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憐惜
許葉一早起來，才想起水缸的事。
沒想到等她洗漱完，鬼鬼祟祟地掀開水缸蓋子的時候，卻發現缸裏的水居然是滿的。
嗯？！
“我昨兒瞧見水快沒了，拜托賀大爺的侄兒每天幫我們挑一些，他早上已經來過了。”景時玖的聲音從身旁傳來，将許葉吓了一跳。
貓兒似的，走路都沒聲。
“賀大爺的侄兒？”許葉疑惑地問了句，小王爺在村裏還有認識的人嗎？等等，賀……
“叫賀東，你去集市應該見過他。”景時玖緊盯着她面上的表情變化，說道。
賀東？啊，那不就是小王爺身邊唯一留下的那個人嗎？許葉心思急轉，立刻想了起來，裝作迷惑的樣子，說：“之前沒聽說賀大爺有侄兒，那真是謝謝他了。”
“嗯，前幾天才搬過來的。”景時玖沒錯過她一瞬間的眼神變化，背在身後的手指摩挲了下，沒有減輕對許葉的懷疑。
“家裏沒什麽吃的了，我待會還要去一趟鎮上，你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嗎？”許葉将昨晚剩的飯蒸上，又在爐子上煮了一壺水，才将家裏的兩籃子雞蛋拿出來。
原先留下的那籃壞的多，得盡快吃了，許樹帶來的倒是可以再放放。
“給小安買些紙墨回來吧，旁的倒不需要。”景時玖思索了下，開口。
“成，我記下了。”許葉拿了一個大碗一個小碗，先将雞蛋敲到小碗裏，若是好的，再倒入大碗裏，若是壞的，便倒掉再将小碗重新清洗幹淨，繼續敲雞蛋，以免一顆壞蛋壞了一整盤蛋。
她右手的掌控能力飛速提升，已經能順利地将雞蛋打出來，而不将它捏碎了。
爐子裏的水咕嚕咕嚕地滾了，許葉正好敲了八個好蛋出來，見景時玖要去拎，忙阻止了他，然後自己将水壺拎了起來。
“燙，慢些喝。”許葉照例往水裏加了一絲木系能量，将水杯遞給景時玖。
土陶做的杯子很厚，杯壁溫熱卻不燙手，景時玖單手握着杯子，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為何對我這麽好？”
許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對你好？”
“是啊，每天叮囑我喝水，也不要我幫你做事，我待在家中，什麽都沒有做。”景時玖吹了吹水面上的熱氣，掩去了眸中的深色。
許葉轉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微低着頭湊在杯沿輕輕吹氣的樣子，氤氲而起的熱氣令他鼻尖的小痣時隐時現，整張臉都朦胧了起來。
“你是個病人嘛，都是随手的事。”許葉淺笑了下，不僅是病人，還是個病美人，多麽惹人憐惜啊！
“謝謝你，也委屈你了。”
“說什麽話，能夠不回許家，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哎，你去外面待着吧，我要煎雞蛋了。”許葉聽到一旁的飯鍋有熱氣冒出來，知道時間差不多，便示意景時玖出去。
景時玖在門外落座，手心源源不斷的熱氣慢慢溫暖了雙手，小口喝下去的熱水将心口的抽痛也撫平不少。
就因為他的存在，幫她脫離了許家麽……
那麽，又為什麽要投河自殺呢？
景時玖只覺得許葉身上，滿是謎團，不過……
方才，他并沒有錯過她眼中的憐惜之意，因為他是個病人所以處處照顧這件事，又似乎是真的。
杯中的水漸漸見了底，景時玖也還是沒能摸清許葉的想法，而結束了早晨練功的景澤安也推門出來。
許葉朝外喊了一聲：“可以吃飯了！”
石家新的一天，開始了。
去鎮上之前，景時玖叫住許葉，給了她幾塊碎銀，許葉自然是沒有推脫的。
畢竟，買來的菜又不是她一個人吃的，就算景時玖不給，許葉過一陣子，也會想法子開口的。
她那幾個銅板可頂不住。
只不過，她開口要和他主動給，是兩回事。
兜裏有錢，心裏不愁，許葉心情很好地走在去濱海鎮的路上，對景時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唉，這麽一個風光霁月、溫文儒雅的美人，怎麽會是那樣早亡的命運呢？
可惜了。
到鎮上的時候，許葉挑挑揀揀，買了些蔬菜，經過肉鋪的時候，不經意觀察了下。
唯二的兩個肉鋪，一個是夫妻檔，舉止親昵不似作假，那被稱為賀東的，只能是另一個光頭漢子了。
許葉目不斜視地走過賀東的鋪子，在中年夫妻的鋪子上稱了些排骨。
和小王爺身邊的人，還是不打交道為上。
拎着雜七雜八的東西往昨日買種子的地方去，那個上了些年紀的大叔瞧見她，就熱情地招呼道：“小娘子，你昨日要的種子，我給你買着了！”
這大叔是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可自從在這濱海鎮落了腳，手裏頭囤着的種子卻始終出不去，一問才知道，這附近的人大多不事農業，自然沒人來買種子。
沒想到來了個許葉，雖說買的少，但也比爛在手裏好，她要的菠菜種子，正巧他住在城裏的堂哥手裏有，他便跑了個腿。
“你這還有什麽種子嗎？可有什麽稀奇的？”許葉給了錢，又問。
“讓我想想……喔，之前經過邊疆的時候，有個叫什麽，西、西……”
“西瓜？”許葉眼睛一亮，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有西瓜？
“對對對，就叫這個名兒，你要不？就一包。”
“要！”許葉毫不猶豫地掏錢。
拜托，那可是西瓜哎，夏天怎麽能沒有西瓜呢？
心滿意足地揣着種子到了賣筆墨紙硯的地方，許葉跟掌櫃說了自己要的，然後便等着掌櫃給她拿東西過來。
這個叫做“富書樓”的地方，不僅賣筆墨紙硯，還有很多藏書，許多書生模樣的人穿梭其中，此外，門口顯眼的位置，還擺了不少話本。
許葉等得無聊，随意翻了一本來看，看了兩頁之後便興致缺缺地合上了。
畢竟，末世時候除了戰鬥，剩下的娛樂也就只能聊天、打牌、看小說了。
通訊癱瘓，電磁失效，手機、電腦全都成了擺設，只有紙質書還能翻閱。
末世那幾年許葉看過的小說，比她整個前半生都多。
“掌櫃的，《夢海情緣》的下一本出了嗎？我們小姐急着要看呢！城裏的書鋪都賣完了，我只好到這來碰碰運氣。”一個急匆匆跑過來的小丫頭沖着裏面喊道。
正幫許葉拿了上好紙墨出來的掌櫃擦擦汗，苦笑着說：“我這也沒有啦，昨兒就賣完了。”
那小丫頭跺跺腳，又急匆匆地跑開了。
“《夢海情緣》很火嗎？”許葉交了錢，有些好奇地問，她剛剛看的，就是《夢海情緣》的第一本。
“火着呢，每新出一本都被搶空，城裏那些閨閣小姐可愛看了。”
許葉拎着東西，若有所思地回了近海村。
将紙墨交給景時玖後，許葉便拿着從家中角落找到的鋤頭，拐到了後頭的土地上。
算算時間，正是适合播種的時候。許葉信心滿滿地拎起鋤頭鑿了下去，然後——
沒翻幾下就氣喘籲籲了。
雖說她有五行手套這個超級作弊器，可是，力大無窮的只有她的右手，她的左手、她的腰背、她的兩條腿，都屬于一個普普通通的柔弱小娘子。
鋤地，是個全身運動。
是她高估了自己。
許葉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讓木系能量在自己周身游走了一圈，緩解了一下身上的酸痛，才繼續揮舞起鋤頭來。
“哎呦，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這麽多年了，你見過咱們村的土裏長出一棵菜來嗎？”陶大娘還未走到跟前，許葉就先聽到了她的聲音，便停下鋤頭，轉過了身。
“看看你這汗。”陶大娘掏出一塊皺巴巴的帕子要給許葉擦汗，許葉一閃，躲開了。
“你吃這苦做什麽？”陶大娘讪讪地收回手，苦口婆心地說：“你啊，就是沒你大姐聰明懂事，娘跟你說，你把你夫君和石婆婆捏在手裏，比什麽都重要。”
許葉拎着鋤頭磨着地上的土，低着頭不說話。
“你知道石婆婆的聘禮給了多少嗎？你聽娘的，別折騰這些有的沒的了。”陶大娘恨鐵不成鋼地要去拍她的肩膀，又被許葉躲開了。
“你們不是說，我嫁過去後，就不會再管我了嗎？”許葉擡起眼，居高臨下地看着陶大娘的眼睛。
陶大娘不由地後退了一步，說：“什、什麽？”
“‘等明天一嫁過去，這丫頭就是石家的人了，總算沒白養她到這麽大，得了不少銀子。’”
“‘以後就不用再管她了，每天一張誰欠了她八百文的臉，瞧着晦氣。’”
“你忘了，我已經是石家的人了。”許葉将原身被關在柴房時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遍，又道。
“你、你……”陶大娘氣極，說：“這丫頭怎麽跟娘說話的，這麽多年娘掏心掏肺把你拉扯大……”
“我要去做飯了，往後別來找我。”許葉慢吞吞地說完，就拎着鋤頭往回走，徒留陶大娘在地裏大聲罵她不孝。
許葉置若罔聞，從原身的記憶裏來看，陶大娘對原身實在不算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惡劣。
自從大姐出嫁、二姐離家後，家裏的瑣碎之事便全落到了許葉身上，許茂從早玩到晚，半點活不幹，還要支使許葉做這做那，一有不順就找陶大娘告狀，然後陶大娘就對許葉非打即罵。
她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許葉了，更不欲和原身的家人多打交道，斷了最好。
早上她買了幾顆土豆，還有幾根青椒，昨兒的茄子還剩了一根，打算中午做個地三鮮吃。
不得不說，這個屬于書中的世界，物産還算豐富，海貨不說，蔬菜的種類也不算貧瘠，算是全了許葉那顆吃貨的心。
正在洗東西的時候，景時玖過來了。
“你晚些時候，打算做什麽？”
一只骨節分明、色如白玉的手自然地接過許葉清洗過後青翠欲滴的青椒，放到一邊的盤子裏，許葉擡起頭，正好撞入他極深的眼底。
眼波流轉之間，微風拂過，一縷墨發輕輕飄起，掠過許葉的臉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