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活人墓
楚岚聽顏元真喊別人叫爹,震驚得魂飛天外了。
顏元真的爹不是顏崇王麽。他怎麽對着別人喊爹?而且這人還這麽像顏崇王。
莫非……顏元真不是顏崇王所生,是王後與面前之人生的!
這麽驚天動地的一個大瓜吃下去,足以讓人噎死。
楚岚沒噎死,只是也差不離了,呆呆地看着顏元真的醜爹,腦中狂補絕色王後是如何背着顏崇王出牆……
曲鸾生辰宴上,王後就沒出現,她的丈夫顏崇王還有親生兒子顏元真對她都有些冷漠,甚至敬而遠之,全當沒她這個人似的。她當時就覺得奇怪,只是到底不清楚情況,不好多問。
如今确實有些明了,如果顏元真不是顏崇王所生,是王後與人偷生的,顏崇王要是知情的話,那就怪不得王後會被顏崇王冷待,顏元真被顏崇王不喜,而顏元真八歲前被大王疼愛,八歲後被廢太子之位的理由也明朗了起來。
可不就是顏崇王發現顏元真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自然不可能讓顏元真做太子了!
這一切不尋常的事背後串起前因後果,登時通透起來。
她這邊還在消化大瓜,那頭醜大叔聽見面前俊秀男兒喊他爹,比顏元真還震驚,那雙酷似顏崇王的雙眼瞪圓,“你是——”
“我是元真,是你孩兒啊。”
醜大叔雙眼亮了起來,仔細打量顏元真後,目光中閃爍着喜悅和激動,但是嘴上卻道:“你認錯人了。”他應是很久沒和人說話,聲音時輕時重,咬字含糊不清,舌音打顫。
“我怎麽會連爹你都認不出來。”顏元真眼眶泛紅,偌大一個男兒哽咽道:“爹你沒死太好了。”
醜大叔一頓,沒再和他掰扯,轉而問:“你們怎麽會被關在這的?”
顏元真還在計較醜大叔不認自己,不停地問:“爹你這些年都被關在這?是大王關你的?都怪我,若是我下來看一眼,爹你就不會被關在這裏這麽多年了……”要不是懷裏還抱着虛弱的楚氏,估摸他已經激動地抱着爹的腿哭了。
此時的楚岚分外感覺自己就是阻撓他們父子相認的禍害,她咳嗽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醒了,輕聲讓顏元真放自己下來。
顏元真這才想起楚岚的存在,他輕手放下她,臉有些難看,剛才的話都被她聽去了,那她應是已猜透他見不得光的出身了?
他的出身不光彩,除了幾位當事人清楚以外,再沒人知曉。多一個人知曉,他就多一份擔憂,擔心哪日自己的身世被傳出去,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心中瞬間沖起殺意,只是瞥見她煞白的臉,想起兩人以後要成親,她會是自己孩子的母親,殺意仿佛被冷水澆了個透,退散了。
也罷,她既然知曉這麽大的秘密,她更別想逃出他的五指山,永永遠遠被他壓在下面。
楚岚還不知曉自己差點小命不保,她扶着牆剛站直,醜大叔的目光也投在她身上,問她又是誰。
顏元真立即上前抓着醜大叔的胳膊,又哭又笑,使得表情有些扭曲:“她是楚氏,來年二月便要嫁給我,是我妻子,也是你兒媳婦。”
醜大叔立即朝楚氏看來,那目光散出的善意與他臉上吓人的刀疤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人被關了許多年,卻不陰沉沉的,反而恬淡溫和。
醜大叔抿唇淡笑,給楚岚颔首後,道:“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跟我來。”說罷就扯開顏元真拉着他胳膊的手,舉着豆燈,在昏暗的長長甬道裏,蹒跚前行。
楚岚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密道出口處,也不是地牢附近,應該是她睡着以後,顏元真摸到了其他地方,這才碰上了醜大叔的。
顏元真很想抱着爹痛哭相認,但是爹不樂意,他悶悶不樂,扶着虛弱的楚岚跟在後頭。
他們很快來到一間石室前,醜大叔打開石室的門,讓他們跟上。
石室裏面擺了些許生存用的最基本的器物,煮菜的銅釜,燒水的銅壺,土陶做的鍋碗,黃銅做的瓢盆,土炕上鋪着厚厚的席子床褥。整個石室非常有生活氣息,牆上還雕刻了壁畫,幾處角落還有炕上擺放着喜陰的植物,看着挺野趣的。明顯醜大叔住了不短的時日,不怨不燥,明明手上戴着鐐铐,卻從擺設來看,頗有些自在。
石室裏還有一個沒胡須的中年寺人,醜大叔喊他“啞叔”,啞叔不認識顏元真和楚岚,見到新面孔,有些慌張地給醜大叔打手勢。
醜大叔:“不用管他們是誰,總之他們不能久留,啞叔,你帶他們出去吧。”
啞叔沙啞地“诶诶”兩聲,就點燃一盞豆燈,要帶他們離開。
楚岚心裏一喜,她想出去想的快發瘋了,沒想到這裏還有別的出路,甚至還有熟人帶路,自是再好不過,她忙道謝。
顏元真卻驚道:“你難道不和我們一起走?”
醜大叔淡笑:“這是我的歸宿,我就在這,哪也不去,你走吧。”
顏元真根本聽不進去,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爹已經在這裏待了十五年了。在這裏待上幾日就夠難受的,更遑論十五年。簡直難以想象爹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如今他好不容易見到活着的爹,哪裏能眼睜睜看着他繼續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受苦。
因為啞叔在,他怕啞叔能聽見,所以沒再喊爹。他唰的拔除大衍劍,斬斷一根鐵鏈,扯着爹的手不放,強硬道:“你和我們一起出去。”
醜大叔猛地縮回手,還用手護着另一根鐵鏈,死活不讓顏元真斬斷:“這是我該待的地方,你們走吧。”
顏元真怒道:“這裏怎麽會是你該待的地方,是不是大王,是他關你在這的,不讓你離開的,對不對?!他将我們生生分開這麽多年,還不夠嗎。我今日一定要帶你走。”
醜大叔死死護着鐵鏈,怎麽都不肯跟着顏元真離開:“與大王無關,他早想我走的,是我要留下。我餘生就待在這,了殘此生,贖我的罪孽。今日我能見上你一面我就知足了,你走吧,好好過你的日子。”
顏元真看着固執的爹,心頭頓生無力。他不親近王後,經常怼顏崇王,心心念念的就是眼前這個從他出生起就疼愛他的爹。他心裏的美好都是爹給的,爹活着,他心中的陰霾似是被突如其來的春雨沖刷幹淨了。他恨不得将這麽好的爹快點帶回家,好好供奉起來,哪裏肯讓他在這受苦。卻不想爹和他想法不同,爹見到他都不願離開,還要繼續待在這折磨自己,向顏崇王贖罪。
顏元真向來會算賬。這孽緣的禍根壓根就不是他爹,而是王後楚黛!他爹也不過是被騙,是受害者。他爹關了顏崇王八年,顏崇王關了他爹十五年,就算要贖罪,這也該夠了吧。
反正他不管,他就護着他爹,就要帶他爹走,不讓他受苦。而顏崇王放他下來,未嘗不是沒有這個意思。
顏元真趁爹不注意,快很準劈暈爹。啞叔“啊啊啊”驚駭尖叫,顏元真瞪了過去,用眼神制住啞叔後,就背起爹,一手拉着楚岚,跟着啞叔,曲折彎着地走了一個時辰的路,就出去了。
等出來後,楚岚就回頭看,發現出口是一座墳茔,還是一座無名墳墓。
這就是一座活人墓。
若是顏元真親爹一輩子沒出來,死在裏面,這墳墓也正好得宜了。怪不得他爹剛才口口聲聲說這是他的歸宿呢。
她看了天上日頭,推算了下時辰,應是快到午時。活人墓地處偏僻,看走的時辰來算,應在燕都郊外。身邊都是老弱病殘,老的是顏元真的爹,殘的是啞叔,病弱的是她。
她走了這麽一會,冷倒沒那麽冷了,就是餓的厲害,靠她這走路都打幌子的腿,走回燕都還不得斃命。
她虛弱地靠在樹上,實在是走不動了,對顏元真道:“我不行了,你先走,叫車輿或者馬來接我。”
顏元真看了她一眼,沒有強求。現在找回他爹,又和楚氏從那鬼地方出來,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找了處可以藏身的穴洞,輕輕放下還暈着的爹,往她手裏塞了把匕首,“待在這別亂跑,我馬上回來。”
楚岚點點頭,抱着白舜,氣息微喘:“你要早點回來。”她真是怕突然有人跳出來,再把她給塞回地牢裏。這一次她運氣好能逃出來,下一次可不一定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顏元真笑了下,覺得她受苦後對他的态度好了許多,不像以前冷待,他心裏陰暗地琢磨着,以後要不要設計讓她受點苦,好讓她改改态度,別仗着寵愛嚣張……
他暗暗壓下內心的興奮,用大氅好好裹住她,又警告啞叔照顧好他們。走之前,用樹枝擋住穴洞,确定周圍沒野獸出沒,安全後,就迅速離開。
醜大叔在顏元真走後也醒了過來。知道自己出了活人墓,嘆息一聲後,也沒倔着說要回去。只是有些不适應外頭的光線,雙眼紅紅的,不停流眼淚。
楚岚心知他該是在地底下生活了許久,常年身處昏暗中,不見自然陽光,此時當然受不住。
醜大叔和啞叔衣衫褴褛,衣物不幹淨。她就撕下自己的衣裙,折成布條,遞給醜大叔,輕聲道:“把這個覆在雙眼上,擋擋亮光、寒風,許是能好過些。”
醜大叔眼睛疼得厲害,自是沒拒絕。因為他不方便自己弄,楚岚就幫他覆上布條,在他腦後打了結:“好了,叔叔你舒服了點嗎。”
“好多了。”醜大叔說話越來越多後,就慢慢流利起來。他想起身邊這女子即将嫁給兒子,忍不住多問問情況:“你是楚氏,楚國人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