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成親
正午時分,“食源樓”人聲擁嚷,店家和夥計滿頭大汗的四處跑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四周看了一圈,面無表情的直走向二樓,剛剛從樓下跑下來的夥計只顧着低着頭看手上端着的碗碟,正撞到女人身上。
夥計一驚,連忙拿下脖子上挂着的幹毛巾擦着女人黑衣上的污漬,連聲道:“客官不好意思...”女人波瀾不驚的臉上未起分毫漣漪,她拿過夥計手上的毛巾随意的擦了幾下,淡淡道:“沒關系。”随後将毛巾搭到夥計肩上。
夥計轉過頭看了眼那抹正在上樓的黑色背影,不禁舒了口氣,還好遇到了明理的...夥計搖頭笑了笑,忽然問道一抹極淡的又有些怪異的香味,他皺了皺眉,擡起胳膊四處聞了聞,只聞到一陣飯菜油煙味,夥計撇了下嘴,又繼續忙碌了起來。
羌言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剛剛轉完一圈的夥計匆忙的給她擦了擦桌子,上了壺茶,“客官需要些什麽?”羌言希看着窗外,語氣平平道:“你們店的招牌菜各上一份。”夥計雙眼一亮,一邊為羌言希倒上杯茶,一邊高聲道了句“好嘞”便又匆匆離開。
茶水滾燙,淡色的白霧徐徐飄起,漸漸氤氲了一雙漆黑如墨亮如星辰的雙眸,羌言希面色平靜的端起茶盞,輕輕将飄遙的白霧吹散,方才不緊不慢的小啜起來。
此時鄰桌傳來壓抑的交談聲,羌言希無心去聽,但當“艮殺教”三個字傳入耳中時,羌言希不禁心中一緊,艮殺教......兩條斜飛的細眉微微蹙起,印象中她并未跟此教有所接觸,但“艮殺教”這三個字卻讓她心中下意識的一動,這種感覺就像是,她似乎以前就對這個教很熟很熟了......讓她不由屏氣去細聽。
“唉,聽說最近各大派有很多人忽然死亡...”
“可不是呢,據說啊,昨晚逍遙派又死了兩個人呢,還有天山派也是呢!”
“我聽說啊,兇手是蠱人...”
“蠱人!難道是艮殺教!?”
“噓,小點聲,八成就是...做的。”
“這艮殺教在江湖上消失了好幾年了,這...怎麽又出現呢了?”
“誰知道呢,這以後啊,可是不安穩了...”
蠱人...艮殺教...細白的手指緊握着茶盞,忽然“啪”的一聲輕響,交談的兩人一驚,扭頭看了一眼便閉緊嘴巴不再言語。
碎片劃破了細嫩的掌心,豔紅的血混着淺黃色的茶水滴滴流下,羌言希神色複雜的看着血流不止的手掌,總覺得自己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明明腦中的記憶片段都是完好的,但是,她卻感覺到自己似乎忘掉了一個人,忘掉了與那個人有關的所有事。
一抹紅影隐綽的出現在腦中,那人身姿袅娜,步若蓮花,卻就是看不清容顏,羌言希閉起眼用力的搖了搖頭,腦中那抹紅影卻跟那晚的女子重合了起來,雙手下意識的緊握,羌言希猛然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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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忘記的,是她嗎?
“客官,您的菜來...啊呀,客官您的手?”
羌言希被恍然驚醒,然而視線交晃間,那抹紅影卻突然直刺入眼簾,羌言希立刻站起身從大開的窗戶躍出,将夥計的“唉,客官,您還沒付錢呢!”抛到了腦後。
當羌言希追出,那抹紅影卻又像消失了一般,一身黑衣的女人神色冷然的看着四周,卻找不見半絲紅色,除了那只仍舊在緩緩滴着血珠的右手。
薄唇緊抿,羌言希深吸了一口氣,然而就在她轉身離開後,她原本所站的地方前方的拐角處慢慢走出一個人,那人穿着一身暗紅色的撒花煙羅長裙,一頭黑發齊齊的散到腰際,盤的精致的發髻上斜插着一枚金鑲珠石雲簪,那人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離開的方向,半晌才收回視線。
她看着地上那一小灘暗色的血漬,濃密的睫毛顫動着覆在眼上,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緒,半晌,那人擡起頭,對着羌言希離開的方向,緩緩的笑了起來。
然而那抹極美極豔的笑只持續了短短片刻,那人低聲嘆了口氣,慢慢的轉過身,身後,一身黑衣的女子抱着雙臂,冷冷的望着她。
果然是她!羌言希看着前方的人,她明明只與那人有一面之緣,但又像認識了很久一樣,她微擡起下巴,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紅衣女子輕移蓮步緩緩走近她,輕聲笑道:“你可真是健忘,那我就再告訴你一次,我是冉竹,是你的妻。”
羌言希神色不變,但抱臂的雙手卻猛然握緊,她看着女子頭上的金釵,只覺得那金釵極為晃眼,“我們...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冉竹聞言不由掩唇笑了起來,“若我們以前不認識,我們怎麽會成親?”
那片豔色的紅再次明晃晃的印入腦中,讓羌言希有些恍惚的搖動了□體,“成親?”她斂眉疑惑的看向冉竹,“我們,成過親?”冉蘿抿了抿唇,颔首道:“我們拜過堂,成過親,而且還...”她有些狹促的靠在羌言希耳邊輕聲道:“而且,還洞過房。”
羌言希緊皺着眉,她的記憶中并沒有這些場景,她不記得她們拜過堂,不記得她們成過親,也不記得她們洞過房,但她卻記得那片紅,那大紅色的簾帳錦被,那對大紅色的金線鴛鴦枕,甚至她還記得冉竹身上的味道,那種淡淡的花香和澀澀的苦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卻奇異的好聞。
“我不記得你說的,但我記得你的味道。”羌言希直視着那雙淺褐色的桃花眸,淡淡道,冉蘿微微一愣,随即揚唇蕩出了笑紋,那笑容是羌言希所見到的她的笑容中最為明媚的一次,羌言希看着她的笑,也不由微微勾了下唇角。
她記得這樣的笑容,這樣極美的,沒有絲毫陰沉邪佞的笑容,她記得。
“沒關系,你會記起我的,你會記起我們之前所有的一切。”她聽到女人輕柔的聲音自耳畔滑過,随即便是一雙柔軟的唇印在了她的唇角。
是夜,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北宮決宸穿着一身潔白的亵衣緩步步入內室,室內燃着幾盞小燭燈,熏香幽幽的飄着淡色的白霧,一身黑衣的女子漠然的抱臂斜靠在窗邊,見他進來後便低聲開口道:“我們成親如何?”
北宮決宸眉峰一動。
細雨斷斷續續的下了一整夜,雨水順着樹尖滴落下來,在泥濘中漸漸形成一個小小的水窪,混着露滴的青草香緩緩滲入鼻尖,沁人心脾。
蔥白的指尖輕撥過根根的琴弦,發出一串清脆的弦音,豔紅的唇角上揚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身穿明黃色繡祥雲罩衫的少年在瑟後坐定,修長的十指随意的彈撥着琴弦,一串串流暢如嘤鈴的樂響自少年手中瀉出。
自那夜知道北宮決宸會彈古琴以後,北宮绮意便命人去尋了一把上好的瑟,他慢慢停下彈撥的手,烏黑如墨的雙瞳透出點點柔情。
他想要的,不過是——琴瑟和鳴。
“公子...”息默匆忙的小步跑了進來,北宮绮意收回流連在瑟上的視線,擡眸笑道:“這麽着急,怎麽了?”息默大呼了幾口氣,喘息道:“公子,我聽說莊主要成親了。”
“蹦——”撫在瑟上的手一緊,琴弦應聲而斷。
清秀少年被驚了一下,猛地睜大眼,“公,公子?”北宮绮意眨了眨眼,原本有些僵硬的笑紋沖展,少年抿起唇道:“成親?什麽時候的事?”息默偷偷打量了幾下北宮绮意,見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來,“不知道呢,我今晨去膳房拿早膳時聽伺候莊主的茯苓姐姐說的。”
北宮绮意含笑的點點頭,就像是剛剛的驚怒沒有發生過一般,他垂眸看着被挑斷的琴弦,惋惜的搖了搖頭,“可惜了這麽一把好瑟。”息默探過頭去看了看,孥嘴說道:“公子讓人拿去換條琴弦不就行了。”
北宮绮意卻只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換過的弦,終究不是最初的那一根,這把瑟也就不是原來的那把瑟了。”清秀少年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随即他又睜大了一雙圓滾滾的眼,神神秘秘道:“公子難道不想知道莊主要跟誰成親?”
北宮绮意好笑的擡手輕敲了他的額頭一下,笑着反問道:“我幹嘛要知道?”息默雙手捂住額頭,嘟起嘴囔囔着,“那可是公子你以後的大嫂啊,公子就不關心一下嗎?”不緊不慢的将斷掉的那根琴弦取下來,北宮绮意挑起眼角,默然說道:“無論是誰,于我來說都沒有絲毫關系。”
因為不論是誰,這個婚,注定結不成!被握在手中的斷弦化成了一灘粉末灑落到北宮绮意身前的黑褐楠木桌上,少年低垂着眼簾,一雙狹長的鳳瞳慢慢泛紅。
站在北宮绮意身旁的清秀少年垂眸默默的看着他,一張應當是單純不谙世事的臉上卻緩緩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卷完結
第二卷...我已經無力了,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