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市場旁邊
堅古城包括地面與地下兩個部分，上一任領主的封城令還未結束，因此位于山體外的地面部分目前是廢棄的，只留下定期輪換的偵察兵防衛。那裏一直是戰略緩沖，可以遲滞敵人，或者作為追擊時的出發平臺。
第一層是堅古城真正的防線，這裏有經過神術加強的穩固城牆，大量陷阱，還有永遠堅韌不拔的堅古族人。領主的城堡就設立在這一層，在共同抵禦外敵時起到先鋒帶頭作用。依次向下，會有生産生活區、倉庫區、種植與冶煉區以及礦區。每擁有四層，便有資格建立一座正規的奧力神殿，一方面彰顯堅古族人的生活和勞作是多麽欣欣向榮，另一方面也是用這種表現向奧力大神申請神佑。
在沒有外敵威脅的時候，一層領主府附近便是熱鬧的集市。它曾經也有過長久的輝煌，無數領堅古族感到驕傲的物品，尤其是精致的武器和符文器具，無不讓商人們趨之若鹜。但是現在，尤其是經歷了六十二個封閉年後，它早就沉寂下來，僅作為城中居民以物易物的場所而存在。
市場的蕭條，也讓領主府變得冷清。這裏是尼爾家族世代居住的場所，高牆之間是迷宮一樣的陣地，據說這裏面還隐藏着不需要飲食和呼吸的強大守護者，它從未被攻破過。堅古城以堅古族命名，所有身體圓滾滾，靈魂又硬又方的堅古族人都是發源于此，而尼爾家族是最初的領主，一直延續至今，在族內備受尊崇。
尊崇——面子上是有的，但從實力的地位出發，尼爾家族早已衰敗而邊緣化了。
孩子少就會衰敗，這一代作為領主的尼爾家只有身為女性的甘勞妲·尼爾。她是上一代領主，被尊封為“追風者”的艾格·尼爾族長的妹妹。堅古族的領主權力向來是傳男不傳女，但六十二年前，艾格·尼爾在與魔鬼的戰鬥中傷重而死，被逼無奈下達了封城令，并将領主的權力轉交給自己的妹夫——以完全入贅、改姓為前提。于是，甘勞妲·尼爾的丈夫，安托萬·普萊巴四世更名為安托萬·尼爾，成為現任堅古城領主。
他正與自己的妻子在領主城堡三層的一個平臺上，兩個人促膝而坐。他在擦拭一面用黃金戰錘圖案裝飾的精鋼盾牌，上面雕刻的“不錘不器”家訓被擦得熠熠生輝。在做領主的這六十二年裏，安托萬可以說是兢兢業業，做到了公平努力，大家挑不出什麽錯來。而他與妻子的感情甚好，這麽多年為尼爾家生下了四個孩子，第五個也在肚子裏預備好了，這完全打破了之前尼爾家幾代人少子的枷鎖，也為他帶來了額外的信任。
對目前的生活，甘勞妲感到滿足。對，如果只看吃喝用度，那肯定不如一百年前她還是孩子的時期。但封城的命令是哥哥下達的，又不是自己的丈夫。現在雖然吃不好，但總還是能吃飽，而她更看重精神上的滿足。孩子們健康成長而且都在身邊，安托萬也不用着急去和魔物進行“契約之戰”，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目前的情況。
剛剛把孩子打發出去玩兒，甘勞妲難得享受這段兩人時間。她靜靜地坐着，膝蓋上放着一件舊盔甲，身旁是打磨與修理的全套工具。她來修補盔甲，就像她丈夫在打磨盾牌一樣，都是生活中的小樂趣，可以放松精神，舒緩情緒。兩個人聆聽着對方的工作聲和呼吸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屬于他們兩個似的。
這時，一陣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從城堡外傳來，越過城牆迷宮，盤旋到她的耳邊。“好久沒聽到這麽激烈的符文錘擊了。”甘勞妲放下盔甲甲片的綁線，側耳聽了一會兒，說道：“不知道是誰家正在打造符文裝備。”
“矮人氏族聯合會來信了，昨天送到了外城防線。”安托萬說起了毫不相幹的話。
甘勞妲心裏一驚，穿索針失手掉在地上。“千萬不要是蓋魔城的消息。奧力大神發發慈悲吧，千萬不要是蓋魔城的消息。”
“不是那裏的，你不要過分緊張。你的哥哥，這裏的前任領主死在蓋魔城，我完全沒有那個打算。”安托萬繼續擦拭盾牌，沾着蜂蠟的抹布在金屬上發出吱吱的響聲。“是與秘納米利斯——世界之冠有關的消息。矮人氏族聯合會提醒我，這一次輪到尼爾家族派人去世界之冠那裏參訓學習了。”
“不去，封城令還沒解除，一個孩子也不能去精靈的地盤。”甘勞妲搖搖頭，捏緊了拳頭。“如果當時精靈能夠進行救援，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和人力，我的哥哥就不會死了！也是他們——那些尖耳朵的白皮——之前扣住了屠龍箭沒發下來，才讓艾格身邊的近衛隊損失慘重。現在精靈又想着教壞我的孩子？這不可能！”
“我已經回信答應了，”安托萬低頭看着盾牌，不錘不器四個字仿佛和他更加親近。“這一次，矮人氏族聯合會說的非常清楚，如果尼爾家不能尊重當初的約定，繼續用封城令搪塞，那麽氏族聯合會中的席位便很難繼續保留了。”
“他們敢！”甘勞妲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腳踢飛了安托萬手裏的盾牌，說道：“這裏是堅古城，堅古人的發源地，尼爾家族是堅古人的最初守衛者，也是永恒的守衛者。他敢剝奪尼爾家族的權威，就是把自己排除出堅古人的社會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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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牌在地上翻滾，發出嘩啦呼啦的響聲。安托萬彎下腰，捏住盾牌的邊，将它重新撿起來。“親愛的，有名無實的情況多了，他們有的是辦法。尼爾家族不缺名，只缺實際，就像一個快要餓死的國王，這是不受重視的。我已經權衡過了，這是一次好機會，我們可以派達貢·奧力森去，他也是尼爾家族的孩子。”
“他不能去。”甘勞妲猛吸了一口氣，說道：“讓方特恩去，就說他成年之後就會去。”
“方特恩才十八歲，還要四十二年。”安托萬将盾牌靠牆放好，雙手抓着甘勞妲的胳膊，說道：“只有家族成年的孩子才能去世界之冠，達貢正合适。我準備給他尼爾的姓氏，這樣矮人氏族聯合會也說不出什麽來。”
甘勞妲的語氣突然軟下來，說道：“你……你要給他尼爾的姓氏？”
“對。有什麽不可以？他是你哥哥收下的養子，又專門囑托帶回尼爾家族教養，這個命令與封城令寫在一起，上面有領主的印鑒，也有奧力神的聖徽印，具有同樣的約束力。”安托萬摸摸妻子的胡須，安撫她道：“就算他姓尼爾，也不在領主的繼承序列中。能夠獲得這個充滿榮譽的姓氏，對他以後的發展也很有好處。”
“不行，還是不好。若是去了世界之冠，堅古人就會變成笨蛋和廢物。”
“之前是出過幾個笨蛋，但是也出過堅古族的英雄人物。那是一個訓練所，又不是蓋魔城，至少沒有生死的危險，而且我認為達貢不會變成笨蛋的。哪怕堅古族的那一部分要變成笨蛋，魔物血統的那一部分也不會答應。”
“你去把信追回來，或者準備讓萊萬科去吧。若是按照古老的禮節，應該是領主繼承人去世界之冠訓練。萊萬科二十年前就成年了，他也絕對不會變成笨蛋。”
“如果你這樣想，那麽就把手裏的盔甲按照咱們大兒子的體型進行修改吧。”安托萬的話在甘勞妲的心上造成了重擊。“如果不能獲得氏族聯合會的幫助，咱們就無法在封城結束前恢複實力，堅古城和咱們尼爾家族就會更加危險。”
“達貢想成為一個獵人。讓他當獵人挺好的。”
“一百二十四萬升糧食，你自己衡量一下。”安托萬嘆了口氣，說道：“達貢，最多只是挂着尼爾姓氏的奧力森，但你總不能把他看的比咱們兒子還重要，甚至比整個堅古城的未來還重要。如果你想不通，那就去想。成人儀式之前還有短時間，我希望能夠看到達貢體型的盔甲，而不是讓咱們的萊萬科穿那東西。”
“他們兩個體型一樣。”
安托萬搖搖頭：“不，他們相差很大。”
領主提着盾牌回屋去了，這面家族的盾牌被甘勞妲踢凹了一塊，但他今天沒心情進行修理。城市目前的狀況岌岌可危，若不恢複對外交通、解除封城令、重開商貿，只怕要坐困愁城、吃光等死了。
他沿着臺階離開平臺，身後又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堅古城原來的特産就是符文裝備，這種叮當的敲打聲曾經如同瀑布的流水一樣，可以終日激蕩、缭繞。
“是有幾年沒聽到了。這是誰家購買了符文裝備？這個時候，會不會和成人儀式有關？”安托萬的心裏，達貢與托蒙德的名字馬上就要浮現出來，卻被匆匆趕到的衛兵擾亂了思緒。
“又有信來？”他接過信封一看，臉色立刻就變了。信件上蠟封的印記非常清楚，那是他本家普萊巴家族的徽記。仔細分辨，可以根據一些只有家族人士才知道的細節變化得到更具體的信息。
信件來自他的姑媽，也就是現在的矮人王後。
他們過去就不親密。突然來信，裏面估計沒什麽好事。
“唉，別再給我添亂了。這個堅古城，真受不了更多的折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