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核桃
自從知道慕青鳳托着病殘的身子，替她求情之後，小蜻蜓看着慕青鳳的眼神，便又真切了三分。
“你這個樣子，何時才能離開我的照顧？”小蜻蜓的眼神有些迷茫，“你可知，我這雙手，本是拿刀殺人的。如今卻為了你，被困在這紅牆黃瓦的大院子中，為你端茶倒水熬藥。”
小蜻蜓正說着，卻看到慕青鳳的眼角，突然劃出了一行清淚，當下驚得站了起來，指着慕青鳳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你怎麽醒了，也，也不打聲招呼。”
半響，小蜻蜓見慕青鳳一點反應都沒有，湊近一看，才發現慕青鳳還沒有醒。
“那日，和連統領交手，受了那麽重的傷，也沒見你掉過一滴眼淚。”小蜻蜓擡起手，沾了點慕青鳳的淚水，嘗了嘗，然後眉頭一蹙，“鹹的，是噩夢。”
又過一夜，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慕青鳳才睜開眼睛。見她醒來，小蜻蜓驚喜的狂奔去了禦膳房，将早就熬好的玫瑰如玉粥端到了慕青鳳的面前。
“可算是醒來，我以為你要一直的昏睡下去了。”小蜻蜓一邊給慕青鳳喂粥，一邊唠叨：“我這些天，天天出入國醫院，整個國醫院的人，都知道我侍奉了一個成天喝藥的主子。”
慕青鳳莞爾一笑：“主子不敢當，倒是可以當姐姐。你日後，去國醫院讨一副藥罐，咱們自己在院子裏煎藥，就不會被人知道，你是一個熬藥的苦命小丫頭了。”
“呸呸呸，小蜻蜓才不是苦命的小丫頭。不過，這秋蘭園距離國醫院好遠，每次煎好藥，我都飛快的趕回來，生怕藥涼了。”小蜻蜓見慕青鳳胃口好，臉上的笑也不由的多了起來。
“剛才姑娘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秋蘭園是主子以前常住的，什麽都齊全，日後我就在園內小竈那邊熬藥，那邊距離近，就不用擔心藥會涼了。”小蜻蜓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甚好。
慕青鳳被小蜻蜓臉上洋溢的笑容感染，也覺得心情愉悅了很多。
慕青鳳吃了粥，身子暖了些，擡眼看到窗外明媚燦爛的陽光，淺淺一笑，問道：“積雪都化了吧。”
小蜻蜓将粥碗放到了托盤上：“化了，院子裏還有盛開的梅花，再不看就要謝光了，姑娘要不要出門走走？”
“嗯。”慕青鳳點頭。
“我扶着姑娘出門逛一逛吧。”
慕青鳳披着覆雲麾，踏出了房門。院子中的冬雀一見有人出門，轟的一下飛起，盤旋落到了院子上，歪着頭看着立在門口的慕青鳳。
“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吧。”慕青鳳擺脫了小蜻蜓扶着她的手，緩緩的走到了陽光下。刺目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睛，但是她卻能感受的到陽光的溫度。她将手從覆雲麾下伸出來，似乎想要接住身前的這抹陽光。
“再過三天就是上元節了。”小蜻蜓提到上元節，一臉的向往：“聽說每到上元節，禦花園都會挂上千盞花燈，主上會和後宮衆妃們一起過上元節。屆時，親王們也會攜家眷進宮。姑娘想不想去，到時候我偷偷的帶你去。”
慕青鳳聞言，微微一笑：“聽說上元節，京城裏的玲珑坊會出十瓶玲珑醉，不論價而賣，只論才而贈。每年都會引得無數風流愛酒的名仕前往。”前世她錯過了，這一世，相比也要錯過了。
“姑娘會飲酒？”小蜻蜓有些吃驚。
“何止會。”慕青鳳說着，緩緩的轉身，看向了小蜻蜓，“日後若有機會出宮。”慕青鳳話說一半，又覺不妥，頓時搖搖頭。出宮，現在對她來說，異常奢侈。
突然，慕青鳳的眼神，瞥到了門外廊上迎陽背風處，有着極其溫馨的畫面。
只見那處，鋪着一個蒲團，蒲團前放了一個矮幾，矮幾上放着一小籃的山核桃，山核桃旁，還有一個敲核桃的精巧小錘子。小錘子旁放着一個盛放核桃仁的托盤，那托盤上，放着一小堆核桃仁。矮幾上下，到處散落着核桃殼。
小蜻蜓見慕青鳳發現了她準備的驚喜，頓時耳朵一紅，擋在在了矮幾的面前，沖着慕青鳳急忙的擺手：“我，我可沒有準備給你驚喜啊。這，這可不是我給你準備的啊，我不知道你喜歡吃山核桃的啊，別，別想多啊！”
“山核桃。”慕青鳳的聲音有些顫抖。
小蜻蜓見慕青鳳情緒有些不對，動動嘴唇，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慕青鳳的瞬子，慢慢的紅了。內心深處像是吃了青青的梅子一般，酸澀無比。一些已經遺忘的記憶，随着那股酸澀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聽說你家是賣山核桃的，這個罐子，你拿去，什麽時候剝滿了，我們便什麽時候讨論婚期。”穿着嫩青色衣衫的少女坐在河邊，高高的卷起了褲腳，一邊用腳撥弄着河水，一邊笑着道。
少年男子一席白衣，微微的側坐在她身邊，耳尖通紅，想要回頭和少女說話，卻又不想給少女留下孟浪的映象，便偷偷的瞄了幾眼那細嫩如玉的小腳，問道：“明日就剝滿了，明日就可以讨論嗎？”
“可以啊，有本事，你就剝啊。記住，只用用你的雙手剝。”少女臉上的笑，如同四月的陽光，燦爛明媚。
小蜻蜓看着慕青鳳面無表情的留下了兩行淚，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姑，姑娘，你，你，你，不要哭啊！”
慕青鳳身子虛晃了一下，吓得小蜻蜓急忙上前來扶慕青鳳。
慕青鳳推開了小蜻蜓，踉踉跄跄，走上了走廊，跪在了蒲團上：“是誰告訴你，我喜歡吃山核桃的？”
“襲，襲風告訴我的。”小蜻蜓見慕青鳳情緒不穩定，也不敢說假話。
慕青鳳緩緩的擡手，猛地将桌子上的東西，揮到了地上。
小蜻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常的慕青鳳，吓得後退一步，竟然忘了言語。
“南風嶺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想再看見！會髒了我的眼！”慕青鳳的聲音，有些發抖，還有些猙獰。
忽然，她眼尖的在滿地的核桃殼堆中，看到了一張寫了一個‘韓’字的紙張。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張紙，已經到了她的手中。
紙上赫然寫着一行字：元月十六，韓承懷與烏江城在鹽城外十裏桃林大婚。
啪，一滴眼淚落在了紙上。
慕青鳳猛地呼出了一口熱氣，緩緩的擡起頭，想要逼會她的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