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依照馮氏的話說,崔櫻沒有身為長姐的擔當,只顧着自己在花會與自己未婚夫婿玩得高興,也不管自己年幼的弟妹就事先獨個回來了。
崔源是個小郎,不肯到他阿姐的女郎堆裏去玩,二人在同院卻不同的位置各自交際。
太陽落山時,崔源覺得時候不早,該回去時,就發現園中已經沒了他阿姐的身影。
等到天黑還沒等到崔玥現身,崔源這才感到事态不對,急匆匆的命家仆送他回家告訴馮氏。
馮氏立馬派府下人去找,又抓着崔源問了當日的情況,得知崔櫻早早回了府裏,便又讓身邊的婦人去她院裏問個明白。
結果婦人無功而返,說是崔櫻此時還在屋內安穩睡覺,起不來見她,馮氏便一下怒火中燒,這才帶人闖入崔櫻的院子裏。
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出鬧劇。
崔櫻身子單薄,不敵馮氏的拖拽,她此時着的是裏衣,外面天色黢黑夜風清寒,她扒着門檻求馮氏,“細君,容我換身衣裳。”
她要是衣衫不整的被馮氏拖到前院去了,在整個府裏的下人面前哪還有臉。
“你阿妹不見了你還有心思打扮?崔櫻,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不成,是你打扮要緊,還是你阿妹安危要緊!”
落缤費了一番力氣沖破兩個婦人的阻攔,伸手護在崔櫻身旁,呼吸粗重的道:“女郎今日因身子不爽利才提前回府,這事女君也知曉,還命人熬了藥送過來。夜寒了,女郎身子孱弱,還請細君讓奴婢為女郎更衣。”
馮氏冷冷看着她道:“賤婢,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細君!”
崔櫻一聲怒喚,令氣氛瞬間變得安靜。
她定定的與馮氏對視,從她手裏悶聲的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細君是想我儀容不整的去尋崔玥嗎?我只是換身衣裳,并非是逃避責任。耽誤的越久,說不定就越晚才能尋她回來。”
落缤自小與她一起長大,雖說是仆人的身份,但感情上崔櫻待她已然如同親人一般,哪裏肯讓馮氏辱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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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能将阿玥原原本本安然無恙的找回來。”馮氏面無表情的往她和落缤之間逡巡一圈,沖她帶來的下人道:“還愣着作甚,都出來,讓我們崔府的嫡長女更衣。”
平日馮氏對她态度平平,也不苛刻,表面功夫過得去就好。
沒想到因為崔玥出事,她竟然連做樣子的功夫都不肯了。
落缤往院裏掃了一圈,崔櫻院子裏的下人因為來的是府裏的細君,郎君的正妻,不敢真正的阻擋,這才給了馮氏闖進來的機會。
說到底還是主母比府裏的女郎恩威更重地位更高些。
落缤氣憤,“等府裏來了新人,奴婢就去管事的那裏換了他們,沒個忠心的,忘了自己是在誰的院子裏伺候。”
崔櫻倒是愁眉不展,更多的是對崔玥不見的事而擔憂。“別說了,快些換好衣裳去瞧瞧到底怎麽回事。”
馮氏在前院等着崔櫻過去。
她一到就看見了從旁人府上匆匆趕回來的父親,崔崛正在安慰在他懷中哭泣的馮氏,即便聽見身邊人通傳,也顧不上崔櫻。
崔櫻只好自己上前行禮,“父親,細君。”正在哭着的馮氏聲音漸小,卻不搭腔。
崔崛不知聽馮氏說了些什麽,在看着崔櫻時臉色并不大好。
他質問道:“你們姊妹今日是一同去的花會,為何你回來了,你阿妹卻沒回來。”
馮氏從他懷中擡起頭,側臉餘光瞥着崔櫻,聲音沙啞的說:“你現在問她這個還有甚麽用,我阿女就能回來了?左右不是一個肚皮出來的,她與阿玥親近不起來也不稀奇。”
這話說得誅心,一時不僅讓崔崛想起往事,還讓崔櫻念及自己的母親,一下傷了兩個人。
“不是同母所出又如何,她與阿玥都是我的女兒。”崔崛面色不虞的對崔櫻道:“我素來教你們,姊妹之間是共根同蒂的幹系,不可心生不睦,你今日是怎麽回事,為何棄你弟弟妹妹于不顧,反倒先回府了。”
崔櫻平白無故受到指責,心尖酸澀,“父親錯怪我了,我從阆苑出來之前,見過阿玥最後一面,她同阿源當時與馮家姑母女郎在一塊。我因身子不舒服,便想回府休息,她說還要再玩一陣,我見她有人照顧,便……”
馮氏打斷她,“明明是你照看弟妹不周,為何要将錯處怪到我娘家人頭上。”
崔櫻語塞,她說得都是事實,她也不知道崔玥是怎麽不見得,馮氏即便怪她也沒什麽用,還不如多派些人,或是報官去找崔玥。
“父親……”崔櫻忽然想起來什麽,向正對着馮氏好言相勸的崔崛道:“既然阿玥是在阆苑不見的,何不再去阆苑尋呢,顧行之是阆苑的上官,底下人負責巡視,說不定能找到阿玥。”
馮氏:“顧行之是你未來夫婿,你去求他,讓他幫忙找我阿女回來。”
崔崛看了眼抹淚的馮氏,起身走到崔櫻面前壓低了音量說:“你也瞧見了,你母親她現在心緒不穩,容易激動,她是擔心你阿妹情有可原,你不要怪她。”
崔櫻苦澀道:“父親難道也認為,阿玥不見與我有關,是我的錯?”
她不是不為崔玥不見了感到着急,雖然她與崔玥關系并沒有到姐妹情深的地步,但到底是血緣上的親姐妹,她也不想看見崔玥出事。
可現下怎麽都将崔玥不見得責任都怪罪到她身上了。
崔崛臉色一變,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人,“都這個時候了,還要分誰對誰錯不成,你阿妹現在是找不見人了崔櫻,她要出什麽事,你于心何忍?你母親她不過說那幾句話,你大度點也不成?!”
崔櫻聽見“你母親”三字只覺得刺耳,“細君是崔玥的親娘,我的母親到底是誰,父親難道忘了。”
“崔櫻!”
崔崛呵斥,聲音大的一下令廳裏其他人都驚訝的看過來。
崔櫻一看崔崛的臉色,就知道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可她說的哪裏不對,馮氏從未拿她當自己女兒那樣看待過,她也沒辦法認馮氏做母親。
崔崛咬牙切齒的訓斥她,“你敢頂撞你的父親!”
“跪下。”
崔櫻渾身一抖。
崔崛怒聲指地,“給我跪下!”
崔櫻咬着唇,最終跪在崔崛面前。
這時,外面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崔源在前頭跑着,後面跟着一道來通風報信的管事和仆從,“父親,阿娘!阿姐找到了,找到了!”
馮氏聞聲從椅子上起來,被人扶着迎上去。
崔櫻仰頭看着在她面前的父親,威嚴的臉色一下變得驚喜無比,反應與馮氏一樣,飛快地擦肩從她身旁走過。
對還跪在地上的她不聞不問,相較之下,崔玥才是父親他真正疼愛的女兒。
廳外一下變得熱鬧起來,沒有崔崛命令,崔櫻不能起來,只能轉過頭聽着外面的動靜。
崔源激動不已的大聲道:“不用派人去尋了,送阿姐回來的人,是太子殿下。”
不多時,崔玥便一步一步跟在一個高大人影的身後,滿臉仰慕和羞澀的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阿娘!”崔玥撲進馮氏懷裏,接着便是衆人的好一陣噓寒問暖。
崔崛上前拜見賀蘭霆,“多謝殿下送小女回來,臣感激不盡。”
其他人跟着跪了一地,等到賀蘭霆開口之後才起來。
賀蘭霆:“孤在京兆府查案,令媛遇到麻煩,被京兆府下的衙役所救,碰見孤便順道送她回來了。”
他逡巡一圈面前的衆人,沒有瞧見那張熟悉的臉,目光淡淡一掃,繞過他們,看向廳內。
崔崛和馮氏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面上不約而同的一怔。
崔櫻還跪在裏面,削薄的身影孤孤單單的,她大概也是沒想到賀蘭霆會望進裏面來,回頭閃躲的動作狼狽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