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為新住處離醫院很近,最近徐知休可以七點半起床,但今天稍微晚了一點。他一邊打領帶,一邊走到床邊。
床上的被子拱起一團,人只露出柔軟的發絲。徐知休空出一只手将被子扯下去一點,再低下頭在南陸的臉蛋上親了親。
他的唇瓣剛貼上去,被親的人就抖了一下。南陸緊緊地閉着眼,等聽到腳步聲遠去,他才用手背狠狠地擦自己的臉。
幾乎是徐知休前腳去上班,南陸後腳就爬起來了。他的衣服昨晚濕透了,還扔在浴室沒有洗。他撐着酸軟的身體,将衣服丢進洗衣機。
等衣服洗好的時間裏,南陸抱着腿坐在地毯上。他身上的睡衣是新的,很合身,他還能聞到上面洗衣液的香味,證明徐知休給他換上之前,這套睡衣是洗過的。
他雙眼愣愣的,眼皮因昨晚的哭泣還有殘餘的紅。
“叮——”
衣服洗好了,南陸爬起來再把衣服放進烘幹機。
南陸走之前把身上的睡衣丢進了徐知休家裏的垃圾桶,丢完後,又忍不住回頭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對着沙發潑,潑完砸了水杯。
此時,正在醫院查房的徐知休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瞥了一眼,是家裏門口的監控預警,顯有開門、關門的動靜。
他擰了下眉,把手機重新放回去,沉默三秒,才面無表情點了個年輕醫生問35床病人的術後康複鍛煉時機。
等查完房回到辦公室,徐知休重新拿出手機。他撥打南陸的電話,卻顯示無法撥通,意識到自己被拉黑後,徐醫生差點捏碎手裏的中性筆。
“老師,26床病人……”
徐知休一個回頭讓正在說話的學生立刻噤若寒蟬。他見狀表情更加嚴肅,“有話說話,吞吞吐吐做什麽,26床病人怎麽了?”
一邊問,一邊将定的早餐的地址改成原來的住處。
另外一邊,南陸已經打車回到家裏,還好新工作是下周一再開始上班。他站在玄關,先是很輕地呼吸,再變成緩慢而深的呼吸,幾個回合後,情緒依舊沒有繃住,他無聲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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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愛徐知休了……
離婚後他其實對徐知休還有一點點期待,他期待對方會意識到自己的錯。他都認識到自己的錯處,決意獨立起來,可徐知休沒有。
他不僅沒有,還強迫他。
結婚時做親密的事只覺得甜蜜,可離婚後再做,便成了惡心人的事情。南陸将陣地從玄關轉移到床上,将自己變成烏龜,藏在被子裏。
裝烏龜一段時間後,他從被子裏伸出烏龜的爪子把手機摸進被子裏,他眼眶和鼻尖都是粉的,抖着手按下三個數字。
可數字按下後,遲遲下不了決定撥打。他嗚咽一聲,十分自厭自棄地又把腦袋藏了起來。
這時,門鈴聲響了。
是外賣到了。
南陸把外賣拿進來,才反應過來這是誰點的。徐知休平時不做早餐時最喜歡點這家酒店的早餐。
原來結婚的時候,南陸單獨在家很少享受徐知休這種體貼,現在離婚後,徐知休倒知道特意幫他叫一份早餐。
這算什麽?
徐知休就愛對前妻體貼是嗎?
南陸很有骨氣地把早餐丢了,然後準備自己點。
好貴,為什麽配送費都要35?
他收回點單的手,決定不吃早餐了,直接補眠到中午。睡前他刷了下朋友圈,發現蔣晝在十幾分鐘發了狀态。
這人大清早就在吃冰。
南陸點了個贊。
沒兩分鐘,蔣晝發消息過來,“醒了啊,吃早餐了嗎?”
如果昨天沒有經歷徐知休的事,他多半不會回蔣晝的消息,因為他覺得這小子怪怪的,但現在他太脆弱了。
“沒有。”南陸委屈地回。
蔣晝火速發了幾張美食照片過來。
南陸:……
蔣晝也氣他,虧他昨天還請蔣晝吃火鍋。心如死灰的南陸又藏進了被子裏。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來是因為門鈴聲。
“你……你怎麽來了?”南陸開門看到蔣晝有些不可思議。
蔣晝今天一身潮牌,整個人嫩得像地裏的剛長出來的蔥。尤其是他頭上的額帶,襯得他青春活力十足。微微一偏頭,小卷毛從鬓角飛起來,露出豐盈健康的皮膚。
南陸忽然明白一些老男人為什麽喜歡年紀小的了。
他都被迎面而來的青春氣息弄得一愣。
蔣晝提起手裏的袋子,“請你吃早餐。”
“啊?”
“給你,我還要去上班。”蔣晝把袋子往南陸手裏一塞,就急沖沖走了,似乎真的急着上班。可五分鐘後,他又發來消息,“你之前哭了嗎?為什麽哭?”
南陸回:“做了噩夢,不過還好,現在已經醒了。”
也不知道蔣晝在哪裏買的早餐,味道居然比徐知休喜歡的那家酒店的早餐還好。看來,一些小店的手藝可能更好。
—
那件事後,南陸把徐知休的任何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新工作對南陸來說還挺有挑戰性的,他從沒在電臺工作過,他負責的板塊是深夜心事,每天都要寫好多矯情的話。
除此之外,他還聽了很多癡男怨女的故事。
南陸不負責電臺播放,但負責文案的他有時候會要求在旁聽着,根據情況現場編寫話語,供主持人念。
南陸涉世太淺,經常被故事感動得稀裏嘩啦。主持人回頭,對上一張淚汪汪的臉,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正在說心事的觀衆:……
很快,主持人被投訴了。因為投訴,還被扣了工資。
南陸很愧疚,連連說對不起。
主持人比南陸大幾歲,人稱森哥。森哥很大氣地說沒關系,甚至還請了南陸喝奶茶。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我看現在年輕的小男生都喜歡喝奶茶。”
南陸到新單位上班後第一次碰到這麽好的同事,于是拍了奶茶的照片發了朋友圈。
一堆點贊中,有個饕餮怪冒了出來。
“我也想喝。”
南陸想起前段時間的早餐,客氣地回:“請你喝。”
只是饕餮怪好不客氣,把森哥請他喝的奶茶喝了。
“你怎麽剛好在這邊啊?”南陸坐在公司一樓大堂的會客廳,旁邊是快遞員打扮的蔣晝。
蔣晝大概很渴,沒幾口把奶茶喝完了。只是表情看上去不像是享受,而是痛苦。他喝完了,呆滞了幾秒,才回答南陸,“來這一塊配送快遞。”
“你不是負責我家那邊的區域嗎?”
“我現在負責兩塊。”蔣晝含糊地說。
南陸沉默片刻,“我覺得我以後再也不能在你面前抱怨生活了。”
蔣晝突然咳嗽起來,好半天他扭過頭,白皙的臉有些紅。
“為什麽呀?”他憋出一句話,因為末尾的“呀”字,整句話古怪地帶上撒嬌的意味。
南陸還沒發現這位酷弟弟的變化,他很深沉地望向遠方,“我現在覺得詩和遠方都是妄想,人應該注重眼下。普羅大衆都在生存,而非生活,我已經屬于幸運的萬分之一。”
蔣晝:“……?”
南陸還想說些酸不溜秋的話,但自己先打個了哈秋。
一旁的蔣晝忽然站起身,南陸見狀,“要上班了?”
“嗯。”18歲的小男生冷酷地走了,頭也不回。
南陸看着蔣晝高挑的背影,又一次覺得可惜。他覺得蔣晝應該去學校讀書,而不是這麽烈的太陽下當快遞員。
這樣想着,導致他下次見到蔣晝的時候提出了這樣的話,“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去讀書,我可以借你錢。”對上蔣晝的眼睛,他擺手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很可惜。錢是借你,你要還的。”
“你不怕我不還?”蔣晝敲敲快遞盒,示意南陸簽字。
南陸一邊簽字一邊說:“唔,不會,我知道你工作地點,還看了你身份證,我記住你身份證號碼了。如果你不還,我就去你公司官博下留言,說快遞公司員工騙錢騙身……不是……”
最近電臺的人老湊一塊開玩笑,弄得他也會無意識貧嘴。貧嘴完發現眼前的人不可以貧,正要解釋,蔣晝先一步說:“我沒有騙身。”
皺皺眉,又說:“不許污蔑我。”
好認真的回答,好嚴肅的一張臉。
說完,他把快遞盒以及一瓶酸奶一起往南陸手裏一塞。
“酸奶抵你上次請我喝的奶茶。”
年輕小卷毛快遞員走了,只是前幾步好像同手同腳了。
錯覺吧。
南陸搖搖頭。
—
時間走到8月,南陸發了工資,到手有7000多,比大學剛畢業的工資高不少。恰好朋友約他出去玩,他一口答應了。
一群人一起玩的最後一個地方是酒吧,大家還不知道他離婚,在酒吧包廂裏戲谑他,“你今天這麽晚還不回去,你那位醫生老婆不會揍你屁股嗎?”
南陸喝了兩杯酒,有點醉醺醺了。他皺皺鼻子,“不是老婆。”
“喲,之前一直嘴硬說醫生是老婆,現在終于承認自己才是小老婆了。”
小+老婆,小其實是說南陸年齡小,沒別的意思。可朋友們不知道南陸前幾個月經歷了什麽,他聽到小老婆三個字,馬上就想到江昱之。
他是小老婆,江昱之是大老婆嗎?
他生氣地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怕自己在朋友面前發野火,只好跑去上廁所。
拒絕好心朋友相陪,他一個人起身去,回來的時候卻迷路了,在酒吧彎彎曲曲的路裏打轉。
轉來轉去,找不到自己的包廂,想打電話給朋友。碰巧微信彈出來消息,是蔣晝發的。
喝醉的南陸誤把蔣晝當成自己朋友,發:“我迷路了。”
還窩在角落拍了一張酒吧照片過去,示意對方來這裏接他。
蔣晝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有人要把坐在地上的南陸扶起來,還是往懷裏扶。
正義的快遞小哥二話不說沖上去,十幾秒功夫而已,南陸換了個懷抱。
蔣晝把南陸抱緊,還來不及質問剛被自己用泰拳技術攻擊的人,懷裏的南陸先哼哼唧唧說難受,他立刻低頭,“哪裏難受?”
南陸的朋友:“靠,南陸都找小三了?”
“他早就離婚了。”蔣晝皺眉。
“靠,還為了小三甩了那個醫生。”
喝醉的南陸還不知道今晚的朋友圈注定是熱鬧的,他這人喝醉了就愛撒嬌,還喜歡說亂七八糟的話。
此時,正用頭抵着蔣晝胸膛,“我、我胃不舒服,想睡覺……我想睡覺!”
南陸的朋友眼珠子一轉,識趣地原諒南陸的“小三”給自己的一拳,并說:“你帶他回去睡覺吧,我去跟其他人說。”
蔣晝也意識到自己誤會了對方,低聲說了對不起,就半扶半抱的把南陸帶走了。
他知道南陸的家庭地址,可到了門口,南陸卻說自己找不到鑰匙了。蔣晝摸了摸南陸的口袋,也沒摸到,懷疑是掉在酒吧了。
現在再回去找,也未必找得到。蔣晝只好把人又帶回自己的出租屋。
蔣晝的出租屋是三室一廳的合租房,隔壁分別住着一對情侶和一個單身男。情侶還沒回,單身男緊關房門。他準備直接讓南陸睡覺,可南陸鬧,說不洗澡睡不着。
得,只能讓人去洗澡。
怕南陸在浴室摔跤,蔣晝不敢把浴室門關緊,他自己也搬個小凳子坐在門口,用手機打游戲。
游戲打到一半,一張冒着香氣的臉突然湊到他面前,“我也玩這個。”
蔣晝偏頭,發現南陸光溜溜的,雪白的一條,像人形白熾燈。
唔,也不算完全光溜溜,頭發有泡沫的遮掩。
這更糟糕了,南陸說話的時候,泡沫流到他眼睛,他立刻喪着臉說眼睛痛痛!
直男蔣晝哪裏見識過這種撒嬌,呆滞了兩秒,竟對着南陸的臉吹了一下。
一個泡泡被吹到空中,在氣氛有些焦灼的空間裏啪的一下破了。南陸還在說眼睛疼,疼得要揉眼睛。
蔣晝搶先抓住南陸的手,他呼出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只是幫忙洗個眼睛,沒事的。”
說完,果斷把手機往旁一丢,抓着小白熾燈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