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斷情絕愛最終篇
簡爾爾覺得頭好疼, 大量記憶湧入，又多又雜，呼嘯着沖刷她的大腦, 讓她抱着頭痛呼。
她看到了無數個自己，每一個都蠢得讓人發笑。反複被陷害，反複給施暴者遞刀，反複被謝明沒完沒了地折磨。
她看着自己一次一次輪回在這樣可笑的世界裏, 她好像分裂出了另外一個自己, 被圈在身體裏, 冷眼看着可以掌控身體的她重複愚蠢的人生。
直到，在又一次原諒了謝明後，她感受到束縛着自己的禁制突然松懈了, 她不再只是被囚禁的旁觀者，她擁有了掌握身體的權力。
那是她第一次選擇死亡。
利刃劃破咽喉的很疼, 但只會疼一陣，比起沒完沒了重複的人生, 這樣的痛不值一提。
她以為終于可以結束了，可等到再次睜眼，她又回到了簡家，成了不受寵的大小姐, 又一次救下了小巷裏的謝明。
但這次, 她沒等到一切結束她原諒謝明時, 就擁有了身體的掌控權，于是她又一次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自盡的次數多了，她掌控身體的時間也逐漸提前。她能感受到對她的限制越來越少, 起初她除了自盡什麽都做不到, 後面發現只要在某些時間段以外, 她都能擁有思想和自由。
而在那些蠢到讓人發笑的時間點，只要她不開口不配合，身體仍舊是她的。
只是可惜，這樣消極的反抗沒有用處，謝明和簡蘭蘭就像兩只不知疲倦供人觀賞的猴子，哪怕她什麽都不做，他們依舊能把事情推向最蠢的走向。
她還是只有最初也最簡單的方法：自裁，讓一切重來，直到她徹底擁有自我。
一次又一次的循環輪回讓她逐漸麻木，記憶也變得混亂，有時她理清了思緒，就忍不住思考，這個糟糕的世界和她，究竟是誰先崩潰呢？
現在她知道了。
她不會崩潰，有人把她拉出來了。
“爾爾！爾爾你怎麽了！”有人驚慌地喊着她的名字，“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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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簡爾爾連自己的名字都開始厭惡了。
她推開抱着她的謝明，抹了把還在流血的脖子，皺眉。
這次謝明“幡然悔悟”的時間點來的太早了，他本該在年過半百之後才終于認清簡蘭蘭的真面目，最終在一番痛哭流涕和真情表白後，獲得她的原諒，從此恩愛後半生。
簡爾爾真情實感地yue了一下。
那場面真是想想就令人作嘔。
見她醒來，謝明先是面上一喜，見她幹嘔又連忙湊上來，“哪裏不舒服？我已經派人去找大夫了，你別怕，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小侯爺呢？”簡爾爾冷冷打斷他。
他說去給她獵只兔子回來養着解悶，以他的騎術早該回來了。
見她一張口就是知希，謝明臉色冷了下來，想發作，但想到他們此刻的關系，還是強忍了下來，“小侯爺路遇馬匪，已經遭遇不測，雖然本王已經帶人營救，最終仍是功虧一篑，只剩屍首了。”
簡爾爾瞳孔緊縮。
“不可能！”她立刻反駁，“就憑你？”
她雖不知為何，但本該是戰神的謝明在小侯爺面前，簡直不堪一擊。甚至上次輪回時，謝明被他一擊穿心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簡爾爾對知希的信任和維護，像是耳光一樣狠狠打在謝明臉上。他既憤怒又難堪，咬牙道：“不錯，僅憑我是殺不了他。小侯爺本事通天，讓本王帶了三百親兵兩隊死士，拼了個同歸于盡，才堪堪砍下他的頭顱。”
他瞧着簡爾爾驟變的臉色，心裏多了些報複的快意，“他的頭就懸挂在帳篷外，你想看看嗎？”
他輕撫她的小腹，感受着生命的跳動，對她的憐惜又占據上風，柔聲道：“不過本王不建議你看，太血腥了，萬一動了胎氣可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簡爾爾便推開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帳篷外果然如同他說的那般，挂着一個血淋淋的頭顱，依稀能辨認出正是知希的五官輪廓。
可在看清頭顱的那一刻，簡爾爾突然平靜了下來。
這不是知希。
很像，但不是。謝明為了逼她回去，做了兩手準備，哪怕殺不死知希，也能用這顆頭顱讓她死心。
“別看了。”謝明怕她情緒太激動，也怕她看出什麽問題來，捂住了她的眼睛，“人死如燈滅，跟我回府，好不好？”
在他掌心下，簡爾爾顫抖起來。剛開始只是細微的顫抖，到後面搖搖欲墜。
她蒼白的唇瓣都在上下抖動個不停，“謝明，你把這世上最後一個愛我的人，殺掉了。”
“他怎麽會是世上唯一愛你的人？他若愛你便不會做出帶你私奔，這種将你置之不顧只圖一時之快的舉動！”謝明扶住她不斷顫抖的肩膀，“愛你的人是我，只有我才是真的愛你啊爾爾！我知曉，我做了太多錯事，你不信我，但是……”
謝明剩下的話說不出口了。
他聽到了刀刃拔出鞘的聲音，緊接着就是巨大的血腥味。
他低頭，挂在腰側的匕首被簡爾爾攥在手中，她冷眼看着他，毫不猶豫的将匕首捅進了自己的心口。
鮮血帶走了簡爾爾的體溫和力氣，她拼着最後的力道推開了謝明的手，身子一軟摔在地下，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她說：“謝明，我真恨不得你去死，也恨透了你的愛。”
“記住了，是你逼死我的。每一次都是！”
簡爾爾欣賞着謝明那一刻仿佛天崩地裂般的表情，她想笑，喉管裏湧出的卻是鮮血。她仰頭倒在地上，看着依舊湛藍如洗的天空，心頭無聲嘆了口氣。
要是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
她合上眼，感受着重複了無數次循環輪回，再睜眼，果不其然又出現在她嫁人前的閨房裏。
簡家其實只是商戶之家，雖然有錢，但在京城裏算不上什麽，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遠親在京都做了京官，明王還對他們家的小女兒一往情深，甚至在得勝歸來後，特意求了聖上賜婚。
簡爾爾本以為這次和之前一樣，重生的時間在成親前不久，可她看到銅鏡中的自己後，愣住了。
這是，十五歲的她。
一切都還沒開始，簡家不過剛剛入了京城，紮穩腳跟沒多久，她也還沒有救下暈死在小巷裏的謝明。
簡爾爾心口裏湧上難以言說的激動，她重複了那麽多次，只有這一回真真切切的回到了一切尚未開始時，她是真正的擁有了自由！
她掌握了身體的使用權，可以拒絕一切莫名其妙的愚蠢和苦難！
她還想要見一個人。
那個人帶她逃離，帶她打破禁制，讓她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那個人在見到了她的醜陋她的愚蠢後，告訴她，他愛她，愛全部的她。
可她到現在甚至不知對方的名字，腦海裏只有一個朦朦胧胧的小侯爺。
她不停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她打開首飾盒，翻了翻裏面那少到可憐只能勉強用來充充門面的首飾，忽然想到上次即便在私奔離開的路上，他也會為她挑選無數飾品，然後再一本認真地和她讨論，今日的衣裳該配哪一套。
簡爾爾想着，忽然抿着唇瓣笑了。
他留給她的首飾她帶不走，但他的話她牢牢記在了心裏。
他說：“世間是有很多人，但他們都不是你。更何況，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你，沒你這世間都轉不開。”
融合了多次輪回的記憶後，簡爾爾忽然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了。
他不是為了哄她開心，信口胡說，他是認真的。
這個世界沒了她，或許真的轉不開。
所以每次她一自盡一切就會重新開始，她是這個世界最重要，最關鍵的一環。所以她無數次嘗試着打破輪回，周圍的人和事也會推着她走回老路。
哪怕小侯爺帶着她離開，遠離了是非發源的中心地，謝明還是追了過來，并且過早的對她表白愛意。
“可如果我這麽重要，那麽謝明又是什麽呢？”簡爾爾皺眉。
她還記得有一次，是小侯爺殺了謝明，于是一切重新開始，那一回她尚未來得及自盡。
謝明也是和她一樣的存在，可以左右一個世界的存亡與否？
簡爾爾一邊梳頭發，一邊将知道的信息在腦海中梳理。
“這麽看來，我和他就像是話本子中的癡男怨女，整個世界都是圍繞着我們二人轉動，其核心不過是個叫人作嘔的愛情故事。”
好像說通了。
一切的光怪陸離都得到了解釋。
簡爾爾給自己梳了個堕馬髻，又戴上步搖和發簪，點了胭脂，塗抹在面頰和嘴唇上。
十五歲的她，青春年華正好，光是美貌就足以讓簡蘭蘭記恨不已，稍作打扮已經光彩動人。
哪怕她嫁人時不過十七，卻也在短短的婚姻生活中被搓磨的不成樣子，每次見到那個人，她用的都是那樣醜陋又難看的一面，甚至有兩次還大着肚子。
這次不一樣，她會用最好看的模樣，去見想見的人。
“如果這世界是個話本子，那也是我的本子。”
“誰來做這個男主角，該由我說了算。”
她最後戴上和發飾相匹配的耳墜，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誰都知道簡爾爾這個大小姐不受寵愛，性子也內斂，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乍一見到她精心打扮出門，下人第一反應是愣住，見她走出去好一段路，這才趕忙追上去問大小姐要去哪兒。
簡爾爾不想惹沒必要的麻煩，她面上帶着冷漠又不失禮貌的笑意，“蘭蘭和娘親身體不适，我實在憂心，正打算去廟上為她們祈福誦經。”
聞言婆子感嘆道：“大小姐果然心善，又一片孝心，夫人和二小姐知道了都會高興的。”
簡爾爾面上笑意不變，又和婆子寒暄幾句後轉身離開。
婆子看她有些匆忙的腳步，又一次感嘆道：“還是頭一次見大小姐這樣行色匆匆呢，這樣孝順的孩子，真是難得一見了。”
簡爾爾是很急。
上一次死亡前的念頭正在她腦海裏不斷盤旋：
想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