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家的墓穴已經不單單關乎到他們章家的興亡。
再次來到這座墳墓, 周邊已經戒嚴了。
寧思韶帶上了牧南星,他與陵游商榷後,決定仍由他來解決這座墓, 而陵游則會在靈穴陣法被破時,尋找陣法另一端的源頭。
來到墓穴前, 在寧思韶示意下,牧南星按照原本的計劃, 将兩套陣旗插在正确的位置。
陣旗插好, 寧思韶擡頭看向天空,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色驟然變成烏雲密布, 這座墓位于寧海市,那些人自然要就近截取寧海市居民的氣運,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的命運與這座墓相連。
“寧哥, 好了。”牧南星站在寧思韶為他留的安全位置,朝寧思韶道。
寧思韶微微點頭,随即開始做法。
晴朗嚴肅的聲音飄蕩開來, 經文聲中, 墓□□眼可見地發生了一些變化,那塊刻着章氏夫婦名字的墓碑忽然開裂,然後倒在地上, 緊接着狂風在墓上方刮起, 沙石亂飛, 塵土迷蒙,将整座墓穴遮掩起來。
寧思韶手持陣旗主旗, 死死盯着墓頂, 待到風乍停, 立即翻身而上, 将主旗插在了墓頂正中的位置。
陣法已破。
嫉妒寂靜中,一股巨大的、混雜着無數複雜情緒的力量沖天而起。
悲憤、恐懼、喜悅、貪婪,殺意,愛意,憂慮……
人間百般愛憎惡,如同巨浪一樣,将在場的兩人徹底淹沒。
巨浪中,寧思韶靈臺清明,他回頭看向牧南星,便見牧南星直直站在那裏,緊閉着雙眼,面色慘白,表情痛苦。
他臉色一變,拿出一張符紙,施力隔空貼在了牧南星的心口處,牧南星痛苦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集中精神,穩住心神。”寧思韶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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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奔散的氣運有主的回回到原主身上,無主的便會擴散在天地間,慢慢進入因果輪回之中。
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截取那些無主氣運中的一部分,為牧南星固神去煞。
從懷中取出另一面旗,他轉身回到牧南星身邊,将一套改良縮小版的陣旗按照方位圍着牧南星插好,然後将主旗插在牧南星腳下。
兩套旗陣呼應,無主氣運如旋風般朝這邊湧來。
寧思韶看着牧南星按照自己所教的方式,将這些氣運全都引導到自己身上,欣慰的同時又隐隐有些憂慮。
牧南星年紀還是太小,這樣做總歸是有些危險的,只是這小孩十分聰慧,若不是他小孩一樣喜歡粘着自己,寧思韶簡直覺得他不像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孩。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靈穴中的氣運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有被困在牧南星身邊的仍然十分濃郁。
擡頭看看即将下山的太陽,寧思韶輕嘆了口氣,不知道陵游那邊情況如何,幸好這段時間沒有意外,不然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着牧南星自己一個人在這裏。
就在最後一絲光線被夜色吞沒時,牧南星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寧思韶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梁蒼山的人發來了消息。
不過他們發不發這條消息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東南方向,一股煞氣沖天而起,距離幾十公裏,寧思韶能清晰地感應到這煞氣的濃郁。
剛睜開眼睛的牧南星,半來已經變得紅潤的面色,突然又慘白起來,他死死握着拳頭,看向了東南方。
那個方向……
是他熟悉的、渴望的東西。
寧思韶仔細推算了一下,不僅皺起了眉頭,按照他的推算,這股煞氣竟然木家老宅附近。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在老宅過夜時,那個奇怪的夢,還有院子角落裏輩分封印的煞氣。
今天的事不能帶木元嘉,那家夥就回老宅陪木老爺子去了,如今怕是和木老爺子都在老宅裏。
“身體怎麽 嚟樣?”寧思韶有擔心木元嘉和木老那邊會出事。
牧南星笑道:“我感覺很好,寧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先回市裏,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去老宅找元嘉。”寧思韶見他無恙,便帶着人離開了這裏。
靈穴已經被破壞,沒有任何價值了,從此這裏就是一塊普通的土地。
回到市裏,也許是因為天氣原因,路上比平時蕭條許多,将牧南星送回住處,寧思韶囑咐他好好呆在家裏,便坐車趕往老宅。臨走前,他從書房拿出了這些天一直在準備的東西。
路上,看着窗外閃爍的霓虹和,寧思韶微眯起了眼睛。
木家老宅……
他那位所謂的“亡夫”,和老宅角落裏的封印脫不了幹系。
趕到煞氣附近,寧思韶聯系陵游,卻發現幾分鐘前還能聯系上的人,卻莫名其妙失去了蹤影,再找梁蒼山其他人,除了為參與此次行動的那對師徒,全都不在服務區。
寧思韶皺眉,有陵游在,那些人不該出事,他看不出陵游的深淺,但能感覺到此人很強,若連陵游都一聲不響地栽進了這裏,那他也要更加謹慎了。
距離老宅還有兩條街時,寧思韶看到周圍已經出現了問題,兩道街上此時行人不多,但僅有的幾個路人全都神色迷離,搖搖晃晃,一副喝醉了酒的樣子。
再往裏,老宅街口,四五個人正瘋狂扭打在一起。他們目色赤紅,表情猙獰,瘋狂地無差別攻擊着身邊能夠得着的所有人,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一副非要致對方于死地的樣子。
寧思韶快速上前,敲暈了幾人,并将清心符折成三角,放在他們貼近胸口的位置。
安置好幾人,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巷子裏面。
煞氣濃而成紗,籠罩着整座院子,逸散開來的煞氣肉眼可見,觸手可及。寧思韶伸出手,他感應到了這股煞氣,濃郁卻十分熟悉。
眼皮一跳,他心底發沉。
牧南星。
他一直不曾探究過,但心裏也有猜測。
穿好法衣,他從包裏拿出一塊八卦鏡,朝老宅走去。
走入煞氣中,寧思韶瞬時便陷入了如罡風一般的煞氣攻擊,若不是他本身功力深厚,如此濃重的煞氣會瞬間穿過他的屏障,将他碾碎成泥。
然而即便是他,走在這條巷子裏,也只覺幾十米的路卻如同天塹一般,太長太遠。越靠近老宅,煞氣越濃烈,到了最後十幾米,他甚至無法移動自己的腳,稍微動一下,身體就會立即失衡。
八卦鏡表面慢慢出現裂紋,在踏入十米範圍時,它終于發出一聲哀鳴,咔嚓一聲,碎成了滿地殘渣。
寧思韶扔了鏡框,再次伸手從布包裏拿出一根拂塵。拂塵輕揮,眼前便暫時出現一陣清明,他抓緊時間迅速往前走了一步,那片清明又仿佛幻境般消失不見。
沒有八卦鏡護身,他處境越發艱難,一步一步走得無比煎熬。
就在拂塵寸寸斷裂之際,他終于走到了老宅大門前。
一掌打在木門上,厚重的楠木仿佛兩片紙一樣,輕飄飄倒向門內,然後轟然落地。
踏入老宅的一瞬間,那些煞氣全都消失了,院子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幹淨。
很幹淨,就像被抽成了真空一般,牆角的花依然開得豔麗,門前的水缸裏錦鯉還在擺尾游動。
只是幹淨得過了頭,也會給人一種邪異的感覺。
寧思韶将手中的拂塵杆子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如同鞭炮的引信,一聲輕響過後,耳邊便猛然激起一陣陣連綿不絕的轟鳴。
靈氣爆開,山峰倒塌,煞氣蒸騰
嬰兒啼哭,牙牙學語,失望哀啼,憤怒質問。
絕望輕吟。
牆角的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落了一地正開的豔麗的花瓣,寧思韶走過去,彎腰将一片花瓣拾進掌心,花瓣根處,竟然流出了點點豔紅。
“寧哥。”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寧思韶長嘆一聲,握住了手掌中的花瓣,紅色染紅了他的掌心,順着掌紋流出來。
頭發銀白,身穿一身睡衣的少年走過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握着的手舒展開,用手裏的手巾輕輕擦拭着掌心的紅痕。
“髒了。”怎麽擦也無法完全擦掉那些花瓣的顏色,少年有些苦惱地皺眉,略帶着撒嬌意味道。
寧思韶像往常一樣,伸手揉揉他的頭發:“我說了,讓你在家好好待着。”
少年擡起頭,猩紅的眼睛裏帶着親近的笑意,他道:“寧哥,你除了學不好英語,一直都比我更聰明的。”
“所以你也知道,人各有命,有的人,生來就是罪孽,就該去往他該去的地方贖罪。可是,寧哥,我真的舍不得你,原本我一無所有,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将我排斥在外,就是為了這一天,我消失了也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困擾。”
“他們不會傷心不會難過,甚至不會記得有這麽一個人。但是寧哥,後來你把我撿回去了。”
少年一直笑着的臉上留下了淚水:“太難受了,我一無所有時毫無留戀,但現在不行,很痛苦。寧哥,我……我喜歡……”
寧思韶有些發愁地啧了一聲,他拍拍牧南星的臉蛋:“你這苦情戲演的我難受。”
?
牧南星嗚咽聲被噎住,打了個嗝。
“事情只是變得有點兒棘手,又不是解決不了,哭什麽哭。”寧思韶伸手把人推到一邊兒,蹲下後仔細檢查着上次的陣法。
完全被破壞了,被鎮壓的東西如今就融在這鋪天蓋地的煞氣中。
“能感應到他的存在嗎?”寧思韶回頭詢問。
牧南星抽泣了一下,點了點頭:“但是很多,到處都是。”
“那就将這些煞氣全都封印回去。”寧思韶不以為意。
他将布包打開,裏面林林總總各色刻滿了花紋的奇石、奇木。這些天掙到手的錢,全都換成了這些東西。
第一次将這煞氣簡單封印起來後,他就已經開始準備将這裏徹底封印。原本按照他的計劃這裏還能撐至少半年,然而那群人利用幾處大墓,妄圖借陰氣、煞氣以及人間生氣攪動是非,引得這處本就薄弱的封印提前破碎。
他來的路上将這幾次事發地點仔細推算,即便不知道那些人除了這幾處是否還在其他地方動了手腳而不為人知,但他也已經推算出,木家老宅才是他們最終的目标。
至于為什麽,大概是想得到這股力量吧。
将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擺好,寧思韶拉過牧南星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劃了一刀,鮮血淋過那些石頭木頭上的符文紋路,又漸漸隐去。
一股甜膩的血腥味兒彌散開開,血色薄紗随即從這處角落彌漫。那些煞氣如同餓虎撲食般,以極為迅速的速度瘋狂朝這小院子湧進來。
兩人迅速往右側靠在了牆上,寧思韶緊緊抱着牧南星,将他的臉按在自己懷裏。被抱着的牧南星往他懷裏縮,悄悄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憤怒的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牧南星忽然從寧思韶懷裏擡起頭,看向牆外的一個方向,他輕聲道:“寧哥,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