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殿再次安靜了。秦弄影清晰從衆人的臉上，讀出了那句“快看有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秦弄影知道自己此舉厚顏無恥不要臉，可臉面是什麽，有性命重要嗎？她已經決定了，就算岑青鋒不收她為徒，她也要死皮懶臉留在他身旁！做他的侍女！或者劍侍！或者道童道姑！或者掃地僧……管它什麽都行！
已經有管事趕來，就準備接凡人們離開。唐掌門無奈朝秦弄影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青鋒他喜好安靜，平日都不留人在天啓峰，更不會收徒。”
秦弄影繪聲繪色：“這可真巧了！我自小就文雅安靜不愛說話，如果沒人和我聊天，我可以半年都不出聲！”
唐掌門不料這姑娘長相嬌憨，性情卻這般無賴，一時被噎住。肖長老上前，強調道：“唐掌門的意思是，仙尊他不收徒。”
秦弄影仰頭，谄媚對着岑青鋒笑：“就算不收徒，那我也可以留下來，做……”
還不待她提供其他選項，便聽男人清冷的聲音響起：“收。好。”
秦弄影：“？？！！”
秦弄影一時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麽。可慕承業驚訝“哇”了一聲，其餘人也是一臉意外，秦弄影這才确認自己沒有理解錯。
岑青鋒這是答應收她為徒了！就這麽輕松、順利、沒有波折，答應了！這可比她預想好太多！秦弄影大喜：“師尊！弟子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祖墳冒青煙了！她何德何能，竟然攀上了個修真界最強的師父！瞧瞧這大腿兒氣派的，金光閃閃的，又粗又壯的……
秦弄影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唐掌門卻是一聲輕咳：“青鋒，你當真要收這姑娘為徒？”
他欲言又止，秦弄影自是門兒清，知道他嫌棄自己資質太差。肖長老更是直言道：“仙尊，你若是突然想收徒了，不如昭告修真界各門派，讓他們把所有的好苗子送來淩霄宗，供你挑選。”
岑青鋒盯着兩人：“我就要她。”
他本就氣質淩冽，再沉下臉時，配着那無機質的異色雙瞳，看起來不似仙尊，倒像個無情無欲的魔。肖長老神色畏懼，不敢再說。
秦弄影也不料會聽到這句堅定好似表白的話，心情既感動又複雜。她覺得自己是不配得到這句話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大佬被疊加了一個“今日我要收徒”的buff。這本是作者給龍嘯強安排的福利，卻被她誤打誤撞享受到了……
唐掌門哈哈笑着打了圓場：“也好，也好。師徒本就看緣分，緣分來了，也沒必要再折騰其他。青鋒你既決定了，那一會我便讓人将她錄入淩霄宗弟子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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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青鋒颔首，收徒之事就此定下。管事将其餘凡人接走，慕承業和唐掌門繼續查看甄宗主屍體。繁複術法後，他們在她體內找到了一棵極其罕見的雙株奪命蘭。擁有主株蘭花的人可以與擁有次株蘭花的人共感，也就說，那幕後之人可以通過甄宗主，看到聽到這邊發生的一切。不止如此，他或者她還可以通過操控次株蘭花，殺死宿主。
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唐掌門當機立斷，前去甄宗主仙船查探，又遣人前往合歡宗調查。他急急趕去布置，慕承業和肖長老也離開了，殿中只剩秦弄影和岑青鋒兩人。
秦弄影其實希望能立刻抓出幕後黑手，但那人顯然小心謹慎而且強大。事情就這麽不上不下卡在了那。秦弄影看着她的新師尊，心中還是犯愁：怎麽辦？沒找到兇手，她就還可能遇到危險。岑青鋒身邊是安全，可她總不能24小時都拴在岑青鋒褲腰帶上吧。
今日發生的事飛速在腦海掠過，秦弄影眼睛一亮：等等——聽慕承業的意思，她這位師尊，還有座藏寶閣？
這世上，就沒有錢財法寶不能解決的事啊！秦弄影喜上心頭：找她家師尊借個厲害法寶用一陣，沒問題吧？不肯借的話……送她也行啊！
秦弄影眨巴着眼，可憐兮兮開了口：“師尊……我不是讨要拜師禮啊，那種俗世禮節，我根本不在意的。我就是看甄宗主死得蹊跷，怕自己惹了那幕後黑手注意，離開你也會遭遇不測。要不然，你先借我一兩個保命法寶用用？等抓到那幕後黑手，我可以還給你的！也不用太貴重，厲害就行，畢竟甄宗主一金丹境都這麽随便死了，不厲害的法寶，我怕扛不住啊……”
秦弄影一邊茶言茶語，一邊暗戳戳期待着。岑青鋒打量她，忽然問：“你明明很高興，為什麽又要做出這種可憐的表情？”
秦弄影臉色便是一僵。喂……雖然她有點得意忘形但是！大佬這是對她有意見嗎，竟然這麽直接戳穿她！人與人之間起碼的虛僞呢？！
可岑青鋒又認真等着她回答，仿佛他真的只是提出了一個問題。秦弄影十分尴尬，只得幹笑兩聲：“這個，我心情的确有點矛盾。高興的是師尊收了我做徒弟，實現了我多年的夙願。可憐的是我真的擔心會遭遇不測。”
岑青鋒：“你多年的夙願是做我徒弟？那之前淩霄宗收徒，我怎麽沒見過你？”
……為什麽順嘴的馬屁話都要計較啊！秦弄影繼續幹笑：“那個……主要是山高路遠，我又窮，來不了淩霄宗，只能在心裏記挂着。”她趕緊将話題拉回：“師尊，有沒有保命法寶借我啊？”
岑青鋒這才微微昂首：“這把劍借你。”
秦弄影：“？？”
一種熟悉的壓抑陰寒感自身後傳來，秦弄影忽覺不妙！她緩緩轉身，果然看見那把赤黑無刃的劍正悄無聲息懸浮在她頸後！秦弄影被這經典鬧鬼情節驚得一口氣沒喘上來，連忙躲到岑青鋒身旁：“這、這把劍……借我？”
岑青鋒負手而立：“有他在，定能保你安全無虞。”
他這姿态，仿佛還對自己的出手挺滿意。秦弄影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師尊，這劍，它是你的本命劍？”
岑青鋒卻道：“不是。我沒有本命劍，天下劍皆可用。”
果然不是！秦弄影盯着無刃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之前以為這劍想戳她脖子，是岑青鋒失控之下操控了它。可岑青鋒出手制止了它，還将它甩飛了。這只能說明，是這劍自己想殺她！
秦弄影早聽說了，一些神兵度過漫長歲月，會生出靈智，少數厲害的神兵甚至還會說話。看來無刃劍也是有靈智的，并且大概率嚣張跋扈嗜殺。這麽一把見面就想殺她的破劍，她還得把它當法寶留在身旁，期待它保護她？
這到底是誰更危險啊！都不用那幕後之人出手，她就會先被破劍切得七零八落了吧！
秦弄影打定主意不要這破劍，可師尊給的寶貝，她總得體面點拒絕，不能傷了師尊一片心意。于是，秦弄影瑟瑟發抖抱緊了自己：“可是……可是師尊，它好可怕啊！”她哽咽道：“它煞氣太重了，我一看到它就緊張恐懼雙腿發軟頭暈目眩，只想遠遠逃開，實在沒法将它帶在身旁。”
岑青鋒皺眉：舊獨“他是劍。”
秦弄影明白他的意思。神兵自帶煞氣在所難免，煞氣的濃重程度甚至可以間接證明兵器的強大。可是，那又如何？秦弄影愈發柔弱抱緊自己：“嗚嗚嗚師尊我好害怕。”
岑青鋒沒有表情注視她，秦弄影哽咽地愈發真情實感了。腰間的小鐵鉗忽然動了動，孩童打着顫的聲音傳來：“它、它還欺負我！小鉗崽本來飛得好好的，它一出來，就把我壓在地上了！麻麻，我不要和它在一起！”
竟然還有這種事！秦弄影不哽咽了，義憤填膺舉起鐵鉗：“它還欺負我弱小可憐的小鉗崽，恃強淩弱，道德敗壞！師尊，我們換個法寶好不好？”
她等着岑青鋒的回答，卻只等到了男人的薄唇一點點抿起，是不大高興的模樣。秦弄影難得在那張如玉雕琢的臉上看到表情，立時有點慌。
她擔心她把岑青鋒惹生氣了，這位魔氣還失控着的大佬會順手拿她祭劍。正想辦法找補，就見岑青鋒盯着她腰間的鐵鉗道：“他沒有壓你。明明是你這小孩太過弱小，自己撐不住他的威壓，掉在了地上。”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秦弄影磕巴了下：“師尊你、你看得到小鉗崽？！”
岑青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擡手，指尖按上了小鐵鉗。秦弄影清晰感覺小鉗崽哆嗦了下，然後就沒了聲息。她吓了一跳：“師尊尊尊！沒必要吧？小孩子做錯了事教育下就好……你把他怎樣了？”
岑青鋒冷冰冰道：“我給他下了禁制，讓他往後有人時說不了話，現不了形。”
秦弄影默默退後一步，離岑青鋒遠了些。她的師尊也太兇殘嚴苛了！
秦弄影艱難道：“雖然但是，這麽懲罰是不是有點過……”
岑青鋒那異色雙瞳轉向她，秦弄影閉嘴了。岑青鋒看起來依舊不悅，可再開口說話時，那聲音還是清清冷冷的：“你這鐵鉗是尚未完全成長的器靈，因此現下大部分人還看不見他。但也只是大部分，與兵器親和力高的修士還是能發現他的存在。器靈天生便能操控兵器，因此深受修士追捧。若是被人得知了你有器靈，免不了會麻煩。”
原來是這樣……秦弄影無奈摸了摸小鉗崽，不再多說。就見岑青鋒忽然伸手于虛空一抓，攤開掌心：“給你，法寶。”
男人掌心躺着一塊如羊脂瑩潤的玉佩。秦弄影接過，便聽岑青鋒簡單道：“戴着，結契。它能抵擋渡劫期修士三次攻擊。”
卧槽！這麽牛逼嗎？！而且是給她了，不是借！秦弄影大喜：“多謝師尊！”
她四下環顧，無刃劍已經不見了蹤影。所以，岑青鋒雖然不高興賜寶貝被拒，但還是送了她新法寶。她這大腿兒還是很棒棒的！
秦弄影美滋滋将玉佩戴上，珍重藏入裏衣，感覺自己的小命總算有了保障。現下她能放心等着合歡宗那邊的消息了，可岑青鋒沒能成功“祭劍”，卻不知失控的魔氣要如何平複？
雖然師尊爸爸一直表現得很正常，可知道他魔氣還失控着，秦弄影難免有點忌憚。她正想着要不要問一問，卻聽見了一陣鳥兒清鳴聲。那聲音悅耳又自帶旋律，仿若樂曲。
秦弄影循聲望去，便見到一輛極盡奢華美麗的鳥形馬車。馬車由數千只五顏六色的小鳥兒組成，飛起來伴随着鳥鳴如歌不說，還有花瓣如雨灑落。
如此瑪麗蘇的場景令秦弄影大為震撼，快步跑去宮殿門口看：“哇！這也太仙了吧！”
在她的驚嘆中，馬車緩緩降落，其上躍下了一個穿着七彩霓裳衣的妙齡少女。少女和秦弄影差不多年紀，長相還算可人，只是被那奢華馬車和奪目彩衣一襯托，就顯得有些平平無奇。她急切奔着殿門而來，自秦弄影面前飛速掠過，直直來到岑青鋒身旁：“仙尊，我回來了！”
少女憂心仰視岑青鋒：“都怪從音，不該出外歷練！我們快去天爐那邊，我幫你壓制魔氣。”
壓制魔氣？！秦弄影訝然，猜測着這位少女身份。而岑青鋒沉吟片刻，轉頭看來：“弄影，我要去天溯峰待兩三天。你且先跟我去一趟，屆時若是有事，也知道去哪找我。”
少女終于看了秦弄影一眼，卻沒說什麽，又急急上了她的彩鳥花瓣豪華飛車。岑青鋒則是随意召了一把劍，将秦弄影一拎，提了上去。
兩人禦劍來到了另一座山峰，已經将事情安排妥當的唐掌門在那等候他們。秦弄影本以為，淩霄宗的山峰都與岑青鋒的天啓峰一樣樸實無奇，此時見到眼前被彩色霓光包圍的山頭，才明白自己多沒見識。
這裏的宮殿由各色玉石鋪成，仙侍們成隊列經過，井然有序。四周彌漫着渺渺霧霭，随處可見靈泉秀石，又有仙禽悠閑飛過，留下一串清鳴，真真是人間仙境。
秦弄影看得眼睛都直了，一路驚嘆連連。大約是她表現得太沒見識了，到裏殿後，唐掌門便笑着讓她随意逛逛，這才與岑青鋒離開。秦弄影倒是想好好逛逛，可這竟然沒見到仙侍。四周無人，小鉗崽終于可以說話了：“麻麻，我想去那邊！”
秦弄影怪心疼它被禁制的，聽言便朝着左側道路行。霧霭中漸漸露出了一個巨大的“建築”，小鉗崽激動起來：“對對！就是它！我要去它那！”
秦弄影有些不明所以，腳步卻沒停。那龐然大物很快便在她眼前清晰起來，竟然不是建築，而是一個碩大無比的爐鼎。那爐腳有兩個她那般高，爐鼎更是有半個廣場那般大，獸頭所制的鼎耳垂下，那似虎又似狼的兇獸沉默俯視着她……
小鐵鉗在她腰間顫栗着，激動着，可秦弄影已經顧不上了。她進入了一個玄妙的狀态，仿佛靈魂都被拉入了這個巨大爐鼎。她無法自控朝它走去，想要接近它，碰觸它……她的手如願落在了爐腳上，金屬質地粗糙冰冷，秦弄影卻感覺血液中有什麽沸騰了起來。
她無可克制顫抖，過了片刻才發現，顫抖的原來不是她，而是這個巨大的爐鼎。它發出嗡嗡的低顫聲，仿佛在唱響一曲挽歌……
這一刻，秦弄影與它共鳴了。她的心中被混亂的情緒洪流填滿，一時都無法順暢呼吸。卻有少女的驚呼聲響起：“快住手！！”
伴着這聲音，一道五彩光芒裹挾着殺機，直直朝她撲來！
秦弄影猛地回神！她想躲，卻根本躲不過，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光芒撞在了她身上！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那光芒就如泥牛入海進入她的身體，就這麽消失了。
秦弄影這才想起，她戴着岑青鋒給她的玉佩！那法寶能抵禦渡劫期修士三次攻擊，這點小打小鬧，自是不在話下。她這才看向攻擊她的人，正是那名瑪麗蘇氣質的少女。
少女見秦弄影安然無恙，眼中有意外之色閃過：“你……”
她話沒說完，便有個聲音寒涼喝道：“江從音！你為何攻擊她？！”
秦弄影循聲望去，便見岑青鋒面色如霜立在不遠處，身旁是一臉訝然的唐掌門。
江從音聽問，一瞬紅了眼眶：“仙尊，天爐這些年有多難開啓，你也不是不知道。從音一直努力提升自己，就是想要幫上你的忙。難得今日能成功開啓天爐，秦姑娘卻亂碰亂摸，我好擔心沒法幫你鎮壓魔氣……”
嘩！好一位優秀的茶藝大師！這是嘴上說着“快住手”“我好擔心”，實際上打人不手軟啊。短短幾句話，還不忘表明自己的努力，拉踩指責是她“亂碰亂摸”。
秦弄影承認，自己方才鬼迷了心竅就是想摸這大爐子，的确是她不對。可被江從音這麽劈頭蓋臉攻擊，她卻不想道歉了。但這姑娘張口開啓天爐、閉口鎮壓魔氣，句句都在強調岑青鋒有求于她……
她看向岑青鋒，想确認下她的大腿是個什麽态度——如果大腿要她道歉，那她……也只好能屈能伸了。便見岑青鋒冷着臉行到她身旁，一掌按在了爐腳上，厲聲質問：“這東西，不能摸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