淨的臉映入眼簾。
那張臉面朝他,很是明麗地笑了一下。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舉起噴霧猛地一噴!
呲——司延停一瞬陷入恍惚的思緒裏。
郁白含噴完揣好這份罪證。他環視一圈,視線很快落向了門口矮櫃上的錄音機。
陳添琅的話語浮出他的腦中:
“對方不需要對你有很深的了解,也就是說沒有很強的個人針對性。”
“但需要你處在信賴或松懈的狀态,将暗示輸入你的腦海。”
沒有針對性。
處于信賴的狀态。
郁白含深吸一口氣,朝着錄音機走過去。他按下播放鍵,幾秒之後,裏面果然傳出聲音。
先是一段有規律的鐘擺聲。
接着,司延停的聲音從裏面緩緩傳來:“你正身處一片黑暗……”
精心調整過的節奏和語調,混着背景的鐘擺聲。
郁白含松了口氣:果然。
這段時間,司延停被他們陸學長一頓窮追猛打,精神早已頹靡,處于崩潰的邊緣。
這樣的狀态,已經無法定下神來給他做現場催眠。
按照司延停的性格,越是窮途末路,越會謹慎地抓住每一分機會,絕不允許催眠失敗。
所以他會提前錄好催眠的語音,只等今天直接放出來。
郁白含看了眼處于恍惚中的司延停。
這千年老王八生性多疑,不會相信任何人。
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這會兒,司延停聽着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聲音,神色明顯已經放松下來,大腦開始接受聲音的輸入。
郁白含收回目光。
他帶着檔案袋,輕手輕腳地将門一開,退了出去。
再見了,狗東西。
·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裏面的聲音。
走廊外空無一人。二樓以上是司延停的私人領域,傭人和保镖都被勒令不準上來。
郁白含呼出口氣,順着樓梯走下去。
一路到了剛才的拐角處,窗口正大開着,對向老宅背後的一片樹林。
他拽了拽護欄,很結實。
接着他低頭從褲腰間一抽,抽出了穿在裏面的伸縮繩扣——這是陸煥專門讓人設計的,緊實牢靠,還能自動收回。
郁白含将繩索一端緊扣在護欄上。
然後他擡起手腕晃了晃鯨魚墜,朝着鏡頭笑了一下,“我要下去了。”
他知道對面的陸煥和秦倫會準備好配合他。
他說完放下胳膊,一手拽着繩索翻身踏出了窗外——身體驀地懸空。郁白含深吸了一口氣,穩下急促的心跳,腳下蹬着牆壁,緊攀着繩索落了下去。
練箭時訓練出的臂力支撐着他穩穩落下。
樓層不高,他很快踏上實地。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郁白含低頭看了一眼,手心被粗糙的防滑繩索磨破了皮。
他将繩索收回腰帶間,轉頭朝老宅背後走去。
司延停雇的人都守在屋宅裏的樓梯口下,庭院背後只有一道監控。郁白含剛拐過去,那道監控便向他轉過來。
下一秒,紅點一閃忽而熄滅。
郁白含心頭一松。
秦倫已經遠程入侵了司家老宅的監控。
——順着當初司延停給的U盤,摸進了主宅的監控系統。
現在的司家:司巍被抓,司昙遠嫁。
兩個封建餘孽端在佛堂裏裝神。所以監控系統是掌握在司延停的手中,正好方便他行動。
郁白含欣然感嘆:
要麽怎麽說“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呢。
他幾步走到狗栅欄邊,外面是一片樹林。面前的鐵欄杆看着锃锃發亮,沒入土壤的邊緣卻鏽跡斑斑。
如同老宅翻新下腐朽的梁木般不堪一擊。
郁白含将腰帶後的鋸齒輪取下來,抵着欄杆一觸按鈕。“噌噌”的火花間,欄杆上下都被鋸斷。
他側身從空隙間跨了出去。
在踏出狗舍鐵栅欄的瞬間,郁白含渾身一松。
接着,他向林中一路狂奔而去。
·
郁白含按照腦中記好的方向穿過樹林,高大的林木在身側極速倒退。
他心髒在胸腔裏怦怦跳動着:
沒想到為了盡情瑟瑟而鍛煉的身體,有一天居然會用在逃生上!
往前飛奔出一大截,漸漸遠離了司家的地盤。前方已經能看到樹林的邊緣,林外的公路上隐隐傳來一陣車輛由遠及近駛來的聲音。
郁白含在加速的心跳中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輛彪悍的越野從樹林外的公路上卡着點沖了過來,一個急剎停在路中央!
郁白含剛順着泥坡滑下去,車後座就被“嘭”地推開,一只手伸出來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拉了上去——
噗通!心跳在驟然加速中跌入實處。
下一秒,他就被熟悉的擁抱牢牢擁住。
陸煥低啞的嗓音混着急促的呼吸落在他耳邊:
“接到你了。”
郁白含心口一動,反手抱住陸煥寬厚的肩背。兩個人的心跳都又急又重,在相擁間緊貼在一處。
鋪天蓋地的安全感将他裹住。
他往陸煥肩頭埋了埋,“嗯。”
後座車門很快關上。
陸煥沉聲對前方開口,“走。”
越野車轟然發動,順着公路駛離郊野。郁白含自陸煥肩頭擡起身,這才看見對方面上壓抑而緊繃的神色。
從他進入司家老宅開始,到反向催眠司延停,再到翻窗逃生。
每一幕都被陸煥看在眼中。
他們陸學長不知道擔心成什麽樣了。
郁白含伸手,安撫地捏了捏陸煥的耳朵道,“你看,玩的就是心跳。”
陸煥,“……”
他将人深深盯着,片刻呼出口氣,低聲道,“差點被你玩得心不跳。”
郁白含咯吱一樂,湊上去貼在陸煥心口,“我聽聽跳沒跳。”
陸煥伸手按住他的後頸,細細摩挲。
強健有力的心跳貼着耳廓傳來,一聲聲像是撞擊在耳膜上。
郁白含閉上眼,環住陸煥的腰。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後車廂裏彌漫着靜谧的氣氛,歲月靜好。
隔了半分鐘。
陸煥伸手将悄摸着往下滑的人一拎,垂眼看去,“你在往哪裏蹿?”
郁白含羞澀地坐正:哎呀,被發現了。
他轉移話題般往周圍看了一圈,透過後方的玻璃,只見越野車後面還不遠不近地跟着好幾輛車——應該是陸煥帶來的人。
他又往駕駛座看了一眼,是張生面孔。
“這是哪位兄弟?”
背着白含找了新的家人?
陸煥說,“臨時雇來的車手。萬一情況不對,就直接開着車闖進司家老宅裏。”
郁白含贊嘆,“生猛了。”
說吧,到底偷聽了馮叔多少狗血小說?
正贊嘆着,他的手忽然被拉過去。
手心攤開,一片磨紅,陸煥頓時眉心皺起來。
“沒事。”郁白含看了眼手心,袖口處又滑出那枚鯨魚墜。他說,“對了,追蹤器是不是可以關掉了?”
“嗯。”陸煥應了一聲,将他手上的追蹤器關上,又說,“回家擦個藥。”
這會兒渾身的疲憊都湧上來,郁白含就往蘿蔔坑裏一栽,“好。”
越野車一路駛出公路。
遠離了身後那座龐然大物般的司宅。
而與此同時,無人踏足的催眠室裏,司延停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聽着自己的聲音,思緒逐漸潰散。
催眠的錄音已經播到了最後:
“當你再次醒來……”
“你的大腦,将會回歸一片空白。”
·
回到陸宅已經是兩小時後。
郁白含在路上淺眯了一覺,這會兒被陸煥叫醒,就跟着人下了車。
一下車,他便看秦倫正站在陸宅門口。
看見他時,秦倫剛硬的面容一柔,朝他笑了笑,“小少爺,了不起。”
郁白含不客氣地指指點點,“那還用說~”
秦倫,“……”
陸煥朝秦倫說了句“辛苦了”,然後伸手拉過郁白含走進主宅。
兩人進了門,郁白含将懷裏的檔案袋掏出來,“這個你拿着吧。”
陸煥将他拉到客廳沙發坐下,伸手接過檔案擱到一邊,又叫馮叔拿了醫療箱過來,然後沉着眉低頭給郁白含上藥,“一會兒再說。”
手心的擦傷不算很嚴重。
但被藥水一染,就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郁白含看陸煥垂着眼,薄唇抿得很緊:喔,保衛蘿蔔的陸指揮心疼他的黃金蘿蔔了~
他歡快糾正,“你表現得像是我要被截肢了。”
陸煥擡眼朝他一瞥。
郁白含繼續道,“皮外傷而已,至少心理問題已經根治了。”
他說着抵上陸煥的額頭蹭了蹭,“謝謝我們陸指揮幫我。”
他今天終于親手摧毀了那片陰霾。
陸煥看着他的眉眼,靜了片刻,“嗯。”
…
擦完藥,兩人上樓回屋換衣服。
郁白含手上有傷,就舉着手任陸煥給他擺弄。
陸煥低頭替他将身上的衣服換下。長袖的上衣搭在床邊,休閑褲一落堆疊在腳下。
他又往郁白含身上看了眼,确認着還有無別的傷痕。
郁白含被看得小臉一紅。
這會兒天光大亮,他還從沒這麽坦誠地被他們陸指揮大大方方打量過……
光蘿蔔在原地杵了幾秒。
随後,郁白含沒忍住心癢癢地貼過去,伸手摟住陸煥的肩,擡了條腿蹭上。
陸煥頓時一愣,呼吸重了幾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過去:?
郁白含沒羞沒臊地嘀咕,“你的蘿蔔立了大功,就沒什麽獎勵麽?”
斜落的日光下,他的身形清晰又漂亮。
一股熱浪騰地沖上陸煥的臉頰。
他低眼看着窩在自己懷裏的人,一雙手擡起來停在半空中,卻沒摟上去,像是相當害臊一樣。
“……什麽獎勵?”
郁白含盯着眼前那枚紅得快滴血的耳垂,湊過去吮了一下。身前高大的身影驀地一震,滾熱的溫度抿在他唇間。
他含着陸煥的耳垂,黃撲撲地明示,“鍛煉成效都這麽好了,是不是可以內~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