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崔玥:“大母慣會偏心!到底出了什麽事,還要太子同顧兄兄同來賠罪,崔櫻若是不願要這門親事,那就不叫她嫁了,我看沒了顧兄兄,誰還會要她!”
崔玥一回房便洩憤的揪下幾朵花,扔在地上,抱怨的念念叨叨。
馮氏在她身後不贊成的挑眉,警告的逡巡一圈屋內的婢女們,“都下去。”
“阿玥,謹言慎行,你怎麽還是這副驕橫的性子,長此以往,是會吃虧的!”
馮氏面色嚴厲,崔玥撒嬌的擠進她懷中依偎,“不會的,我就只在我屋裏說說,她們不敢亂傳的。再說,阿娘你才是我們崔府的細君,比前頭那個好多了,主母和嫡女在自己家說話,還要擔心什麽。”
崔玥:“阿娘,你說,崔櫻在和顧兄兄鬧什麽呢。”
馮氏抱着她,意味深長的道:“還能有什麽,男女之間,無非是那點子事。”
“阿娘是說?”
“崔櫻不是說顧家的怠慢她麽,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怎會輕易怠慢?定是還發生了別的,看來,顧家那位兒郎,對她也不怎麽樣。”
春期有晴有雨,臨到夜裏,雨珠敲打在翠竹上的脆響淅淅瀝瀝,屋內開了一扇窗,明燈上的仕女挑花淺笑,屋檐犄角隔開外面的風雨飄搖。
崔櫻便是坐在窗邊的桌案前,手執着書看着搖曳的竹葉發起了呆。
落缤端着烹好的香茶進屋,見崔櫻還在游神,腳步越發輕緩小聲。
“不知道這世上,除了人,這些生靈是否也有讓人意想不到的苦惱。”
崔櫻偏過頭,沖擔憂的望着她的落缤輕輕一笑,她梳洗過了,披着發穿着就寝的衣裳,隐隐可見玲珑身段,秀白的臉,削薄的肩膀,有種黑夜裏穿過風雨氣息帶來的脆弱感。
“今日大母私下裏同我說,阿翁為了顧行之怠慢我的事,在顧将軍面前提了幾句,回去後顧将軍便訓了顧行之一頓,還使出了家法。”
崔櫻明眸濕潤的看着落缤,“阿翁叫我好好想,實則是想我嫁給他的吧,論條件,顧行之是上上人選,阿翁說得對,沒有顧行之,還有李行之,我也不一定能遇到真不嫌棄我的人。他家世好,前途似錦,又是太子表弟,未來三代都不會走下坡路。他再嫌棄我又如何,只要我姓崔,只要我嫁過去是他四房的主母,只要我背後站着崔家,他就不能怠慢我分毫,他外頭那些莺莺燕燕再多,也威脅不了我的地位。可是落缤,我曾經拿他當自己一生一世的夫君,我也想與他琴瑟和鳴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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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缤嘴唇嗫嚅,想說安慰的話,崔櫻卻好似已經不需要了般,落寞的捧起茶潤了潤喉,“是不是顧家又送賠禮來了。”
落缤看向桌案上那封帖子,“都命人收起來了,女郎,這封賞花的帖子是否該看看,去與不去,都同顧三夫人回個話?”
崔櫻:“明日再說吧,我書還未看完,賞花,不是還要等一兩日嗎?”
落缤便沒再勸了,“春夜清寒,奴婢去給女郎溫衾。”
崔櫻将書輕柔的翻頁,一人坐在桌前摒棄雜念,期望能短暫的逃避這些煩心痛苦的事,渴望獲得片刻的安寧。
隔日不經落缤提醒,崔櫻便抽出壓在硯臺下的帖子,執筆開始考慮該怎麽回應明氏的邀請。
上面寫了賞花的日期地點,明氏還細心的說了請了哪些人同去,并在末尾用期盼的口吻叮囑崔櫻一定要來。
隔着輕薄瑩白的紙張都能感受到明氏的殷切,崔櫻凝神,剛要下筆,就聽見屋外有動靜。
落缤率先出去看看,過了會竟然同下人一起帶了盆花回來。
她走在前頭,命人小心別碰壞弄髒了屋裏的東西,見崔櫻尋聲望來,指着花道:“女郎,有人送來這花,聽門房說,是點名要送給女郎的。”
崔櫻眼睛看着那株靈氣逼人,花蕾已經綻放,豔絕姝冶層層漸染的牡丹,疑惑的問:“可知是誰家送我?”
一個面熟的經常往崔櫻院子跑腿的下人道:“送來的人沒說,看他衣着也非普通人家的仆從。”
落缤:“會不會是顧公子……怕女郎不肯收,才沒道出來路。”
倒是有這種可能,崔櫻再看那盆牡丹,便覺得送它的人像是在嘲諷她,牡丹乃花中之王,貴不可言,她崔櫻在京畿貴女當中,那是平平無奇,還會受人非議的笑話。
“擡下去吧。”
“女郎?”
落缤立馬差人将花擡了出去。
“瞧瞧,這是做什麽,好好的花不擺在屋裏,怎麽挪出來了。”崔玥邁進院子裏,面帶笑意的看着這一幕。
屋內崔櫻也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崔玥猶如百靈鳥,所到之處都能感受到她的活力。
不待落缤通傳,崔玥便如在自個兒院子裏般,也不問問崔櫻此刻方不方便,随意的踏進了她的房門。
“阿姐,那盆牡丹花多好看,你怎地不要了?”
崔櫻擡眸,她一直沒有開口,雖說那花有可能是顧行之送的,卻也不曾說過不要了。
崔玥盯着崔櫻笑嘻嘻的道:“我就說這個家裏,阿翁和大母最疼的就是阿姐,有了好的也會先緊着阿姐。”
崔櫻想說那花不是阿翁和大母送她的,但崔玥故作一副羨慕感嘆的樣子,“阿姐有阿翁和大母寵愛,真好,那盆花王想必阿姐已經看慣了,我房裏新添了一張櫃子,看着倒是缺了點什麽。”
崔玥暗示意味強烈,崔櫻平時就非小氣之人,尤其崔玥提到祖父祖母,崔櫻一貫容忍崔玥,不想讓她老提這種,免得讓人以為祖父祖母真的待她偏心。
“花是旁人送的,阿玥,阿翁和大母也很疼你,就像父親和細君那樣。”
崔玥眼裏漸漸露出一絲不耐煩,輕嘲道:“姐姐看的可真緊,連一盆花也不願意讓給我?”
崔櫻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崔玥跟她較上勁了,要是不如她的願,指不定她還要編排自己,說不定還要去父親和她母親那裏告狀。
崔櫻忍讓的說:“你若是喜歡,那就讓人送到你院裏去。你還有什麽事麽?”
崔玥終于心滿意足的道:“有,來找阿姐怎會沒事。明日就是花會,阿姐是要去的罷,我阿娘叫我陪你同去。”
崔櫻怔住,她剛才正準備婉拒了這個邀請。
崔玥:“阿姐難道不想去?顧兄兄托人傳話,也希望我能陪陪你,你我作伴不好麽?阿姐會去的吧。”她目光瞄向崔櫻手裏的帖子,“明日,顧兄兄可是親自登門來請的,花會上女子衆多,阿姐難道不怕有個萬一,顧兄兄被那朵花迷住……”
崔櫻對崔玥這樣的激将法沉默不語。
崔玥苦口婆心的說:“不是我說,阿姐,妹妹也是真心為你着想,京畿兒郎那麽多,哪有一個像顧兄兄那樣長得俊又前途無量的兒郎,阿姐當珍惜才是。”可笑崔玥才十五歲,竟表現的仿佛她才是年長的那個勸說崔櫻。
半天之後,見崔櫻還沒給個說法的意思,崔玥意興闌珊的起身,“阿姐想必也累了,妹妹先回去了。明日出發前往花會時,我會前院等阿姐。”
屋內恢複清淨,落缤道:“看來二女郎是來替顧公子當說客的。”
多麽可笑,一個未議親的小小女郎,滿嘴“好夫君”“好丈夫”的開解長姐,崔櫻有一絲絲茫然,就連崔櫻都覺得顧行之是最适合她的人選,再沒有更好的了,她是否真的該妥協,當那件事算了。
崔櫻幾次提筆,內心掙紮許久,終是寫下婉拒的回帖。
她對這門親事還猶豫不決,在沒想清楚之前,還不太想和顧行之接觸。
花會當日,崔櫻并沒打算外出,一如既往的穿着清雅方便的留在家中,用早食之時,有下人進來禀告,又送上一封未曾署名過的請帖。
落缤拿給崔櫻閱覽,直到發覺崔櫻看完臉色突變,才意識到不妥的問:“女郎,帖子上說什麽?”
崔櫻只覺得手上薄薄的請帖好似千金重,是個威脅。
尤其內裏短短幾字旁邊被人畫上去的墨蘭,神秘而幽冷,雖然沒提及姓名,卻很容易能通過上面的字,和花的墨蘭聯想到數日之前,被崔櫻故意抛之腦後,在游廊下的相邀。
是太子讓崔櫻擇日去見他。
若是被抓住了,這可是私會,賀蘭霆未曾說是某月某日,又在這些天沒有絲毫動靜,崔櫻便沒有将他說的話當真。
對方卻偏偏在她忘了這茬之際,突然使人送帖子來,要她去見他,取回她落下的手帕。
這上面雖未多說什麽,可崔櫻始終記得當時太子給予她的壓迫感,未來的九五之尊,一國儲君,便是一個眼神就能感受到他凜冽威重的氣勢,毫不費力的輕易就可碾壓閨中女子的心境。
崔櫻手上宛如拿着燙手山芋,這帖子不能留。
可她去是不去?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通報聲,婢女急匆匆的,小跑着進來說:“女郎,顧郎君來了,就在門口,是親自來接女郎去赴花會的,二女郎已經去了。”
崔櫻吃驚的擡起頭,待婢女說明情況,與落缤面面相視之後,不約而同的看着她手中那張玄色鑲金箔的帖子。
怎會偏偏如此不巧?太子請帖一來,顧行之也來了。
這一個兩個,她該赴誰的約。
落缤:“女郎,去與不去,都先換身衣裳,以便見客。”
待屋裏的婢女出去,只剩她們二人,崔櫻往室內走去,等到了寝室更衣的地方,才同落缤道:“我明明已經回帖說過不去花會,顧行之為何還要來接我。”
他都親自登門了,想必是不見到她,不肯罷休。
可要是跟他去了花會,賀蘭霆那裏怎麽辦?崔櫻兩個都不想去,可他們同時趕上,一個拿捏着她的把柄,一個身帶着婚約,就像在逼她盡快做出一個抉擇。
“快先毀了這帖子。”
顧行之登門進了崔府的主廳,等待崔櫻出來,他身旁是崔玥和崔源姐弟二人拌嘴的說笑聲。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遲遲不見崔櫻的影子,顧行之才面不改色,實則已經不滿的問:“阿櫻呢,還未起身麽?”
他的馬車在外已經停留許久,崔櫻始終不出來,到底什麽意思。
顧行之與崔櫻約好接她去花會,即便她沒有答應,賀蘭霆的帖子也來的很不及時。
很難說這位太子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為之,就在顧行之登門前的一刻間就要求她去見他。
朱色雕花大門從內推開,聽到宣召的侍女們排着隊魚貫而入,這室內飄着一股淡淡的拙貝羅香,窗外的光影竄進來,足以令人看清屋內的景象。在日光照不到的椅子上,威嚴英俊的儲君腰背上,身纏一圈白色的繃帶,近身總管與護衛肅穆的守在他身旁。
衣帶聲響,腰上的朱玉碰撞。
總管背對着正在更衣的賀蘭霆,看了一圈室內各自幹活的侍女,想起來一件事道:“娘娘擔心殿下身邊無人侍候,差人從宮裏送來數十位美婢,正待面見殿下。”
背後無聲,總管不覺更加仔細斟酌道:“已封府的親王中,十二三四就有納了美婢的,殿下總是忙于公務,無心此道,但娘娘覺得殿下年歲漸長,身邊該多添幾個知心人了。”
他說完,臉色有些猶豫的朝另一人看去。
太子親兵,出身六率府的護衛隊隊長魏科并未理會他的求助,反倒提了另外一件事,“殿下,去崔府送信的人已經回來了。”
總管面上露出一絲疑惑,就聽賀蘭霆硬朗低沉的聲音道:“如何。”
魏科去外面将人叫了進來,人來,跪在賀蘭霆面前禀告幾句,氣氛逐漸安靜。
總管小心翼翼的悄聲打破這份平靜,“何人膽敢讓殿下費心派人去請,那些個婢子都是已調教過的,殿下不若先挑一挑,或許,總會有那麽一兩個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