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命由天
楚岚還在震驚公子元真有隐疾的時候,烏寶雙手一拍窗臺,激動得臉泛紅,“巫公來了,等來了。”說完,就從窗臺上跳下來,往樓下跑。
楚岚想都沒想,就跟上去。
烏寶這家夥腿腳跑得賊快,還說巫公和兔子一樣呢,他也不遑多讓。
她喘着氣出了酒樓,往城門口那一瞧,就見烏寶對巫公作揖:“大巫久候巫公多時,巫公随我去官舍見大巫罷。”
巫公認出了烏寶,挑起一邊眉毛,“大巫怎麽在這?”
烏寶雖然不喜這個壞老頭,但是面上還是哄着,陪着笑臉:“自然是知道巫公會在這啊。”
巫公撥了腰間的葫蘆,飲了一口酒,刺道:“能算到我這死老頭子來彙城送死,怎麽就沒算到彙城有疫病,會被封城。他那快死的身子,跑哪裏不好,跑這地方作死,是嫌命活的太長了是吧。”
聽大巫被巫公罵,烏寶笑容僵硬,恨不得雙拳揍上去。可是不能。大巫還要巫公救治呢。
烏寶忍耐,“巫公随我來。”見楚岚走過來,将巫公手上的牛繩扔給她,“你牽牛回去。”
然後跑去樹那邊,将兩匹馬牽來,扶着矮老頭巫公上了馬,便火急火燎,帶着巫公回了官舍。
衡蘇早就坐在榻幾前,備好了酒菜。等門一開,見到巫公來了,讓烏寶出去,只剩下兩人、一鹿。
衡蘇是大巫,雖然輩分比巫公低,但位分高,所以平輩論交。
他淡笑道:“半年未見,巫公身體依舊硬朗。”
“半年未見,你身子倒是越來越差。”
巫公和鴨子走路一樣,一搖一晃地到榻幾前,坐沒坐相,拿起箸筷下手吃魚。
衡蘇淡然一笑,給巫公斟酒,摸着鹿頭,看着巫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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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公嚼着酒菜,滿嘴油光,“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
衡蘇搖頭:“巫公先吃着,我這病不急。”
巫公沒再說什麽,他慢慢品嘗酒菜,故意和衡蘇磨耐性,吃完一桌,又去叫一桌來,吃了半個時辰才放下筷。
衡蘇沒有催,等巫公放筷後,叫烏寶進來撤案,開始談正事,“巫公對濟城疫病有克制之法?”
巫公拿尾指剔牙,“自己的死活不急,倒是急別人的死活了。”
“我命由天。”衡蘇淡淡道,“他們的命由你。”
巫公不高興了:“你命由我。”
“天疾難治,我從小就知曉。”衡蘇淡淡道。這次要不是叔父逼他來見巫公,他也不會來。
“那是以前,我最近有聽說一個法子,就不知道你敢不敢。”
巫公談起醫術,人精神起來,扒了衣襟,掏出被體溫帶熱的醫書,“海晏侯送的醫書上有提到一種救治之法,是換心。找到合适的心髒,換掉就可以了。不過我找牛羊試過了,沒成功。還沒試過人可不可行。”
巫公兩眼發亮地看着衡蘇,“你要是敢,我可以在你身上試試。”
對病人開膛破肚,甚至換掉髒腑,聞所未聞。
要是別人在場,必定會罵巫公是瘋子。
衡蘇依舊淡定如斯,咳嗽了幾聲,慢慢道:“風險太大,你要對我下手,得瞞過叔父。”
衡蘇親爹前任國師去世以後,衡蘇年紀還小,是他叔父,他爹的表弟,劍神蔡克,撫養他長大。他身邊的侍從和護衛都是叔父一手調.教出來的,把他護着嚴嚴的。
思及叔父,衡蘇心悸的心口淌過暖流,平複了胸口的憋悶。
“啧,瞞得過才怪,你身邊的人全是蔡克那瘋子調.教出來的,盯得你緊緊的。沒他點頭,我根本沒機會下手。”巫公想起劍神蔡克那個愛侄狂魔,心情瞬間壞了。
巫公這世上最讨厭兩個人,一個是公子元真那個不敬老的小鬼,另一個便是蔡克那個瘋子。
巫醫巫公與大巫一族同出一脈。不過祖上有天疾,有些族人沒有遺傳到天疾,沒祭祀的天賦。祖上幹脆分成兩支,巫醫巫氏,大巫列氏。
大巫一族鑽研占蔔祭祀,巫醫鑽研醫術,找出治療天疾的方子。
巫醫一支最開始就是為嫡枝大巫列氏而出,只是幾百年了,醫術在其他方面還好,但是對天疾絲毫沒有突破,頂多緩解,卻不能根治。
久而久之,嫡枝大巫就和巫醫一支鬧了矛盾。大巫一族嫌棄巫醫卑賤,放棄了神。
巫醫一族心裏也委屈,當初分離出巫醫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救治大巫一族的天疾嗎。
巫醫一支嘗百草、食斷草,死傷不少。比不得大巫一族地位崇高,有人伺候,活的滋潤。
巫醫是走在刀上的,身體受苦,還要被大巫一族瞧不起,憑什麽,最後就鬧掰了。
巫醫與大巫互不來往,互相鄙視。大巫信神,認為神可以救人,可以治人。而巫醫不信神,信自己的醫術。
這麽多年過去了,五國雖然還信神,但是各國大王對淩駕君王之上的大巫一族不滿,逐漸掙脫了神權。
大巫一族如今沒落了,除了晉國還有大巫的存在,其他國也就剩個沒啥用的傀儡巫祝。
巫醫一族看到大巫一族走向沒落,暗地裏擺酒歡慶,更不會幫大巫看病。你們大巫不是說神會救你們的嗎,那神他們去救,別來找巫醫。
所以衡蘇少時犯病,蔡克尋到巫公,要他救治的時候,巫公壓根就不管。
結果蔡克那瘋子将巫公一族的人全抓起來,威脅巫公,不救衡蘇就殺掉。巫公才迫不得已救了衡蘇一次,讓衡蘇緩過氣。
後來要不是衡蘇以大巫之名,壓着大巫一族,請巫醫一族回歸,重新續上族譜,化解巫醫一族的怨氣,和解了。
還有衡蘇這娃娃乖巧靈氣,本來就讨老頭子喜歡。
不然就蔡克那破壞規矩的瘋子做的事,事後他們肯定用醫術,請其他國的王公貴族找殺手,聯合弄死他。
此時,巫公本來就不是大氣人,心眼小,愛記恨,想起蔡克當年的威逼,至今氣恨難消。
巫公撥開葫蘆,灌了一口酒,嘲笑:“上個月他剛訂的未過門的媳婦,又被他克死了,這都多少了,超過十個了吧。這些媳婦的娘家都咋想的,明知道他克妻命,還往裏送。你回頭見到他,勸勸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學人娶媳婦,害人害己。”
衡蘇皺眉。叔父蔡克在妻宮上運道不佳,命裏還是有子嗣的。雖然這麽多年叔父老是克妻,成不了家。他還不至于太擔心。
他不想再聽巫公嘲諷叔父,拿了帕子,讓巫公擦手,伸手給巫公扶脈。
巫公擦了自己油叽叽的手,把了脈以後,警告道:“脈搏時有時無,快慢不定,亂七八糟的。這次回去,讓蔡克給你準備媳婦,生了孩子,就準備棺材吧。紅白喜事一起辦。”
衡蘇不意外,也許臨死之人感覺會敏銳許多。他也有預感,只是沒告訴叔父,讓他擔心。
他淡淡道:“此事巫公替我瞞着,我不想讓烏寶他們擔心。”
“行,你不後悔就行。”巫公治了不少人,見慣生死了,也沒為衡蘇傷心的情緒,徒然嘆了一口氣,便沒了。
楚岚牽着牛,走回了官舍,将牛置到馬棚中後,就往大巫的客房過去,想問問巫公,疫病救治之法。
剛從後院進入大堂,就被七八個高壯的貴人攔住,“你給我們站住。”
他們都是今日殺出官舍,想要逃出彙城的人,本就不是善茬。瞧他們兇巴巴的,就知來者不善。
楚岚後退一步,解開腰間佩劍,警惕道:“你們找我有事?”
她眼珠緊盯他們的動作,背後冒着冷汗。要是這些大男人合夥圍攻她,她幾乎沒勝算。
她希望他們不是來找她茬的,不然就麻煩了。
打頭的壯漢最是兇悍,臉方正,五官被拍扁了似的,做出兇惡的表情,見者犯怵,“這些天,你都在廚房做飯,是也不是?”
楚岚沒點頭,也沒搖頭,冷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壯漢旁邊三四個人不滿楚岚回答這麽敷衍,冷哼道:“不管是不是,接下來半個月,你都要給官舍所有貴人做飯!”
楚岚:“……做飯?!”
“對,一日兩頓,好好做!有賞!”
楚岚無語,“官舍有小二,廚房也有後廚,你們找他們就好了,找我幹什麽。”
“當然是他們跑了啊,現在整個官舍就你會做飯了。你不做誰做。”他們理直氣壯道。
楚岚皺眉,官舍的小二、後廚肯定是在暴動的時候,趁亂跑了。這些貴人在城門口與丁縣尉厮殺,仆從和護衛也死了。
沒了伺候的人,這些貴人就找她伺候了?!
楚岚看不慣他們這大老爺們,有手有腳的,自己就不會做嗎,“你們可以上報給丁縣尉和施公,讓他們找人伺候你們。”
“要是能成,我們會找你伺候?!”
她一愣,轉眼就想明白了。今日這些人暴動逃跑,還殺了丁縣尉的兵。
丁縣尉肯定不爽了,這些人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現在還想要找人伺候。丁縣尉應是下令,不許了,讓他們難受去,算是給個教訓。
壯漢幾個一臉不耐煩,在外頭吃癟了,現在還要被個女人拒絕,更加煩躁。
他們拔出劍,威脅道:“你一個女郎孤身在這,要是你在這死了,再把你往濟城一丢,屍體被他們吃了,屍骨無存,到時候誰都不會知曉你死在哪。你要是不從,那就是你的下場。”
楚岚心裏對這些人厭煩至極。因為不守規矩和愚蠢沖動,害死了侍從和護衛那麽多人。
他們也就會做這般欺淩弱小、仗勢欺人的事嗎?!
叫她做飯,也不怕她給他們下.毒!
這可真是容易讓人心生戾氣的破地方!
想起守在官舍外那些兵衛的死。這些人還态度惡劣,威脅她,她心裏冒出敵意,對他們一絲好感也無。
她想起包袱裏的藥,那還是她從郡守府逃出來的時候,包袱裏還有息娘當初給她的砒.霜……
不,下砒.霜就殺人了。要是當初帶上蒙汗藥、麻藥之類的,還可以下在他們飯菜裏。弄倒他們,一個一個的教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