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侯爺大義
楚岚如何解釋自己不是那什麽岚夫人,他們都不聽,簡直氣死人。
不過他們對楚岚和趙惠還算尊重,并無推推搡搡的舉動。
斯文文士讓侍從提鐵劍在旁,威懾她和趙惠,将她們趕上兩馬銅車輿,就開始趕路。
應是心急到戰場去,車輿跑得極快,車軸哐哐哐地作響,楚岚坐在上面東倒西歪栽了好幾次。
要不是一日沒吃東西,她估計都要被颠的吐出來了。
楚岚虛弱地靠着,掃了對面跪坐着筆直的趙惠,想着,要是能吐也好,最好吐到她身上去。
“趙惠,你可真是害死我了。”楚岚真的是心火一窩一窩地往外蹿。
要不是趙惠帶她來這個鬼地方,她也不會又是被水淹,又被當做岚姬抓去戰場上。
要是戰場上,孟易川不念舊情,不救她,她可真是要死在古代這落後窮鄉僻壤裏了。
趙惠睜開眼,眼神冰冷,目光如滑溜溜的蛇一般陰涼,“甚是無禮,本公主出身高貴,你不過一宮奴出身,就算得海晏侯賜了名,但也出身卑賤,見本公主不說跪拜,也不該如此狂妄直呼本公主名諱。”
楚岚聽了吐血,趙惠能不知曉她不是岚姬麽,現在竟然還在她面前說教,說她出身卑賤。
楚岚氣道:“趙惠,這裏四下無人,只有你我,你還做什麽戲。你心裏清楚我到底是誰,我根本就不是岚姬。你我無冤無仇,你這樣害我,有意思嘛你。”
趙惠眼神閃了閃,嘴角勾起惡劣的笑容,“本公主就算說你不是岚姬,他們會信麽。”
……還真不會信。
她也算看出來了,顏國人就算知道她不是岚姬又如何,像也行啊,反正都是威脅孟易川,能威脅到不就好了。
她已經對這裏的古代貴族的人品不看好了,人命在他們眼裏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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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岚委頓,拿頭嗑側窗。要不是她手腳被綁起來,真的是想跳起來,一腳踹死趙惠。
楚岚餓的頭暈眼花,磕在側窗上,看着車輿外塵土飛揚,那黃色的沙土在她眼裏變成了剛出爐冒着熱氣的粉蒸肉。
好想下去吃一口……楚岚看着熱氣騰騰的粉蒸肉慢慢變涼,舔了舔嘴唇,心好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馬車輿速度慢了下來。
烈陽下,車輿進了有木頭圍起來的營欄,成列的士兵整齊劃一,單手持着戟,駐守軍營。
駐紮的營帳,一個個鼓鼓的就像是烤熟了的黑面包,膨膨的……
楚岚眼神渙散,喉嚨咕哝滑動了一下,就有侍從上來催她和趙惠下車輿。
斯文文士進了營帳,她和趙惠被攔在了外面。
主帳裏傳來說話的聲音,不知是離的遠,還是這黑帳子厚重,裹得住音,聲音不大,就算聽不仔細裏面說的是何事,楚岚也猜得出在說她和趙惠做質俘的事,心瞬間拔涼拔涼的。
營帳到處插着黑色旗幟,上面一半“彥”她還是看懂了,右邊扭曲的“頁”字,合在一起,該是“顏”字。
在濟城,她就耳聞大公子顏元真,殘暴的名聲。
現在她落到他手上,真不知道是個怎麽個死法。明明烈陽高照,甚是暖人,心卻墜入冰窖。
這時,營帳裏傳來斯文文士的聲音,“放她們進來。”
楚岚和趙惠被押了進去,一進去倒是沒要她們跪下。
楚岚不懂這裏的禮節,見趙惠擡着下巴,目中無人地站地筆直,楚岚也就站着了。
她抿唇,略過恭身側站的斯文文士,往主位上瞧去,就見一高大男子披着紅袍,背對着她們,正在用黑布擦拭大掌寬的鐵劍。
劍墨黑無光,劍身刻着繁複的紋路,僅在開刃兩側折出尖窄的锃亮。
他似是寶貝那鐵劍,慢條斯理地擦拭。她們進來,他側過身,朝她們陰險一笑,“趙惠,本公子日日夜夜想念你——的——”
聲音飽含深情,吐出的字輕輕的銜在舌尖摩挲纏綿,讓人想入非非。
楚岚都懷疑趙惠是不是和顏元真有一腿,孟易川被綠了,所以才和顏元真杠上了。
趙惠卻是臉色變白,在此之前一直高傲不屑的臉上滿是驚懼。
她腮幫微微顫抖,楚岚就站在她身邊,所以看得清晰。看來趙惠很怕顏元真。
這時,顏元真說完,“賤命。”
楚岚:“……”呃,也就是他想着趙惠的命……
說那麽大喘氣幹嘛,不過一上來就要人家小命。這顏元真果然好邪惡,不負殘暴之名。
不過她多瞧了顏元真一眼,倒不是他長得和狐貍精一樣好看。再好看那也是個壞蛋,她喜歡不來。但總覺得他很眼熟,好像哪裏見過,可惜就是記不起來。
顏元真只盯着趙惠,對楚岚視而不見。
楚岚巴不得如此,甚至不起眼地往旁邊小小走了幾步,離趙惠遠了些,希望他們這些動不動就要人命的大佬,別注意到她。
趙惠被顏元真盯着,面上色厲內荏:“兩國交戰,你拿我等婦孺之命,來威脅海晏侯,也不怕天下人恥笑你。”
顏元真玄色甲衣,墨發冠梁,狹長鳳目滿是嘲諷:“本公子要那等虛名作何,被天下愚民誇?笑話!
本公子今日可不是想用你的命來威脅海晏侯撤兵,只是想把你拉在陣前,讓你最心愛的人,海晏侯,親手殺了你。你可知,本公子昨日告訴海晏侯真相。
兩年前,你自己下賤,以顏國名義截殺海晏侯,致他受傷,把罪名推脫到本公子身上,說是本公子追殺海晏侯,讓他對本公子懷恨在心。你再裝好人伺候海晏侯養傷,還不要臉,給海晏侯下藥懷子,逼他娶你。
本公子自認不是好人,也讨厭那海晏侯,但被你這等卑鄙女子算計,憑白替你擔罪,你說本公子不報複你,哪解心頭之恨吶。”
趙惠聽得面色巨變,額頭盡是冷汗,瞬的癱軟坐在地上。
楚岚也是聽得心神一震。
原來孟易川成了趙惠的驸馬爺,還有個中內情,他是被設計的。只是……
那又怎樣。
難道就因為他被設計,和別有心機的女人成親,她就該原諒他了麽。
他既然不想娶,那被設計了,就該立馬回現代,永遠別來古代,讓滿腹心機的趙惠一輩子找不到他。
這樣至少她會看得起他。
現在人娶都娶了,就算他們之間有什麽內情,孟易川就是已婚男。
楚岚就是和他再有感情,也有底線,不可能再和他好了。
更何況趙惠公主是被逼着娶的,那什麽岚姬,還有其他美女,也是被逼的麽。
還不是孟易川風流!
楚岚內心正腹诽厭惡孟易川,那頭顏元真還在譏諷趙惠,“可惜啊,堂堂一個公主,放低身段,逼着別人娶你,結果還被冷待,眼瞧着海晏侯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哈哈,真是報應。”
趙惠受了刺激,失态吼道:“你別說了!!”吼完,就轉頭看向楚岚,剮了她幾眼,褐色眼珠浸出陰毒。
神色狠厲如地獄爬上來的厲鬼,不知她又想怎麽算計她,楚岚被盯着,駭的倒退幾步。
顏元真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來,他掃了楚岚幾眼。
她臉上沾着黃泥,灰頭土臉的,就算有八分姿色,現在也只剩下一分。
不過顏元真可不想這麽多原因,心裏只有兩個字——真醜。
也虧海晏侯急色,竟然寵這樣一個無顏女子。
他對海晏侯的女人不感興趣,又收回目光看趙惠,剛才質問的語氣忽的一轉,從腰間取出一枚圓形玉珏。
“這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此乃本公子弟弟太子值随身之物。公主你只要告訴本公子,此物你是從何得來,我弟弟太子值又在何處,本公子倒是可以放你歸趙國,你與本公子的前仇舊恨,本公子也可以既往不咎。”
趙惠本來盯着楚岚,聞言震驚,轉回頭看顏元真,“你弟弟太子值不是被你殺了嗎?”
顏元真想起全天下指責他殺了自己親弟弟,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對誰狠,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親弟弟狠。只是誤會了就誤會了,他也不屑解釋。
弟弟太子值失蹤五年了,他着人周游各國,四處尋找,卻怎麽也尋不着。
倒是今日,連舟得信,去濟城抓暴露了行蹤的趙惠,卻從趙惠身上發現他弟弟太子值的随身玉珏。
顏元真找了弟弟顏值五年,才尋到了這一條線索。無論用什麽手段,也要從趙惠身上扒出來。
顏元真捏緊玉珏,冷冷看着趙惠,“你要不告訴本公子弟弟下落,要不就讓本公子送你去陣前,被心愛的人弄死。”
趙惠臉青青白白,她看了玉珏一眼,以往與海晏侯相處的過往歷歷在目。她忽的灰心,卻又恨起來。她明明那麽愛他,他卻從不看她一眼。
她忽的看向楚岚,“此物是本公主從岚姬身上得來的。”
顏元真峰眉一皺,也看向楚岚。
楚岚沒想到趙惠把話引到她身上,她“啊”了一聲,下意識道:“這不是我的。”
趙惠笑,将一切都推在楚岚身上,“岚姬,你看大公子尋弟弟五年了,其情可貴,你便是看在他們兄弟情分上,便告訴大公子,太子值的下落吧。”
顏元真鳳眼微眯,這才仔細打量楚岚。
楚岚只覺得被頭野獸盯上,渾身不舒坦。
她指着趙惠,手指發抖,柳眉倒豎:“趙惠你害我!”
顏元真既然這麽在乎弟弟顏值,他要是真相信趙惠說的,這玉珏是從她這得來的,她還不得被顏元真嚴刑逼供。
想到顏元真傳說中的手段,楚岚一抖,“大公子,趙惠就是在騙你,她這是誣陷我!這塊玉不是我的。”
怕這個傳說中殘暴的大公子不相信,楚岚又解釋:“這玉要是我的,又怎麽會在趙惠身上搜出來。她不過是禍水東引,大公子你如此聰明,該不會中了這等惡婦小人的話吧。”
顏元真眼裏起了興味,“你一姬妾竟敢直呼公主其名,倒是膽大,看來海晏侯确實很寵你。”
不過他對海晏侯家事沒興趣,說完就轉頭,朝趙惠冷下臉,“若是這玉珏是從岚姬身上得來的,你堂堂公主身份,怎會願意搶她這等卑賤出身的什物來用。在本公子面前扯謊,看來你這惡婦不見棺材不掉淚,屢教不改。連舟,去拿拶指,行刑。”
連舟就是站在一旁的斯文文士,拱手稱“諾”,便出了營帳。不一會兒,就拿了拶指過來。
拶指夾手指的一豎豎竹片上已有血跡斑痕,觸目驚心。
楚岚看着背後戰栗,心道這大公子果然是個狠的。
趙惠也面色一白,見連舟要給她上拶指,終于不抵抗了,“這玉珏是本公主從海晏侯身上得來的。此玉珏是一對,本公主取了一塊戴在身上。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人查探一番,看另一塊是不是在他身上。”
顏元真面色一沉,對趙惠的話信了大半。五年前趙惠還是被拘在王宮的小丫頭,不可能遇上阿值。
玉珏必是從別人那得來的。要是在海晏侯身上,她從他那裏拿到的,倒是一種解釋。
他盯着玉珏久久不說話。五年前他弟弟顏值失蹤,而那個海晏侯也是差不多的時日冒出來。這玉珏又在他身上……
顏元真忽的問:“連舟,你說海晏侯是不是阿值?他易容了?”
連舟和趙惠都是一愣,連舟不明白:“大公子為何這般想?”
顏元真有些激動:“五年前,阿值離家出走,說不想繼承王位,之後他人就不見了,我們怎麽都找尋不着,可是沒過幾個月,海晏侯就突然出現在趙國。
他自稱出身隐士大家,過去種種誰都不知。阿值幼來便聰穎,必是不想被我們找到,回來繼承王位,就易容了,結果在趙國混成了海晏侯。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何這玉珏在他身上了。”
這推斷順理成章的,趙惠瞠目結舌,自己也懷疑起來,海晏侯是不是就是顏元真弟弟太子值了……
楚岚也是迷茫,海晏侯不是孟易川,而是太子值易容成孟易川的模樣?好混亂……
文士連舟立馬打斷大公子的異想天開:“大公子,你可是忘記了,海晏侯帶兵攻打顏國,他要是太子值,又怎麽會帶趙兵攻打我們。還有,海晏侯性格沉穩,婦人之仁,太子值性格……”
連舟想起太子值的個性反骨不羁,一肚子鬼主意,想起他來也是糟心,一言難盡。終是想了一個詞,“豪爽……他們性格南轅北轍,海晏侯不可能是太子值。”
顏元真一想也是,只能放棄“海晏侯和弟弟阿值是同一個人”的念頭,面色陰沉下來:“那阿值的玉珏怎麽在他身上?”
想來想去,他轉身回到案前,一掌劈斷案幾,“連舟,派人給海晏侯去信,說趙惠和岚姬在我們手上,讓他來陣前與本公子談和。”
等趙國回信說願意談和,翌日一早來陣前約見,楚岚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可管不着顏國和趙國兩國交戰,誰勝誰敗,孟易川肯來救她就好。
她一點都不想死在古代。
不過又想,孟易川來救的是公主趙惠,和他府內最寵愛的岚姬。救了她,只是誤打誤撞。
這麽一看,為了別的女人,甘願談和,楚岚看了,也挺怄氣的。
楚岚氣得多吃了一碗牢飯,把自己喂飽了。
翌日一早,楚岚和趙惠被侍從推上戰車,大公子顏元真親自禦車,帶着幾十位親兵過了瓶口坡,到了陣前。
趙人早就等着了。
海晏侯孟易川穿銀盔鐵甲,騎着精壯赤馬。
這是楚岚在古代第二次見他了。
那日水淹濟城,孟易川立于樓船之上。到底夜色太深,船只火光瑩瑩微弱,她認出他,卻不曾仔細瞧他與以前的區別。
眼下旭陽剛剛升起,色由白而透藍,車馬飛馳經過,蕩起一片黃沙。
風微起,他身後黑袍滾滾翻飛,身軀凜凜,儒雅面容帶着見證戰争洗禮後的堅毅英氣。
與她認識的斯文俊秀親和的孟易川,判若兩人。
楚岚盯着他,孟易川卻是看向公主趙惠。
等趙惠被顏人推下戰車,孟易川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從馬後取了弓,彎弓飛出一箭,羽箭“咻”的疾馳穿透趙惠的脖子。
趙惠脖子上的血噴到了剛下戰車的楚岚身上,她直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綁架她到古代的趙惠。
她最近受了這麽多苦,确實想好好整治趙惠,卻不想她就這麽簡單粗暴地死了,還是被孟易川殺死的!!
趙惠怎麽說也是孟易川的妻子,他怎麽能、怎麽能……親手殺死她!
已經不知用什麽言語描述她的心情,楚岚張了張嘴,驚愕朝孟易川看去,就見孟易川冷聲諷刺大公子顏元真。
“戰事豈可為婦孺耽擱!元真公子你妄圖用公主和姬妾威脅本侯,卻是小看本侯了!本侯雖疼惜她們,但也不忍她們背負‘延誤軍情’罵名,本侯這就殺了她們,取你項上人頭,還顏國安寧。”
話音剛落,孟易川身後的副将将領們全都誇孟易川起來。
“侯爺英明!”
“侯爺不愧是大義之人!”
“對比之下,元真公子果然無能小輩,陰險狡詐,也只會用陰毒手段,用婦孺威脅于人!”
……
孟易川勾起微笑,他知曉兩年前趙惠算計他,早巴不得她死了。現在趙惠成了俘虜,他陣前殺她,回了趙國,趙王也說不得什麽。
至于岚姬,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只是如今騎虎難下,他也只能對不起了……
孟易川又張起了彎弓,用箭瞄準她。
陽光下,箭矢尖頭銀的發亮,刺痛了楚岚的眼。孟易川這是……想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