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十一
雖然費子俊的睡相很好,但是因為孩子的身體情況,郁靜怡還是習慣半夜起來看一下孩子,檢查一下被子有沒有蓋好。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陪着費子俊玩了一會兒,身體運動後還興奮着,她剛剛躺下沒幾個鐘頭,便醒了過來。
伸手打開昏暗的床頭燈,她轉頭看向孩子,費子俊依然如同往日一般,乖巧的睡在她身邊。不過,她卻意外的發現子俊竟然将蓋在身上的小被子踢翻了,手腳全部露在了外邊。她連忙将被子撿起,正要往孩子身上蓋,手無意間觸及孩子脖頸間的肌膚,濕濕熱熱的。
她的眼皮忍不住一跳,連忙将手敷在孩子的額頭上,滾燙的溫度讓她的手忍不住一顫。
白血病患兒日常護理最害怕的便是受傷流血和感冒發燒,晚上睡覺前,郁靜怡還怕出事,讓費家的家庭醫生給費子俊做完日常檢查的基礎上,還特地再量了一次體溫,當時沒有顯示異常,沒有想到,竟然會在現在燒起來。
“子俊!子俊……”
郁靜怡焦急的喚了兩聲,可是孩子卻昏昏沉沉的輕聲喃語了兩句,便再沒有半點反應。她心慌了,連外衣都顧不得披上一件,直接從床上下來,光腳跑到了門口,門口依然站着兩個人,見到郁靜怡這樣子出來,也意識到估計出事了,連忙走到她面前,開口問道:“郁小姐,出什麽事了!”
郁靜怡從來沒有覺得站在門外監視她的兩個人,此時會是那麽的可愛,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繩一樣,急切的說道:“你們快把王醫生叫來,子俊發燒了。”
那兩人聞言也是心中一驚,他們自然知道這位小少爺的身體狀況,常人不過是小病的感冒發燒,放在他的身上,卻是會致命的。
兩人此刻也顧不得監視郁靜怡,只能匆匆開口道:“郁小姐,你先照顧小少爺,我們去叫人。”
說完,一人急急的跑去叫王醫生起來,另一個人則是跑去通知汪管家和費文勳。
郁靜怡扶着門框,此刻卻心亂如麻,愧疚的情緒幾乎占據了她大半的腦海。她痛恨自己早上明明有所預感,卻放任這個結果的發生;也恨他們為什麽要把大人的戰争波及到孩子身上……
費家燈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從床上起來上上下下忙碌着。
費文勳趕來時匆忙,頭發淩亂,身上的浴袍,連帶子都未綁縛,似乎剛從床上起來。他走進房間的時候,眉頭緊鎖,臉上的神色沉郁,但是看到王醫生正在給費子俊做檢查,也沉默地與郁靜怡和汪管家一樣,站在旁邊,等待着結果。
王醫生面色嚴肅,匆匆給費子俊做了一個簡短的檢查後,便收起聽診器,開口道:“子俊的情況,還是送到醫院比較好。”
王醫生自知自己并非這方面的專家,他能夠做的,頂多是幫費子俊做做日常的檢查與護理,但是情況稍稍有點惡化,最好的選擇,還是将孩子送到醫院交由主治醫生來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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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靜怡并不知道這個情況,聞言身體猛地一顫,慌亂間用手扶着牆,才勉強撐住自己的身體。咬了咬牙,她正要開口,卻見費文勳沉着一張臉,平靜的吩咐道:“汪管家,你馬上去準備車子。”
然後,他又将目光轉向了郁靜怡,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開口道:“你先去穿衣服,等會兒,我們一起去醫院。”
說完這話,他便轉身走出了房門。
郁靜怡看着費文勳遠去的身影,呆愣了好一會兒,在汪管家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拿着衣服走進浴室匆匆更換。
等到郁靜怡出來時,費子俊已經被抱到了樓下。她也顧不得多想,連忙朝着樓下趕去,卻沒想到恰好遇上同樣換了衣服出來的費文勳。
兩人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很快錯開,郁靜怡正打算當做沒看見一般離開,卻聽到費文勳的聲音傳來:“你跟我走。”
她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猶豫了一下,但此刻也顧不得心中的芥蒂,跟着費文勳朝樓下走去。
花園裏的燈全部亮了起來,照射着花園裏亮如白晝,兩輛車子早已經啓動等在一邊,費文勳直接坐入後邊的一輛車子,郁靜怡見此,正要朝着前邊的車子走去時,汪管家卻攔住了她的路,打開後邊車子的車門,做出邀請的姿勢。
郁靜怡擡眸看了一眼汪管家,對方躬着身體,但寸步不讓。
她冷笑了一下,沒有反抗,彎腰坐入車內。
一番折騰下來,此時,已經是近淩晨時分,馬路上車子寥寥無幾,顯得十分安靜。
車子裏,前座與後座之間,擋板升起,将後座隔成了一個小小的封閉空間,沉悶的讓人透不過起來。
郁靜怡伸手打開車窗,微涼的夜風吹入,将她的長發吹亂,她伸手攏了攏頭發,身子卻靠向車窗,頭倚靠着,靜靜的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同時,這也是一個略帶防備與疏離的姿勢。她以為費文勳讓汪管家安排她進這輛車子,是別有用意。
誰知,車子行駛了許久,費文勳也一直沒有說話,一時之間,郁靜怡倒是有些摸不清他的用意了。
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将人想的太壞了,卻在下車的時候,聽到費文勳突然溫聲對她說道:“這事和你無關,你不要愧疚,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那柔和的聲音,仿佛帶着一種魔力,能夠撫平人內心中的焦慮與難受。而話中的撫慰,恰恰是此時的郁靜怡最最需要的。
她扶着車把的手緊了緊,複雜的目光看向費文勳。對方臉上依然帶着微笑,目光溫柔。她垂下眼睑,轉過頭,打開車門。
夜色匆匆,醫院門口卻從來不乏人煙,面色嚴肅的醫生、疲倦卻依然美麗的護士、還有來來往往的病人,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而郁靜怡和費文勳邁入醫院大門時,卻變成了最最吸引人的一道風景線:高大英俊且穩重的男人、嬌小美麗卻柔弱的女人,兩人并肩而行,女人低垂腦袋,似乎六神無主;男人輕聲安慰,态度溫柔。連空氣中,似乎都彌漫了一層缱绻之意。
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那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誰也都想不到,他們會有那麽不堪的過往,以及現在相互之間的逢場作戲。
是的,逢場作戲。
急症室門口,郁靜怡坐在椅子上,依然低垂着腦袋,來往之人,甚至與她一路相伴的費文勳,都覺得她是在擔心着急,但是卻不會發現,她眼中那抹嘲諷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在急症室門口等待的人,從來是最辛苦的,因為他們所要忍受的,不僅僅是體力上的折騰,還有心理上的壓力和折磨。更何況,躺在裏邊的人,是你所在意關心的。
郁靜怡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境,擔憂着急,她有。但是她卻不得不承認,她是自私的,至少,她還能夠冷靜的坐在椅子上思考,甚至還有餘心嘲諷着費文勳。
她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比女人更為沉穩,費文勳明明那麽關心費子俊,甚至不惜背叛所愛,隐忍自己的脾氣來讨好她,只為了她能夠松口救費子俊。
可是,在費子俊那麽危急的情況下,他竟然還有餘心來算計她,這一點上,她遠遠的自嘆不如。換成她,這時早已六神無主了,哪裏還有心思耍這種手段。
她擡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費文勳,還未來得及收回目光,便對上了目光看向她的目光。只見費文勳臉上帶起一抹笑容,語氣依然溫和安慰她:“別擔心,子俊會沒事的。”
郁靜怡抿了一下嘴唇,沒有回應他。
這時,突然急症室的門突然打開,從裏面走出了一名戴着白口罩的醫生。
費文勳認出了對方是自己兒子的主治醫師,連忙走了上去,開口問道:“葉醫生,子俊情況怎麽樣了?”
郁靜怡聞言也連忙站了起來,走到了費文勳的身後,語氣中帶着幾分擔憂問道:“子俊沒事兒吧!”
那位葉醫生原本愛答不理,自顧自摘着口罩帽子,但當聽到了郁靜怡的話時,卻停下了摘口罩的動作,挑着眉毛看了郁靜怡好久,好似郁靜怡的臉上沾了什麽似得。
直到郁靜怡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聲,那人才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卻說了一句與他們先前所問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是誰啊?”
“葉醫生……”
郁靜怡忍不住皺眉看着他,心中帶着幾分懷疑,這樣的人作為費子俊的主治醫師,真的合适嗎?
只是,費文勳對于這位葉醫生,卻表現的極為容忍,即使對方問出了一個完全不着調的問題,他也耐心的回答了:“這是子俊的母親。”
然後,方才又重複問道:“葉醫生,子俊情況怎麽樣了?”
“子俊的媽媽啊!”那葉醫生又用他那略帶輕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郁靜怡,然後拍了一下手中的帽子,開口道,“喲,可找着媽了,還杵在這裏幹嘛,趕緊回家生了孩子,子俊想有事兒都會沒事了……”
“葉醫生。”郁靜怡沉下臉,語氣嚴肅得重複剛才的問題,“子俊現在沒事了吧?”
雖然能夠猜到子俊是沒事了,這位葉醫生才會這樣站在外邊和他們調侃,但是郁靜怡對于對方的态度,實在不喜。
“現在是沒事了,不過以後就不一定了!”
那位葉醫生也感覺到自己的語氣貌似惹怒了郁靜怡,卻仍然沒有半點收斂,說話的語氣依然帶着幾分輕浮與随便。
“你……”
郁靜怡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般行徑的醫生,一向好脾氣的她都有幾分上火了。只是,她還未說出什麽時,費文勳卻一把拉住她,輕聲的說了一句:“葉銘軒醫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血癌專家。”
“葉銘軒……”
郁靜怡腦子慢了半拍沒反應過來,嘴上無意識的重複着費文勳的話。
而另一邊,葉銘軒一邊摘下口罩,露出他那張帶着幾分痞笑的俊臉,一邊回了一句:“喲,費太太聽說過我的名字啊,沒想到我都這麽有名了!”
郁靜怡原本亂跳的心,在聽到“費太太”二字時漸漸平靜了下來,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葉銘軒的臉上的神情,除了幾分不正經外,倒是沒有別的讓她不安的神情了!
她也漸漸放下了心,又想到既然葉銘軒這副性子都能夠讓費文勳忍受,還讓對方當費子俊的主治醫師,應該也有其過人之處。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葉醫生,我能夠和你談談嗎?”
“嗯?”
葉銘軒不置可否,依然保持着他挑眉的樣子。
“我和子俊的爸爸已經離婚了,而且我現在也再婚了,不方便再和他生一個孩子出來,所以子俊還有別的治療辦法嗎?”郁靜怡斟酌着自己言辭,小心的說道。
“我也查過一些相關的資料,現在醫學很發達,聽說用化療對于幼兒的白血病治愈希望很大……”
“是很大,不過子俊不行!”
聽着郁靜怡的話,葉銘軒收回了挑眉的表情,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直截了當的回了一句。
“為什麽不行?”
郁靜怡皺着眉頭追問。
葉銘軒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回道:“難道費先生沒有告訴過你,子俊早就化療過,只不過失敗了,現在是複發階段。唯一的救治方法就是換配型的骨髓,不然死路一條。”
“可是……”
郁靜怡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情況,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位前費太太,其實你根本就沒想過再生一個孩子救子俊吧!既然這樣,那今天就不要把孩子送醫院了,還不如讓孩子早死早超生!”
“我……”
不等郁靜怡說話,葉銘軒又打斷道:“也是,換成我也不願意啊!都嫁人了,現在都有自己的新家庭了,誰還管以前孩子的死活。”
葉銘軒的話說的嘲諷,郁靜怡抿了一下嘴唇,卻不做反駁,只是道:“我聽說不是親人的骨髓也是有幾率配型上的,國內的骨髓庫裏沒有配型的,還可以到國外去找,我相信總是有機會的。”
“也是,人李寧還說一切皆有可能呢!不過,只怕子俊可沒那個時間來實現這個可能了!”
葉銘軒說到這裏,臉上直接挂了一抹冷笑了。然後,他又将目光射向了費文勳,開口道:“啧啧,費先生,原來我還打算給孩子辦個住院觀察幾天,不過看着這位前費太太的意思,我覺得你還是把孩子領回家去吧,反正也沒幾天好活了,現在孩子愛吃什麽就給他吃什麽,想玩什麽就給他玩,也別給孩子留下什麽遺憾。”
“葉醫生,麻煩你給子俊辦住院吧!”一直沉默在一邊的費文勳突然開口說道。
“辦個屁啊!都治不好了,幹嘛還搶占醫院的資源……”
“啪———”
葉銘軒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本不算薄的文件夾重重敲在了他的腦袋上,連旁人看了都替他肉疼。
“擦……”
葉銘軒捂着腦袋轉頭正要怒罵,卻見一名剛從急症室裏走出來的身穿粉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子收回手中的文件夾,大眼瞪着葉銘軒,開口教訓:“人家病人家屬要花錢住院,你還把人往外趕,葉醫生,你是不想做了嗎!”
說完這話,直接往葉銘軒的手裏塞了一支筆,将剛才的“兇器”攤開:“葉醫生,趕緊簽字,我好把病人送到病房裏去。”
“不簽!”
葉銘軒将筆拍在文件薄上,叉手站着,目光略帶挑釁的看着郁靜怡。
那名護士看了一眼郁靜怡,又轉頭惡狠狠的看向了葉銘軒:“人家家裏的事情,關你毛事兒!”
正說着,一只空着的手,直接往他手臂上的肉捏去,然後三百六十度旋轉。
“小林護士,你越來越暴力了有木有,我簽,我簽還不行嗎!”
葉銘軒一邊倒吸涼氣揉着手臂,一邊哀聲求饒,只是,他似乎還是有幾分不甘心,雖然依言乖乖的簽字了,可是寫字的速度慢的跟蝸牛爬一般,一筆一劃,還不時偷眼看着郁靜怡。
郁靜怡垂頭避開他的目光,她何嘗不知道葉銘軒這樣做是好心,是想要用激将法來刺激她,可是,她又能夠如何回答呢!一直到葉銘軒簽完了字,她跟着費子俊的病床到了病房,她都沒有擡起過頭。而葉銘軒也十分的執着,竟然一路跟着到了病房,一直到費子俊被安置好了,他還站在一邊,目光直直的盯着郁靜怡。
“葉醫生,可以走了吧!”站在邊上的小林護士也被葉銘軒這副摸樣搞得十分無奈,只能夠陪着笑與郁靜怡道歉:“不好意思啊!”
說完,直接一把拉起葉銘軒的衣領,惡狠狠的開口:“你今天出門是不是忘記吃藥了!我不介意灌你一瓶!”
葉銘軒被扯得一個踉跄,腳步不穩的朝着門邊倒去。
“靜怡……”費文勳冷眼看着這場鬧劇,等到葉銘軒被扯出病房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喚了一聲。
郁靜怡将目光看向了費文勳,不說話,靜靜的聽着。
“我們談談吧!”
“等一下!我先和她談談!”
費文勳的話音剛落,突然病房門口又傳來了葉銘軒的聲音,郁靜怡和費文勳轉頭看去,只見原本早該被拖走的葉銘軒正雙手扒着病房門框,見到他們轉頭看來,臉上連忙揚起笑容,不過帶着幾分勉強,顯然是因為後邊還有一個人正在扯着他。
“那個,你是不是姓郁啊!”
他咽了一下口水,期待的看着郁靜怡。
郁靜怡沒有回答,臉上面無表情,但是她的一顆心卻猛烈的跳了起來。
“那個,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其實我覺得你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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