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揭密往事
更新時間2013-1-3 9:36:43 字數:5377
楊麗站在窗邊,心事重重。
天氣跟她的心情一樣,黑壓壓的浮雲壓在天邊,閑雲也漸漸靠攏。看來,一場暴風雨是避不掉了。
她關緊窗戶,慢慢坐回病床。
敲門聲有節奏地響了三次,一個幹煉的女子出現在病房。“總監,您還好嗎?”
楊麗眼前一亮,“水靈,你怎麽來了?”水靈人如其名,真正是水靈靈的美女。她是楊麗親手培養出來的助理,因為工作出色,能獨擋一面,便調去元仕集團上海分公司升職做設計部總監。
水靈把手上的花放在床頭櫃上,說道:“總公司這邊設計部張經理辭職了,總監又病倒了,設計部的職員也沒一個得力的。藍董事長調我來總公司暫時接管設計部工作,等您身體康複了,我再回上海。”
“哦,原來是這樣。”楊麗神色黯然,不無擔憂:“現在公司裏怎麽樣?”
“情況不太樂觀。不過楊總監別太擔心,元仕經歷了這麽多風雨,不是一點小波折就能難倒的。”水靈四兩撥千斤地安慰着她,給她蓋好被子。“總監,天氣涼了,你可得保重身體。”
“水靈啊,我一看到你,心裏就踏實多了。”楊麗嘆息道:“最近煩心事太多,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小竺那丫頭已經好多天沒見人了,來無蹤去無影,什麽事都不跟我講,像個謎一樣。”
水靈臉色微變,低聲道:“總監,如果我做錯事,您會怪我嗎?”
“怎麽這麽問?”
水靈坦白道:“我犯了個大錯誤,這次除了來總公司上班,也是想當面道歉的。”
“傻丫頭,是人總會犯錯的,你做事一向有分寸,就算錯了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楊麗微微一笑,信任之情溢于言表。“說說看,是什麽事?”
“總監這麽信任我,我更加慚愧了。不過,這件事我還是等總監病好了再說也不遲……”
“水靈,你是知道我這性子的,經不起吊胃口,你可不能這樣折騰我。”楊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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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靈猶豫一下,忐忑道:“秦小竺只怕不是您的女兒。”
“什麽?”楊麗愣住了。
“總監不覺得秦小竺這女兒認得太過順利了嗎?我太疏忽大意,才讓人有機可乘了。”
楊麗頭都要炸了:“水靈,怎麽回事,你快說說。”
“接到您的指令,我在上海請了一家偵察公司幫我查秦小竺的背景,結果查出秦小竺就是您失散二十五年的女兒。後來想着這事順利得離譜,心裏總覺得沒着沒落的。于是,我親自去了一趟證人家裏,已經人去樓空。我問他們的鄰居,他們鄰居說那人是剛搬過來半個月的,沒人熟悉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可是之前偵察公司給的資料是說,此人自車禍出事後,一直随兒子長住于上海,并且安戶落業,怎麽可能是臨時租房呢?”
“那到底是偵察公司的資料弄錯了,還是找錯了人?”楊麗插問。
“當時我也不知道,就去找了之前負責我這案子的偵察公司,那個偵察員已經辭職,無法對證了。本來想把這事告訴您,但我考慮到既然有人假冒,而且能夠安排得這麽天衣無縫,那一定是有預謀的。我不想打草驚蛇,就沒告訴您。另外請了兩家偵察公司,同時對這案子從頭查起。”
“結果呢?”楊麗只覺呼吸不暢,緊緊抓住水靈的手。
“結果這兩家偵察公司搜索到了證人和證據,所述事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首先墨國良和金豔紅當班那天,車上沒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在學校,偵察去江源二中調查過了。那起車禍轟動了整個江源,因此那些老教師都記得很清楚。其次是從報紙登出的記者拍下來現場照片來看,金豔紅臨死時把孩子護在懷裏,女孩手裏抓着一條項鏈。如果項鏈一開始就在女孩脖子上,怎麽可能會在那時候自己把項鏈抓在手裏呢?根據這個疑點,我們找到的證人确認,他們确實見過那條項鏈,是金豔紅的。我們猜測金豔紅在售票過程中,車子突然失控,她是下意識的就保護住身邊的小孩,并不是因為孩子是她自己的。”
“你問的證人可靠嗎?”
“偵察找的證人,是墨國良的鄰居朱挺教授夫婦。當時墨國良夫婦的後事就是他們幫忙操辦的。本來他們不願再提這些往事,後來偵察人員說是為調查事實,為墨國良夫婦平反的人,他們才回答了幾個問題。但是關于墨國良夫婦的女兒下落,他們還是不肯說,問了旁邊幾戶人家,好不容易知道那女孩叫墨月,離開江源已經十年了。我把秦小竺的身份證複印件拿給他們看時,他們都一致否認那是墨國良的女兒。”
“墨月?這麽說,秦小竺……确實不是我的女兒?那她是什麽企圖?”楊麗氣得發抖,腦海裏突然想起古尚雲的一句話:
……你的寶貝女兒,致你于死地而不顧,你竟然還不知道?藍添一生中多坎坷,三次重建元仕也算是一段商界奇聞。只是,好不容易經營得有起色,卻被你這一招引狼入室擊倒……
再聯想這段時間,秦小竺游說她跟景程合夥壓垮雷默集團,又說服她投資景程新股。一點一滴串在一起,便是整個事實的輪廓。這事跟景程有關,原來秦小竺是景程的人!
楊麗慌亂東翻西找,“我手機呢?”
水靈從床頭櫃拿過手機遞給她,“總監,您別激動。”
楊麗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才打通秦小竺的電話,對方卻一下子挂斷了。
她按了重撥。
如此反複幾次,秦小竺直接關機了。
楊麗淚如雨下,緩緩放下手機。“水靈,我把元仕害慘了,把藍添害慘了。”
水靈輕輕擁住她,“總監,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失誤,就不會有後面這麽多事。對不起!”
正在這時,藍添打電話進來。
楊麗驚恐地看着手機,不敢接聽。
“總監,是董事長打過來的,您怎麽不接?”水靈拿起手機。
“他一定知道資金問題了。他不會原諒我的。我沒法交待,沒法交待……”楊麗把手機搶過來,扔進被窩裏,像個無助的孩子。
水靈見楊麗這個樣子,心裏很內疚,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陪着掉眼淚。
手機響了一陣,就沒聲音了。房間裏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兩個女人抽泣聲。
“不能坐以待斃,我得找救星!”楊麗最後一絲希望便是古尚雲,現在C市也只有古尚雲能救元仕。撿起手機找到“莫思雲”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果然接通了。
楊麗聲音發顫:“尚雲,能見個面嗎?”
“我不想再見到你,希望你別再打電話過來。”古尚雲的聲音冷漠無情。
“你聽我說!”楊麗怕他挂電話,語速很快:“尚雲,你不想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嗎?見個面好不好?我不想瞞你了。”
電話那邊靜默了片刻,然後傳來嘟嘟嘟地忙音。顯然,他已經挂了。
“總監,古尚雲不就是我們的對手公司雷默集團的新董事長嗎?他會幫咱們?”
“我不知道,但我必須賭這一局,打一把親情牌。”楊麗擦了擦眼淚,“水靈,你明天幫我辦出院手續,我要去找朱挺教授。”
水靈點點頭。
望月居書房裏。
古尚雲猶如一頭暴怒不安的獅子,在房間裏來回疾走。
我的身世?我的父母?
他真想仰頭狂笑。他心裏沒有父母這個概念!二十五年來,他如一顆孤星,孤獨已經浸入他的骨子裏。
曾經,喊了十年“媽媽”的女人,不顧黑夜冷雨,硬生生把他趕出家門,再也不準他回去;他喊了十年“爸爸”的男人把他逼入絕路想方設法要挖走他的腎。
現經,她突然要告訴他真實身份,要說出他的身世。
可笑之極!可悲之極!
“楊麗,這就是你對付我的殺手锏嗎?”他一拳打在桌臺上,拳頭痛得發麻,遠遠不如心痛。
兩行清淚滑落,他咬咬牙,拿了外套摔門而去。
C市醫院。
門突然被人粗魯的推開。
楊麗看着面色黑沉的古尚雲,心裏發怵。
古尚雲走到她面前,聲色冰冷:“楊麗,你以為一個故事,就能換來我的援助?你做夢!你妄想得到我任何幫助,古力言的晚年将在監獄中度過,你呢?你就等着元仕破産後跟藍添一塊流浪街頭吧!”
“可是你來了不是嗎?你來了說明你內心裏還是在乎自己身世的。”楊麗強作鎮定,古尚雲根本不是無情的人,她閱人無數,怎會看不出來?
像是被人戳破了防守,古尚雲徹底變成了冷刺猬,他一把抓起床頭櫃的茶杯扔碎在地上:“我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我要讓元仕變成第二個景程,我要讓你後悔你剛才所說的話!”
就在古尚雲轉身之即,楊麗嘶聲道:“古尚雲,如果你知道藍添是你父親,你還會這麽做嗎?”
這句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橫在古尚雲胸前,讓他的步伐無法再邁出一步。
古尚雲呆了,如當頭一悶棍。
果然,他還是在乎自己身世的。他的身世就像一個謎,是他不願提及的傷。不願提,不代表不想知道。埋在心裏的炸彈在楊麗這一句答案中剎那爆開,他有如身在萬馬奔騰嘶聲喊殺的站場,震耳欲聾的轟鳴蕩在腦海裏,他久久說不出話來,心裏如被刀鋒劃過,尖銳抽痛。
楊麗站起來,大病一場的她已不複豔麗,妝容遮不住病容,身形已顯得蒼桑。走到落地窗前,單手撐着窗玻璃,俯瞰着CC城中心城景。聲音如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缈缈浩浩。
當年楊麗與藍添本是一對兩心相許的情侶。但因為藍添的父親藍應龍的反對,兩人沒有走在一起,而是娶了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張娴。後來古力言的妻子病亡,楊麗賭氣倒追古力言。古力言知道楊麗曾經是藍添的初戀女友,竟然當時就答應了。并說亡妻只留下一個女兒,如果楊麗給他生個兒子,那他就讓她的兒子繼承雷默家業。等到生了兒子之後,楊麗沒有二心了,兩人再談論結婚之事,在這之前不能透露兩人關系。楊麗并未多想,也默許了。
古家與藍家本是世交,古靖石與藍應龍共同創辦了雷默,經經歷了一段順風順水的創業時期,雷默在業界慢慢穩固,有了穩定客源。後來因為各方因素,兩人分道揚镳,藍應龍自立門戶,創辦了元仕,經過重重考驗和努力,最終與雷默并肩而立。在當時被稱為C市商界的雙雄鼎立。古靖石與藍應龍雖然是競争對手,但畢竟多年友誼為基礎,仍是英雄惺惺相惜,互相尊重,倒也相安無事。
古靖石在世時,一度告誡自己的兒子古力言,不要與元仕反目,要和平共處,互不侵犯。在古靖石
去世後,古力言把父親的話抛諸腦後,派人潛進元仕技術開發部,把所有客戶要求保密的樣品曝光,元仕在古力言的陰謀下,毀于一旦。而藍應龍也因此氣厥,病逝。
藍應龍去逝那天,剛好張娴臨盆,楊麗當時已經懷了古力言的骨肉,正好也是臨盆期。與張娴住在同一個産房。張娴難産,需要手術。丈夫藍添剛剛喪父,分身乏術,沒來得及趕到醫院照料張娴,手術沒人簽字,耽擱了最佳手術時間,大人與小孩只能救下一個。張娴為了保住腹中胎兒,自己寫下承諾書,說承擔一切後果,只保孩子。當藍添趕到醫院,張娴已經去世,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兒。藍添連遭變故,一度陷入颠狂。楊麗主動請求藍添把兒子交給她撫養,她承諾會讓他衣食無憂,成為人上人。藍添沒了家業,失去父親和妻子,當時已是萬念俱灰,對方又是自己深愛的女人,也并不知道楊麗是古力言金屋藏嬌的女人。便放心把剛出生的兒子交給了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麗之所以要收養初戀情人的兒子,一半是因為還愛着藍添,想替他撫養孩子。一半是因為她早就做過胎兒性別鑒定,知道自己懷着女孩,正愁着無法兌現古力言的承諾——如果她生的是男孩,就可以繼承雷默家業。
有了藍添的兒子,于是在自己女兒生出來後就托人抱走了,留下信物和抱養夫妻的地址,以便日後相認。讓楊麗想不到的是,孩子卻再也沒找回來。十年後的一天,楊麗聽到古力言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才知道他亡妻之女患有先天性腎殘缺,在成年之前要做手術換腎,但腎源只能是血親關系才匹配。在一開始,古力言就已經做好預謀,要楊麗替他生兒育女,并不是之前所承諾繼承雷默大業,而是為他的長女損贈腎髒。
楊麗心徹底冰涼,古尚雲雖然不是她的孩子,但必竟是初戀情人的骨肉。她半夜時分把古尚雲叫醒,逼着十歲的古尚雲離開別墅,永遠不準踏進家門一步。
古尚雲離開的第二天,古力言大發雷霆,把楊麗趕出家門。楊麗帶着自己存的一筆私房錢,打算一邊尋找自己的孩子一邊平淡度過餘生。直到有一天,再次碰到藍添,那時的藍添憑借自己的能力和管理經驗,已經是港資公司高層管理。兩人相遇後,舊情複燃,又走到一起。
藍添曾問起楊麗兒子的下落,楊麗謊稱自己離婚了,離婚之後把孩子交付給自己一個至親,現在在國外。藍添對楊麗一半愧疚,一半疼惜,悲傷之餘,也沒再追問此事,只說等東山再起後,要把孩子接回來。
楊麗說到這裏的時候,慢慢轉過身來,淚流滿面:“尚雲,你一定不知道,你爸爸的書房裏一直保留着你未出生前就準備好的玩具。那是一個父親對孩子徹骨的思念,他曾經常常問起你的去向,可是我根本不知你的下落,只能說跟至親好友失去聯系了。他覺得愧對你,經常做夢還喊着‘瑟遠’,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在你出生之前就取好的名字。因為我的愚昧,卻同時毀了兩個孩子的一生。我對不起你們。你們的命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恨我也是人之常情。可這一切與你父親無關,看在他是你的生父,能不能幫幫元仕?你也知道,他創建了元仕三次,那是他唯一的支柱,他經受不起再一次打擊了。”
古尚雲神容石化。坐在椅子上全身虛脫。在楊麗講述的整個過程,他都如一塑石雕,一動也不能動,只有深深起伏的胸膛,猶能感覺到他深深壓抑的情緒。
古尚雲木然垂着頭,語音嘶啞:“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憑空就捏造一個故事給我?”
楊麗從自己手提袋裏拿出一疊相片和幾張醫院資料遞到古尚雲面前。資料顯示的是古尚雲出生的時間,血型,性別,檢查記錄等。
照片裏,剛出生的古尚雲迷糊的睜着眼睛,也許在看面前晃動的相機,眉頭微颦,一副嚴肅的表情。
嬰兒面目稚嫩,但仍然能看出跟古尚雲有幾分相似。楊麗見他接過去了,才說道:“這是藍添一直保留的東西,上面有你出生後醫生和他的簽署。我知道你會來,特意讓保姆從他抽屜裏拿出來的。”
室內陷入冗長的沉默。
古尚雲痛苦地閉着眼睛,手上虛軟無力,資料和照片散了一地。
他慢慢起身。
楊麗擦了擦眼淚,叫住他:“尚雲,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我希望有一天,你們見面不再是對手,而是父子。他真的很想念你。”
讓古尚雲駐足的不是楊麗的話,而是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老淚縱橫的藍添。
世界歸複平靜,兩人就這麽直直望着對方。
彼此的眼神都很複雜,複雜到要用一生一世去求解。
楊麗這時也看到了藍添,怔怔看着他倆,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