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瘋王與熊孩子
“沒錯,是我的。”楚岚撥開白色毛發,傷痕累累,再配上淚汪汪的黑豆眼,怒氣不禁生出,搶了她的狗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對他下這麽重的手。
心愛之物被踐踏,她不禁看向公主朝歌,眼裏閃過冷色,“朝歌公主,你王兄送你祥瑞,你就是如此對待祥瑞之物麽。”
朝歌氣道:“怎麽,你以為是本公主弄的,明明是白舜咎由自取。”
楚岚皺眉,手上就被顏元真捏了下。想起他提醒過自己少說話,便猶豫了沒開口,就聽顏元真低聲道:“朝歌素來愛護白舜,豈會傷害他。白舜受傷不是朝歌所為。”說罷,冷眼看向王後楚黛。
這時,一直不動聲色的王後楚黛開口了:“好了,都快是一家人了,有甚好争執的。楚氏,白舜乃是我罰的。白舜襲擊宮妃,致使白姬滑胎。要不是他乃祥瑞,就憑此罪過,早該死了。”
楚岚吃驚,進宮前,寺人青有和她說宮中的人和事。王後楚黛備受顏崇王冷落,幸而她乃楚國嫡公主,楚國國力不弱,與顏國又交好,就算王後楚黛不再受寵,但憑着地位還能養尊處優。
但凡宮廷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顏崇王冷落王後,倒是寵愛出身中将領的白家的白雅,雅夫人。
雅夫人本有孕,卻滑胎沒了。她當時沒多想,這時乍一聽是白舜惹出來的禍事,倒是不好再責怪王後和公主,甚至抱緊懷中的狗,慶幸他還活着,頗有些劫後餘生之感。
殿中不再劍拔弩張,王後在楚氏和朝歌之間目光游移,片刻含笑道:“既然白舜乃楚氏之物,朝歌,便還她吧。”
“母後!”朝歌委屈極了,明明是王兄當年贈與自己的,既然給了自己那自然是自己的東西,再說了,當年楚氏沒看護好,自己丢了狗,能怪誰,怪她自己呗。現在竟然還敢搶她的東西。
朝歌內心忿忿,只是她向來聽母後的話,只能作罷。瞪了楚岚一眼,轉身便撲進王後懷裏,撅嘴道:“算了,就當本公主給嫂嫂的見面禮吧。”
楚岚聽朝歌肯還給自己,自是歡喜,忙道:“多謝朝歌妹妹。”
朝歌被奪了玩物,心裏正氣,不理會她。王後楚黛只顧着安撫朝歌:“珍禽院正好來了只孔雀,回頭叫飼人送去你那。”
朝歌才十五,已是喜新厭舊的年紀,沒了白舜,來了孔雀,立馬笑了:“還是母後疼我,不像王兄,有了嫂嫂就再也不疼妹妹了。”
顏元真見朝歌對王後的依戀越來越深,暗暗皺眉。他早先提醒過朝歌,少與王後接觸。
可惜他住在宮外,朝歌未及笄自是住在宮中,王後又是她親母,顏崇王對他們向來冷待,朝歌沒父王疼,自是一心依賴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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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元真心裏嘆氣,朝中遇上難事,他還可輕易解決,倒是朝歌這實在是難辦。所以他巴不得朝歌及笄後,趕緊嫁出去,離王後越遠越好。
顏元真道:“我怎麽不疼你了,這次可是給你帶了不少精巧玩意,就在我府中,等會你就随我回府。”
“還是王兄最疼我。”朝歌眼睛一亮,王兄送自己的東西向來是好的,自是開懷不少。
王後看兄妹情深,親昵地捏着朝歌的鼻子,“那母後和王兄誰最疼你?”
朝歌咬唇,糾結之下把臉埋到王後懷裏,扭着身子避而不答。
楚岚冷眼旁觀了一會,總覺得暗地裏潮湧頻生。要是她真嫁給顏元真,被小姑子不喜,她自是會忐忑不安。
可惜,她不是,心中只暗道:一個顏元真就難伺候了,再多幾個,她可吃不消。還是按照顏元真說的,沉默就好。
她便抱着失而複得的愛犬,垂頭當自己不存在。
王後摟着朝歌,冷了楚岚一會,待顏元真臉色越來越差,才和顏悅色問:“楚氏,王兒說你乃是海晏侯族人?”
“回禀王後,是的。”
“那你可會做玻璃、香皂?”
“我——”還沒說出“不會”兩個字,顏元真又捏了她的手一下,“她不會,不過,海晏侯會将玻璃、香皂方子,以及十萬兩黃金做陪嫁。”
楚岚一怔,這些不是海晏侯賄賂連舟的麽,什麽時候成她嫁妝了。
“哦,嫁妝倒是豐厚,海晏侯對她這個族妹果真有心。”王後挑了挑黛眉,“只不過,今兒奉常來尋我,說下定的六禮該送去何處,楚氏,你族在何處?”
聞言,楚岚瞥了顏元真一眼,顏元真淡淡道:“送去海晏侯府,由海晏侯轉交即可。”
王後笑:“你向來與海晏侯不和,倒是為楚氏,與他冰釋前嫌。早先我就和你提過好幾次,海晏侯不可得罪,好好相處,你就是不聽,如今倒是改了,看來楚氏确是好的。”
顏元真不耐煩和王後多相處,“這個時辰大王該是起了,孩兒帶楚氏前去拜見,孩兒告退。”
王後颔首,待顏元真領走人。朝歌才從王後懷裏擡起頭,不服氣道:“那楚氏有甚好的,以前母後挑的別家姑娘比她知情識趣多了,可王兄就不喜歡她們,偏偏就看上她。莫不是她和白舜一樣,都是狐貍精變的不成。哼,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今日她可奪走我心愛之物,明日還不知王兄記不記得有母後這個親娘,我這個親妹妹了。”
聽朝歌埋怨顏元真疏離自己這個做娘的,王後眼神閃了閃,她笑:“這麽多年,就你最孝順。”
朝歌被誇的臉紅,喜不自勝,抱着王後黏糊了好一會。
秋桑姑姑見王後眉宇間不耐,忙笑:“公主,昨兒還聽說曲鸾公主也想要孔雀呢,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去珍禽院了。”
朝歌聞言,也不再膩在王後懷裏,忙告退往珍禽院跑去,生怕自己看上的孔雀被曲鸾搶去。
這個粘人精一走,王後松了一口氣:“真是個長不大的。”不過也好,比顏元真好掌控多了。
王後轉頭問秋桑:“你觀楚氏言行,覺得她如何?”
秋桑姑姑忙道:“看起來是個盲從的,很聽大公子的話呢。”
王後笑:“是麽,在彙城,能忽悠住巫公救人,又豈是等閑之輩。”
秋桑姑姑知曉王後的心思,她想要個能控制的媳婦,顏元真不怎麽聽話,王後自是想從他枕邊人下手。
秋桑姑姑笑道:“其實不論是鳳凰還是雞,是龍或是蚯蚓,王後都是大公子之母,大公子要聽您的,楚氏更該聽您的。”
“是啊,我總歸是他母親。”王後笑:“秋桑,白姬還在西昌臺?”
秋桑姑姑忙道:“白姬自從滑胎,就在少司命祠給未出世的王子祈福呢。”
王後沉吟,“曲鸾呢?”
“曲鸾公主在少司命祠呆了幾日,吃不了苦,就裝病回來了,眼下就在宮中。”
王後眼一眯,白姬向來滑不留手,生出的曲鸾公主卻是愚鈍急躁的。此時白姬不在宮中,倒是給了她可乘之機。
王後遂吩咐秋桑:“你找人去西昌臺傳話,白舜物歸原主,送回楚氏那了,務必傳到曲鸾耳中。”
秋桑姑姑一愣,忙應諾走了。
楚岚跟着顏元真從王後這出來後,琢磨來琢磨去。她敏感察覺顏元真很不喜歡王後。她自小被母親疼愛,母親寵孩子的目光她深有體會。
她不由地想起寺人青猶豫地說過,讓自己少接近王後。心裏敢斷定,顏元真與王後這對母子關系絕對不好。
猜是猜着了,不過顏元真又沒向她抱怨,她是外人,也不好多言,便抱着狗,垂頭不語。
顏元真離開蘭如臺,心情變好,笑道:“沒想到白舜竟是你的愛寵。”仔細琢磨着,倒是有些緣分。
楚岚看狗身上的傷,滿是心疼,抱怨道:“你搶孟易川什麽東西不好,偏偏搶他,要不是被我發現了,丁丁什麽時候都死了我都不知道。”
顏元真咳了一聲,他豈止搶了這條狗,連面前的人都是他搶過來的。免得楚岚想起和他急,他立刻轉移話題:“不準叫丁丁,大王看他祥瑞,賜名‘白舜’。”
楚岚“哦”了一聲,叫什麽都不重要,只要愛犬回來了就好。她滿心是失而複得的喜悅,親了親白舜鼻頭,白舜晃了晃又小又尖的耳朵,狐貍臉露出滿足之色,乖乖窩在主人懷裏。
顏崇王不喜王後,王後住的蘭如臺就離昭華臺遠。兩人到昭華臺,已是一刻後。
太宦高泰早得到大公子的信,見他帶楚氏來了,忙上前迎,“見過大公子,見過夫人。只不過大王今兒只見大公子一個。”說罷,朝顏元真露出兩根手指。
顏元真雙眼幽深,讓楚岚和太宦高泰在外頭等着,獨自進了昭華臺。
顏崇王年輕時便是俊秀,人到中年,依舊俊逸。此時他不如外界傳言,對顏元真橫眉冷豎,反而歡喜地上前:“元真,讓爹看看,可是長高了?”
“爹……”顏元真喉頭動了動。
顏崇王眉宇間沒了常伴的陰冷和瘋狂,他溫柔地用手和顏元真比身高:“怎麽七歲,就比爹還高了。”
忽的,顏崇王轉了轉臉,聲音沉穩:“無為,還不是你慣着他,就知道吃。”
“王兄,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顏崇王語氣和緩了些,再看向顏元真:“施公教你的功課你可背熟了?”
顏元真垂頭:“否。”
“你可是太子,未來可是要背負一國重擔,你怎可不上進。”顏崇王嚴詞訓斥道。
又是一轉頭,“王兄,我錯了,元真是我兒子,他不能是太子,就讓他去玩吧。”
顏崇王露出兄長般寬和地笑:“無為,當年寡人上位的時候就說過,你我一母同胞,要共享王位。元真是你兒子,也是寡人兒子,他比阿值那個混小子出息多了,顏國交到他手上,寡人放心。”
“多謝王兄原諒我。”他看向顏元真,踮起腳摸着他的頭,“元真,不要辜負王兄的厚望,好好和施公學習,以後說不定一統天下的霸主就是顏國。”
顏元真吐出一口氣,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露出記憶中顏無為的表情,留戀看了一會後,從袖中取出巫公給的藥脂,用熱湯化開,喂顏崇王喝下。
過了半晌,在顏崇王臉上重新見到陰冷之色,顏元真中規中矩行禮,冷冷道:“見過大王,大王明知道自己犯病,竟然還不服藥,是不怕別國知曉你瘋了。”
顏崇王清醒以後,将案幾上的虎撲金座燈,連通奏章一起掃落地上,便陰森冷漠地盯着顏元真,“你還活着。”
“不好意思,命大的很,讓您老失望了。”顏元真冷冷道。
“那幾個廢物。”顏崇王對顏元真心情十分複雜。若是顏無為沒背叛過他,他對無為之子,必是當做自己親生孩兒寵愛。
可顏無為就為了一個空有美貌的女人而背叛自己,囚禁他八年,實乃他平生之恨。
顏元真的存在,時刻提醒他,顏無為犯了大錯。
顏元真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越來越癫狂、做事不顧後果的顏崇王。
“阿值還沒回來,王宮只剩下我這個名義的王子。你一不服藥,二除我後快,是覺得顏國還衰落的不夠快。”
顏崇王粗粗喘了幾口重氣,“都五年了,阿值還沒回來,他肯定死了!”他不甘心自己變成這樣,不甘心将王位交給顏元真,不甘心變成亡國之君。
他們兩人互相防備,警惕,為敵,唯一能妥協的地方就是顏值了。
顏值登位,他們都滿意。
“肯定會回來的,大巫的話,大王還不相信。”顏元真不想老生常談,直接說正事。
“我要和楚氏大婚。”
顏崇王冷漠警告道:“你可是發過誓的,阿值沒回來前,你不能有子嗣。”
顏元真雖然警惕顏崇王,但卻明白顏崇王和自己一樣愛國。這種關乎國家生存之事,顏崇王就是發瘋了都不會傳出去。
他幹脆坦白自己和楚岚的合作關系,“不過是誘海晏侯上門,海晏侯對我們顏國落井下石,這次有機會除去他這等心腹大患,于國有利。”
顏崇王眯眼,眼神閃爍不定,忽的問:“你今年幾歲了?”因為犯病頻繁,竟是對歲月流逝毫無所覺。
“二十有三,明年大婚便是二十四。”
顏崇王沉默,這些年顏元真除了不肯死以外,萬事聽從他。不要名聲,不要女人。扪心自問,他都有些佩服他了。
顏崇王不想見顏元真在自己眼前晃,礙眼,讓他拿出婚書,顏崇王拿出王玺,蓋了上去。
王玺蓋下了朱紅色的“顏崇無為”。顏崇王登位時,将自己字號改成“無為”。
顏元真掃了一眼,默默收回婚書,臨走前,還是惡聲惡氣道:“大王再不好好吃藥,估計等不到阿值回歸,你就會瘋魔地跳河自盡,到時候王位可是盡便宜了我。”
顏崇王被激的冷笑,滿身鬥志:“你想得美,你沒死之前,寡人絕對不會咽氣!”
“我可不信。”顏元真“哼”了一聲,疾步出了昭華臺。站在門口,剛悵然出了一口氣,太宦高泰慌慌張張過來:“大公子不好了,曲鸾公主放獵犬,追咬夫人,奴才們攔都攔不住。”
顏元真臉色一變,遠處傳來激烈犬吠聲和女子尖利哭叫聲。
“帶路!”他心裏一慌,匆匆跟着太宦高泰往聲音方向跑過去。
轉了一個彎,就見楚岚正背着曲鸾公主,躲避狂吠的獵犬。
曲鸾公主才十三歲,錘着楚岚的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放本公主下來,本公主不讓狗追你了!放我下來!母妃、父王救我!”
楚岚才不搭理這個壞心眼的熊孩子,剛才她好好的站在門外等顏元真出來。
曲鸾公主突然出現,讓宮奴拉着一條亂吠的獵犬,追着她咬。
楚岚慌亂了一陣後,發現曲鸾公主看她慌不擇路的狼狽樣,捧腹大笑。
她氣得牙癢癢,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到曲鸾公主身邊,背起她就跑。
要被狗追是吧,行啊,大家一起來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