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溫晚一個人坐在病床前,低着頭安靜地削着手上的梨。
她是特地在這個時候請了假過來的,這時候是周一的下午,陳烨還在上班,陳琪也還沒有放學,雖然溫晚仍舊有些不自在,但也總算是放松了不少。容池原本是要陪她一起來的,但最後還是被她拒絕了——自己請假也就算了,容池這個老板最近工作也不少,總不好叫老板也因私廢公吧?
溫晚雖然一直都懶得做家務,但削個水果還是沒什麽大壓力的,很快就把手上的梨削好,默默地伸手遞給靠坐在床頭的母親。
“哎!”溫母笑着應了一聲,雖然還是不停地咳嗽着,但臉上的笑卻是怎麽也遮不住,忙不疊地招呼着,“晚晚……咳咳,你自己也吃。”
溫晚微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剛想數落幾句,一擡頭就對上媽媽滿是笑意和驚喜的臉,忽然間就像是失了聲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才終于點了點頭,又從床邊的抽屜裏拿出一個梨削了起來,輕聲道:“我知道了。”
已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和媽媽單獨相處了呢?就算是僅有的幾次相處,好像也從來都是伴随着争吵,再不然就是生疏和心酸……
“我去看過你媽媽了,确實是常年心情郁結,不只是肺部情況不好,脾髒上也不是太樂觀。你也知道,大悲傷肺,憂思傷脾,雖然這個說法在西醫上可能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在中醫裏,确實有不少情志影響身體的例子。我也問過你媽媽了,雖然有些事她并沒有明說,但看得出來,她一直對你感到很愧疚,也很擔心你。”
“你的事,阿池也跟我說了一些,有些事并不是親身經歷,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但是晚晚,很多事都是人無法預料到的,你既然還擔心她,就多去陪陪她,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覺真的不好受。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哪怕你委屈、甚至有怨恨,也可以直接告訴她。晚晚,不要害怕,阿池會陪着你,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容清昨晚在電話裏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久久無法平靜,猶豫了一個晚上再加一個上午,終于還是請了假,趁着沒人的時候到了醫院。
也許是這麽多年以來早就已經在面對着母親的時候習慣了沉默,明明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說的,可是一進了病房,溫晚卻像是忽然間就不會說話了一樣,連一句“你今天感覺身體怎麽樣”,在嘴邊打了幾個來回,也終于還是被自己默默地吞了回去。
果然啊……又是這樣。溫晚在心底苦笑,她承認她是有埋怨的,但……畢竟那是她的母親,她也想像陳琪一樣,可以無所顧忌地和媽媽撒嬌甚至頂嘴,哪怕是挨罵,也好過每次都是一樣的客氣疏離。好不容易今天鼓起了勇氣趁着人都不在才過來,卻到底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長進。
媽媽昨天說自己不會說話,真是一點都沒有錯啊。
“晚晚,”就在溫晚低着頭暗自糾結的時候,母親卻忽然出聲,打破了房間裏這有些尴尬的沉默,“上班時間過來……咳,不要緊嗎?”
“沒事的,”溫晚搖頭,“我跟容池請過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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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還是不要這樣了。”溫母頓了頓,忽然道。溫晚怔了一下,眼神頓時就是一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剛想點頭說好,就聽見母親咳了幾聲,才又把話接了下去。
“小容是老板,你現在是她的女朋友,就要更認真工作,免得有人說閑話,對你們都不好。”
溫晚一愣,忽然意識到之前是自己太過敏感想差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微紅着臉搖頭解釋:“沒、沒什麽的,同事們都很好。”
“那就好。”溫母笑着點頭,滿臉都是欣慰,笑得幾乎連眼睛都快要看不見了。這幾年溫晚每次對着她的時候都是一臉的僵硬,已經好久都沒有見過她害羞的樣子了。明明就還是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卻整天都沉默着沒什麽生氣,她不是不明白為什麽,卻始終都沒有辦法解開她的心結,直到昨天……她簡直從來就沒有見過那樣活潑生動的女兒。
溫母看着坐在床邊微紅着臉、安靜乖巧地吃着水果的女兒,心裏一動,伸出了手,微有些猶豫,但到底還是輕輕地覆上了溫晚的頭頂。溫晚微微一僵,垂下了眼簾,卻并沒有拒絕,任由那只手動作輕柔地撫摸着自己的頭發——那是和容池的手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帶着一個母親特有的溫柔和慈愛。
有多久,沒有和媽媽這樣親近過了呢?溫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忽然鼻子一酸,莫名地有了些想哭的沖動。
“晚晚,小容也是個好孩子,有他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溫媽媽摸着她的頭發,語氣有些感慨,半是對女兒的不舍,半是對她能找到一個好歸宿的欣慰,“以後你們在一起久了,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要互相體諒,我和你爸爸給了你一個反面的榜樣,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了,”溫晚點頭,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自己的母親,“媽,你……也要好好養身體。”
溫母一愣,随即就是滿臉的驚喜,連連點頭,眼圈卻是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
這幾天一直去醫院陪着母親,眼見着她最近的氣色似乎是在一天天好轉,溫晚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連帶着睡覺都安穩了不少,于是一直到周六一大早被容池從床上挖了起來,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今天要陪容池去參加婚禮,也就是……變相的見家裏長輩?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溫晚的睡意頓時一下子散了個幹淨,忙不疊地從床上爬起來拉開衣櫃。
眼看着整張床都攤滿了自己的衣服,溫晚站在床邊直皺眉,第一次開始後悔起自己平時的散漫和不修邊幅——別看衣服攤滿了整張床,其實放眼看去,幾乎全都是毛衣、T恤和牛仔褲,再加上自己一頭短發,穿起來簡直就跟個高中生似的,哪裏是能出去見家長的?
溫晚扒着頭發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不得不轉過頭去看容池——自從那天說定了自己養他之後,他居然就真的收拾了行李搬過來、毫無心理障礙地在自己這裏住下了,現在正從衣櫥裏取了件襯衫下來,慢條斯理地往身上套,扣子還沒有扣上,身上結實又白皙的肌肉頓時一覽無餘,看得溫晚刷的一下燒紅了臉,滿眼的嫉妒——男人就是方便,不管是多正式多重要的場合,反正只要穿着襯衫和西裝,就什麽都夠了,哪裏像女人這麽麻煩?
“晚晚,要不我等會兒在穿衣服,先讓你看個夠?”容池停下了動作,挑眉笑着看他。
“誰要看你了!”溫晚炸毛,毫不手軟地一巴掌拍在了容池的胸口。這點動靜對容池來說當然是根本就不算什麽,也不阻止,就這麽任由她對自己進行“家庭暴力”,估摸着她大概是消氣了,這才不緊不慢地扣好了襯衫的衣扣,伸手把人攬進了自己懷裏,輕笑了一聲,問:
“怎麽了?”
“容池,你帶我出去是不是挺丢臉的?”溫晚看了眼自己床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有些垂頭喪氣地絞着自己睡衣的衣擺問,“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怎麽會?”容池笑,“天衣大神啊!帶出去多有面子!”
“喂!”
“好了晚晚,放松點,你很好,”容池一邊低下頭吻她的側臉,一邊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個袋子,“我姐早就當你是我媳婦兒了,其他人就算有什麽意見也沒用了。”
“誰、誰是你媳婦了!”溫晚臉紅。
容池不答話,就只是一個勁地笑,溫晚被他笑得發毛,惱羞成怒地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袋子,然後就看見了一套新衣服,從外套到裙子甚至鞋子,一樣不少,微微愣了一下,氣呼呼地瞪大了眼睛——
“容池你個混蛋!明明早就有準備了還非要看我糾結這麽久!”
被罵成是混蛋的男人鎮定自若地撣了撣自己的衣擺,整了整襯衫肩膀和袖口的位置,從盒子挑了條領帶塞進了溫晚的手裏,長臂一攬,輕輕松松地就把人拉進了自己懷裏。
“晚晚,給我打領帶吧。”
“誰要給你打領帶!”溫晚扭頭冷哼,“自己沒手啊?”
“晚晚,我想你幫我打,”男人不依不饒地湊上來,看着她的眼神裏透出期待,語氣裏居然有幾分委屈,“每次聽見有人說出門前媳婦兒給自己打領帶了,我就很羨慕……”
明知道這人是故意賣萌裝可憐的,但……對着這樣的容池,真的是完全沒有抵抗力啊。溫晚默默地在心裏唾棄着自己,到底是再生不起氣來,在容池的注視下越發地有些局促。
“那、那什麽……我不會。”溫晚的聲音近乎嗫嚅,不知道為什麽,總之就是覺得好心虛。她也知道打領帶什麽的是很溫馨啦,她也不是不想,但是……以前真的從來沒有都沒有要用到這項技能的機會啊,不會的話,應該也挺正常的……吧?
溫晚這邊在心裏忐忑着,容池那頭倒也是直想撫額——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姑娘又給他出狀況,得,這次不是傲嬌不願意,幹脆就是不會了,但……有什麽辦法呢?這就是他喜歡的姑娘啊……
“不會沒關系,”容池伸手覆上溫晚的手,帶着她的手把領帶圍上自己的脖子,手把着手一步一步仔仔細細地教她,“以後學會了,每天給我打領帶好不好?”
溫晚臉紅,卻難得地并沒有移開視線,而是認認真真地看着兩人交疊着的手,努力地記下動作和步驟,眼神出乎意料地清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