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裏別讓江少爺碰你的手
明揚忘了,和他一起回江先生家的還有一只會對他龇牙咧嘴的白狗。
雪球一出籠子就興奮得搖尾巴,圍着明揚轉圈圈,就像在考慮從哪下口好,發出咕嚕咕嚕的哼聲,甚至還想舔明揚打石膏的手。
明揚磨蹭到江崇年身後,小臉煞白,“江先生,它,它總要跟着我……”
于是雪球又被鎖回了籠子。即便這樣明揚也不敢離江崇年太遠,因為那只白狗正在哐哐咬籠子門。
“不用怕,他打不開,”江崇年沒想到他會怕到這種程度,又補了一句:“雪球很溫順,不會咬人。跟着你是想和你玩。”
明揚轉回臉,低着頭,本想說‘它想吃我’,出口變成:“我不想和它玩。”
江崇年也不再強求他,考慮到他沒手機,拿了平板給他玩,明揚默默劃着屏幕心不在焉。
江崇年坐在沙發上,敲着筆記本忙工作,會計部剛傳來的秋季財務報表,大致需要了解,過于專注暫時顧不上明揚。
明揚怕吵到江崇年,關了平板的聲音,熟門熟路的下了一款貪吃蛇小游戲,乖巧坐在他身邊玩,時不時瞅一眼狗籠子,看被雪球撬開沒有。
最後,雪球沒撬開籠子,明揚肚子先叫了,好不容易吃大的蛇身也讓對面圍得無路可逃……
江崇年聽到了,他快速敲了幾下電腦,彙總發給秘書後合上電腦,問他:“煮面給你吃?”
明揚舔舔嘴唇,想吃,卻搖頭。江崇年只當他是不好意思,西裝革履進廚房。明揚踩上拖鞋跟着進去,望着咕嚕咕嚕冒熱氣的水,伸爪子去接熱氣。
江崇年發現及時,制止後推他出廚房,打開電視給他找了檔綜藝看。
又是新大陸,江崇年把面做好放他跟前時,明揚盯着電視的眼睛轉都不轉。
“好了,”江崇年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趁熱吃,一會兒再看。”
明揚吃得很香,事實上他不會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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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打着石膏,左手捏着筷子,笨拙得夾不起多少,但他低着腦袋吃得認真,咬住一根就埋頭使勁吸。
江崇年覺得有意思,不覺勾起一抹笑。實在不忍心就接過明揚的筷子,好心喂他。
一碗面吃得幹幹淨淨,明揚執着的把湯都喝幹淨了。他覺得這碗面是他吃過最最最好吃的東西。
江崇年以為他餓壞了,遞給他一張紙,問“還要嗎,我再給你煮點?”
“不用了,江先生,好飽啊。”明揚柔柔鼓鼓的小肚子,滿足綻開笑臉。他接過江崇年遞過來的紙,把餐桌上灑的面湯仔仔細細擦了,丢進垃圾桶。
江崇年真不知說什麽好,又扯了一張遞給他,失笑道:“是給你擦嘴的。”
“哦,”明揚這回擦的嘴,“謝謝江先生。”
明揚吃飽喝足就想睡覺,但是人類手冊裏說,人類很愛幹淨,每天都要洗澡。
于是明揚為了像個人,抵制困倦,撐着眼皮,含糊說:“江先生,我想洗澡。”
“一定要洗嗎?”
明揚堅定說:“要洗。”
打着石膏,理論上第一天不該洗澡,但個人習慣不同,江崇年還是放好熱水,幫着他把上衣脫了,提醒道:“右手別碰到水,如果不方便就叫我,頭的話不方便就先不洗。”
之後,明揚在浴室磨蹭很沒出來,江崇年工作做完一堆,浴室水聲沒停,他合上電腦過來敲門。
明揚打死不開,他望着自己身下的醜東西不知該怎麽辦。人類手冊第六冊 介紹人類結構,但是好幾頁被撕了,明揚也不确定,這是什麽,是不是人該有的……
“明揚,你還好嗎?”門外傳來江崇年的聲音,明揚急得快哭了,背對着鏡子不願意看自己。
半響才會回應,“我好的。”
明揚套上浴袍出來,心事重重望着江崇年,他想和江崇年說自己長了個醜東西,可這應該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明揚最終沒有告訴他,兀自難受着。
江崇年發覺他苦着臉,問:“是手疼嗎?”說着遞毛巾給他擦頭發的水,結果明揚擦了把臉還回來。江崇年失笑,再次拿起毛巾,幫明揚把還在滴水的發擦幹,又拿吹風機開柔風吹了會兒。
“明揚,你認不認得一個叫明忱的人?”江崇年邊吹着随口一問。
明揚老實點頭,“是哥哥。”
“什麽?”江崇安以為自己聽錯了,關了吹風機。
“明忱是我哥哥。”
江崇年不得不相信,這世上就是有這麽巧合的事。實在不敢想,明忱那樣極端的人,會有明揚這種軟乎乎的弟弟。
“那你出來,是因為你哥嗎?”
“我要找我哥。”明揚除了當試住員,喵老大還讓他找哥哥。
聞言江崇年眉頭不可察一緊,明忱從京城來義城了?
明揚身上連個手機都沒有,也不指望他自己聯系明忱,在征得明揚同意的情況下,江崇年給他哥打了個電話。
響了很久,沒人接。
見明揚在一旁巴巴望着自己,江崇年關了手機說:“沒人接,太晚了,你哥或許睡了,明天再打給他好嗎?”
明揚也沒糾纏,他很想見他哥,又很怕他哥。他哥太喜歡兇他了。
睡前明揚換了身江崇年的睡衣,他猶豫了很久,從客房慢騰騰出來,過了客廳去江崇年的房間,扒着門框,忍不住問道:“江先生,如果身上長了本不該長的東西,要怎麽辦?”
明揚說話始終又軟又慢,配着認真的表情,顯得憨憨的,像一只小笨貓。江崇年在思考他的話,明揚想表達的意思是腫瘤吧。
“要做手術切掉,”江崇年問:“怎麽突然這樣問?”
明揚抱着石膏手搖搖頭,“我,我就是問一問。”他下意識看一眼身下,決定還是不和江崇年坦白,要切掉的話,應該很疼。
明揚幾乎是一步一回頭回的客房,他有一點怕,因為那只白狗自己出了籠子,偶爾會撞明揚的門,沒一會門就會被白狗的爪子蹭得亂響。
明揚不敢閉眼,睜着眼睛盯着房門,精神高度集中,觀察門外的動靜。
後半夜實在撐不住了,他偷摸摸推開自己的門,又壯着肥膽過走廊敲江崇年的門,沒敲幾下裏面就有了響動。
門打開傳出微弱的光亮,江崇年睡眼惺忪,意外道:“明揚?”他下意識回頭看床頭櫃上的電子表,三點半,再回頭看着明揚,忍不住想,年輕人精神真足。
“我....”明揚擡起頭和他對視上,屋裏照出來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懼色藏都藏不住。
江崇年以為他哪裏不舒服,擡手覆在他額頭上,一點不燙,臉怎麽這麽白?看他站在走廊上局促不安着,江崇年鬼使神差側開身讓他進來。
明揚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精,他抱歉的瞅一眼江崇年,“我有一點怕。”
罪魁禍首雪球大晚上也不睡,巡游似的聽見響動馬上晃悠過來。明揚才看到狗影子,連退後好幾步,只敢揪着江崇年衣袖。
“你別怕,它不咬人。”
然而江崇年的安慰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明揚連和雪球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你先去睡,我帶它回籠子。”
江崇年一走,受驚的明揚一骨碌滾進江崇年的被窩,檸檬薄荷清淡香味沖擊着他的嗅覺,他太喜歡了,整個鑽進被子,團成一坨。
江崇年再回來只見着個鼓包。
再這樣下去,他真要懷疑明揚來他家的目的到底純不純,是有心還是無意了…
“雪球關好了,你現在可以放心回去睡。”
明揚沉默了會兒,回味剛才被白狗支配恐懼,小聲說:“不行,我怕…”
江崇年扯扯他的被子,明揚跟着動了動。實在沒辦法,江崇年只能退一步,“我不趕你走,你把頭伸出來睡,別壓着手了。”
明揚聽進去一點,探出半個腦袋,臉仍舊縮在被窩裏。還在江崇年躺下的時候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
沒打石膏那只手攥着江崇年睡衣角,生怕人走了似的,最後就這麽睡熟了。
一動不動,睡相不好卻也乖。
直到第二天明揚的姿勢都沒變,因為攥着江崇年衣角,對方起床的時候他也醒了。
“江先生?”明揚嘟囔了一聲。
江崇年邊換衣服邊說:“我去公司了,還早你再睡會兒。想吃什麽和王姨說,她會給你做。”
明揚揉揉眼睛,聽到吃的清醒了些,探出腦袋看江崇年。
他今天穿灰色的風衣,和明揚昨天看的那檔綜藝裏一位男明星穿得很像,但明揚覺得江先生穿更好看,氣質又溫柔。
——
江崇年說的王姨真在早上八點來了,見到穿着江崇年睡衣的明揚,她首先愣了一下,不知怎麽開口好,還是明揚先打得招呼。
“王姨您好,我叫明揚。”明揚記着‘助人為樂’四個字,他蹬蹬下樓梯,幫着王姨拎了一半的菜進廚房。
“哎呦乖孩子,不用不用,我自己來,你快去坐着。”王姨看一眼他打石膏的手,不知在想什麽。
明揚本就生得乖巧好看,第一眼就是妥妥的乖孩子。
哪個媽媽輩的不疼這樣乖巧懂事的小孩,王姨也不例外,戴上圍裙問他:“沒吃早飯吧,想吃什麽,王姨給你做。”
明揚确實餓了,但他說不出菜式,只記得昨天晚上江崇年給他煮的面,于是說:“想吃面。”
“好好好。”
王姨手腳相當麻利,十來分鐘面就上來。瞧着用左手握着筷子艱難刁面的明揚,王姨忍不住心疼,問他:“這手是怎麽弄的?”
“摔的。”
明揚挑起一根面條準備吸,又聽王姨說:“摔斷了!好孩子,很疼吧。下次叫少爺注意些,好好的處,誰不是媽媽的寶貝心頭肉,傷着叫人心疼!”
平日看江少爺溫文爾雅一個人,怎麽玩得這麽離譜...
明揚說:“江先生人很好,他帶我去醫院,現在不疼了。”
“那夜裏別讓江少爺碰到你的手,得多疼呀…”王姨母愛泛濫,操起心起來,“傷筋動骨一百天,中午王姨給你炖排骨湯喝。”
王姨覺得人不可貌相,江崇年從沒帶男朋友回住處,好不容易帶回一個,還給孩子手玩斷了,實在不應該。
明揚吃了大半碗吃不下了,卻執着得接着吃。‘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明揚在喵星背過這首詩。
“吃不下就不吃了,撐壞咯!”王姨遞給他一杯牛奶,怎麽看怎麽喜歡這孩子。
“可以不用吃完嗎?”明揚以為是個人都有多少吃多少。
王姨收了他的碗,“實在吃不下可以不吃,下回我煮少點。”
明揚看一眼牛奶,猶豫要不要喝,一來他很撐,二來,他不喜歡喝牛奶……最後在王姨熱乎乎的目光下,明揚強迫自己喝了小半杯。
之後明揚坐在餐桌前陪着王姨準備午飯,看她削完一個白蘿蔔三個土豆,又剝完一碟豌豆後終于坐不住了。
昨天來得晚,沒好好看看這地方,現在閑着沒事,明揚抱着石膏手循着玻璃窗外的景色去。
這是一處三層樓的別墅,周圍種着許多花花樹樹,還有個大噴水池,明揚只在書裏看到過。書裏說往池裏邊扔硬幣可以許願,可惜他沒有硬幣。
明揚好久沒見到那只兇惡的白狗,不知道被關在了哪裏,明揚不敢去找,他在花園秋千坐了會兒才回客廳,讓王姨幫着找了個電視劇看。
都市愛情劇,王姨看一眼明揚認真的後腦勺含笑接着剝玉米。
老爺夫人在國外,少爺整日忙工作不回來,江宅就是個空擺設,能有人正兒八經打開電視坐着看還是頭一遭。
吃過午飯明揚還想看電視,一看就是一下午,後來明揚昏昏欲睡撐不住,回江崇年的房間,躺在落地窗下,曬着下午的太陽睡得香甜。
這邊,江崇年才結束視頻會議不久,昨晚沒接電話的明忱來了電話。
“找我什麽事?”電話裏的聲音低沉又冷淡。然後電話被搶了,聽筒對面傳來興奮得男聲:“年哥,你是不是想我了....”何深沒說完,電話又被明忱搶回去。
江崇年怕明忱不耐煩真把電話挂了,直接道:“明揚,明揚是不是你弟弟,他在我這兒。”
江崇年覺得自己有點像綁匪……
“什麽?”明忱聲音終于不再只是冷淡,帶了點震驚:“你讓他接電話!”
江崇年簡單明了,“他在我家,我在公司。”
對面沉默了會兒,說:“我在X國,暫時回不來,你幫我照顧明揚一段時間,多少錢你說。”
也不是非江崇年不可,只是明忱在腦子裏過了一大圈,國內最靠譜的人,大概只有這個江崇年。
“談錢?”江崇年無奈:“你把我當保姆?”
明忱咬牙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江崇年也并不是為了一個人情,主要是想确定明揚的身份,現在他确定了。
“我弟單純,顯得呆,他要有什麽奇怪的舉動,都正常。”明忱說:“他膽子小,怕黑怕狗,你注意些。另外,給他買個手機,我要聯系他。”
明忱命令人命令慣了,忽然反應過來,他弟還在人手上,猶豫後補了句:“麻煩江總。”
......
傍晚時分,一輛黑車駛進車庫。不多時,江崇年拎了個黑盒子從車庫出來。王姨在廚房忙晚飯,四處不見明揚江崇年直接上樓找。
明揚掩在紗窗簾下睡覺,生得白淨,晚霞照着面染上一層金黃,歪着腦袋漏出半邊小臉,卷長的睫毛落下扇形陰影。
江崇年想起了去年在義城環合拍賣場上的一幅畫,當時被明忱買走了。
那幅畫的場景大概和現在差不多,不過主角是只小灰貓。其實,明揚蜷縮着也差不多。他現在終于能理解明忱高價拍那幅畫的心了,可能因為像他弟弟。
江崇年靠着門框看了會才進去,蹲在他跟前,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說:“你哥聯系上了。”
明揚迷糊睜眼,蒙了會兒反應江崇年的話,問“哥哥呢?”
“他在X國,暫時回不來,你得在我這住一段時間,”江崇年拆了個新手機,幫他存了自己和明忱的電話,又給他注冊了微信,通過號碼加了明忱遞給明揚,“想你哥就給他打視頻,不過現在不行,他那邊半夜了。”
明揚拿着手機,點了點明忱的頭像,“吵到哥哥睡覺,他會兇我的。”
江崇年憋着笑,明揚似乎很怕他哥,也難怪要跑出來。
“想江先生了,怎麽辦呢?”明揚把手機遞給江崇年,“也要江先生的微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