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白頭吟
第74章 白頭吟
如今的“瀝莊”更加肅穆冷清,雖然燈火撩夜,但卻沉寂的沒有絲毫生氣。
這是木泯第一次進入“瀝莊”,他低着頭緊跟着北宮绮意身後,不時有隊隊侍衛自兩人身邊經過,恭敬的彎腰向北宮绮意行禮,北宮绮意只淡淡的點頭“恩”了一聲,帶着木泯徑直走向“閑意居。”
自北宮決宸離開以後,“閑意居”伺候的侍女丫鬟都盡數被撤了下去,房間空空蕩蕩,只有晚風吹刮起錦帳,飄動搖曳着。
北宮绮意坐在矮塌上,房間的窗戶大開着,一盆枯敗萎謝的花置于窗臺上,木泯站在北宮绮意身旁,見他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得開口問道:“主人,你要屬下怎麽做?”北宮绮意指了指一盤木架上的古琴,低聲道:“你去把琴拿過來。”
木泯聽命的将古琴搬到北宮绮意身邊,北宮绮意伸出一根晶瑩纖長的手指輕撥着琴弦,笑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琴?”木泯搖搖頭,“屬下不知。”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愛情廣為流傳,而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定情曲,用的便是這把琴。”北宮绮意垂眸緩緩彈奏起來,他的眼眸烏黑晶亮,如同兩顆繁星,是說不清的溫柔缱绻,木泯不懂琴,但他卻似乎能夠聽出,少年曲中的無盡深情。
那明明不應該是他所認知的,無情無心,冷漠涼薄的北宮绮意所有的深情。
北宮绮意并沒有彈多久便停了手,他撫摸着琴身,輕聲道:“這把琴有一個極為好聽的名字,這叫做綠绮。”綠绮,那人眼眸的顏色與他的名。
“只可惜啊......”北宮绮意惋惜的搖了搖頭,“司馬相如發跡後,漸漸耽于逸樂、日日周旋在脂粉堆裏,甚至欲納茂陵女子為妾,欲在錦衣玉食之時抛棄糟糠之妻。”他起身将琴放回原處,低聲道:“卓文君曾做中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現在想來,卻真是個美好的願望。”
“可是卓文君又作挽回了司馬相如。”木泯回道,北宮绮意看了他一眼,低笑道:“原來你也知道,所以我才說可惜,破鏡難圓,縫隙一旦有了,就在無法縫合,所以要想破鏡重圓,要做的并不是費勁腦汁的拼合原來那塊鏡子,只需要換一塊新的鏡子就好。”
木泯皺起眉,“可是那就不是原來的那面鏡子了。”北宮绮意輕笑起來,“是啊......就像換掉一根斷弦,琴弦是好了,可琴也不再是最初的樣子了,可是,有的時候,也只能用最極端的方法,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北宮绮意看着木泯,半眯着眼道:“你不是疑惑我為何不擔心大哥現在的處境嗎?那是因為我了解亓颙,他的愛裏不只有愛,還有敬畏,他想要的是那個讓他又愛又畏的北宮決宸,所以他無法做到最絕,而我的愛裏,只有愛。”
木泯定定的看着他,過了片刻卻快速的低下頭去,他在少年烏黑的眼眸中似看到了一片深色的漩渦,急速旋轉的像是要将裏面的人全部毀滅。
木泯原先是個殺手,現在亦是,他不懂什麽是情,什麽是愛,但他卻似乎看懂了北宮绮意的愛,他的得到原本就以毀滅為前提,所以他無所畏懼,不留後路。
北宮绮意重新坐回軟榻上,他看着窗外“瀝莊”遍布的燈火,幽幽道:“你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幫助大哥逃出“百煞宮”,然後确保他一路無憂的找到符止。”
“主人?”木泯詫異的看向他,北宮绮意沒有轉頭,他的視線似乎透過斑斓的燈光遙遙的望向了遠處,“要你做你就做。”木泯雙眉皺的更緊了,他疑惑的看着北宮绮意,少年的臉一半在屋內一半在窗外。
屋內的那一半被燭光照亮,而窗外的那一半卻是朦胧不清。
木泯低下頭,緩緩的點了點頭,“是,主人。”
旭日東升,黑夜已過。
亓颙撐着臉看着一側的北宮決宸,他睡得很熟,就像絲毫不擔心枕側的人會忽然違反約定對他做些什麽,男人閉合的眼睑動了動,連帶着細密的長睫也顫了一下,亓颙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他俯身在北宮決宸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就像是王子在吻醒他的睡美人。
北宮決宸的眼還微睜,手已經動了,他伸出兩指點在亓颙頸項的大動脈上,緩緩的将人推開,方才睜開了那雙墨綠色的鳳眸。
眸中什麽冷厲清醒,未帶半分睡意,他收回手坐起身,漠然道:“天已亮,宮主應該離開了。”亓颙笑意不變,他自身後将男人整個抱進懷裏,北宮決宸長眉一斜,手肘準備的搗在了亓颙的側腰。
亓颙身體一僵,美人已掙開他的懷抱站到了一邊。
北宮決宸身上依舊未着一縷,亓颙歪着頭盯着他,眼中滿含贊嘆驚豔之色,北宮決宸毫不在意的扯過一旁的外衣裹到身上,冷冷道:“宮主的這雙眼,本座實在是喜歡不起來。”他擡眸目光如炬的直視亓颙,亓颙佯裝無意的收回視線,低笑道:“但是莊主的眼,我卻是喜歡的緊啊。”
北宮決宸冷笑了一下,直接将門打開,吹進來的寒風毫不客氣的裹到亓颙赤,裸的身上,亓颙毫無防備的被冷的打了個哆嗦,北宮決宸斜睨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今日的風不錯。”
用內力抵住寒風,亓颙随意的拿過衣服裹到身上,翻身下床走到北宮決宸身邊,将大開的門關上,亓颙搖頭道:“你如今毫無功力,又穿的這麽少,何必跟我置氣?”聽着他寵溺的語氣,北宮決宸的臉慢慢黑了下去,“亓颙,如今雖是你稍占上風,但你可想過以後?”
亓颙笑容一僵,他看了眼北宮決宸,複又輕笑了起來,“今朝有酒今朝醉,莊主如今幾乎沒有半分威脅的站在我面前,我又何必去想“以後”那種看不到摸不着的東西?更何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握住北宮決宸的雙肩,輕輕吻了吻他的唇,大笑了起來,“真香!哈哈哈哈......”
北宮決宸臉色冰寒的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半晌,冷冷一笑。
“宮主。”亓颙剛一出“絕塵居”,天擎便立刻站到了他面前,“宮主,剛剛屬下接到“梨園”的拜帖,說有人點了小憐兒的一出戲,恭喜您終于抱得美人歸。”亓颙腳步一頓,挑眉道:“北宮绮意?”
天擎回道:“拜帖上沒說,只說了三日後會來奉上,不過屬下猜應該是北宮少莊主。”亓颙随意的拿過他手上的拜帖開了一眼,冷笑道:“你說他會點一出什麽戲?”天擎搖搖頭,“屬下不知。”
随手将拜帖扔到一邊,亓颙半眯起眼道:“到那日好好将“梨園”的人檢查一遍,把他們都給我盯緊了。”天擎抱拳颔首道:“是,屬下遵命。”
“少莊主為何讓我去“百煞宮”唱戲?”一身青衣的身形纖瘦孱弱的少年質問着眼前正在作畫的人,北宮绮意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怎麽來了?”
小憐兒咬着嘴唇,“你讓我去“百煞宮”唱戲,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北宮绮意作畫的手一停,不耐煩的皺起眉,“你是怎麽進來的?”小憐兒臉色蒼白的看着他,一雙向來倔強驕傲的美目中蕩起了一圈漣漪,“這裏我來不得嗎?”
“自然來不得,”北宮绮意冷笑道:“這裏是我的私人之地,只有我允許的人,才可以進來,而你,并不在此列。”小憐兒臉色更白,他像是無法承受般向後倒退了兩步,北宮绮意臉上的嘲諷意味更重。
“你把我......”小憐兒哽咽了一聲,“你把我當成了什麽?人人都可以上的下,賤戲子嗎!”北宮绮意上下看了他兩眼,似笑非笑的反問道:“你難道不是嗎?”小憐兒全身一顫,原本就孱弱的身子看上去如同搖搖欲墜般。
此刻,他沒有了原本的清高和驕傲,他淚眼婆娑的望着北宮绮意,輕聲道:“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北宮绮意被他看的心中惡寒,幹脆低下頭繼續作畫。
小憐兒見北宮绮意不離開,眼中的淚終于一滴滴的滾落了下來,他雙眼通紅的望着北宮绮意,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忽然撲上去緊緊抱着他的腰,踮起腳将自己的唇狠狠的印了上去。
北宮绮意雙眸一皺,提起他毫不憐香惜玉的将人扔到了一邊,小憐兒身體一晃,便跌坐到了地上,他擡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北宮绮意,然而北宮绮意卻只嫌惡的擦了擦嘴唇,便繼續作畫,期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
畫上的人已經慢慢成型,北宮绮意細心的描畫着,小憐兒滿臉淚痕的呆坐在地上看着他,忽然他發現,那個對他不加以色極為冷淡的人竟然神色柔和的看着畫,甚至還微微的勾了下唇角。
小憐兒睜大眼,少年唇角的笑意依舊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大了一些,他心中忽然湧上一層深深的嫉妒,他從地上爬起來,緩緩走到北宮绮意身邊。
他看着畫上的人,那人神色冷肅眉目清冷,容色絕美,小憐兒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我以為你心裏的人是誰,哈哈哈,你竟然愛上你的哥哥!愛上了一個最不該愛之人!”他指着北宮绮意,雙目通紅,“北宮绮意,你看不起我,我反而同情你,因為愛上了一個你永遠也得不到的人!”
他的笑容越來越尖利,越來越刺耳,北宮绮意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忽然淺笑了起來,小憐兒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一直最喜歡的便是北宮绮意的笑容,然而此刻,他才發現,少年的笑容竟能讓人心中冰涼。
北宮绮意溫柔的摸着他的臉,輕笑道:“誰說我得不到他,他很快就會永永遠遠的屬于我了。”他手上力道慢慢加重,小憐兒掙紮着掙脫開他的手,他驚恐的搖着頭,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北宮绮意漠然的轉身走回桌後,拿起畫筆一筆一劃仔細的勾描着。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九點多隔壁新文花花和西門的也會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