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賀律琮和葉珈冕的戀愛模式, 非常平淡。
确定關系後，兩人像是分開旅行，一個飛往紐約, 處理堆積的公務；另一個留在影視城，在青山綠水裏演繹生死離別。
賀律琮依然非常理性。
他沒有因為葉珈冕身份的改變, 而變成一個陷入愛河的愣頭青。
他仍習慣像兄長一樣，盡可能全面地了解她的狀況, 然後安排可靠的人，照顧她的生活, 解決她身邊所有的問題。
一切和過去一樣。他們之間, 只是多了一個被嫉妒心和節日氛圍，意外催化的吻。
也許, 和未來也一樣。
只是，在放下文件的每一個空隙, 想起家裏還有個不省心的小女友，他的心底會劃過一抹柔軟。
這種感覺莫名有點像……老夫老妻？
然而，葉珈冕可不這樣想。
她在跌宕起伏的劇本裏又哭又笑，無法出戲時, 也期盼有人什麽都不做，只是親親抱抱自己，就像除夕那晚一樣。
而賀律琮并不在身邊。
偶爾排練，她忍不住把賀律琮代入劇本裏, 立即懊喪得不行, 這實在是太感性了。
明明這戀愛……就談了個寂寞。
好在, 等她睡一覺, 暫時從劇本裏抽離時，又變回那個沒心沒肺的自己。
“葉珈冕？”
賀律琮在視頻裏皺眉。
“啊？”她立即回過神, “你剛剛說什麽？”
賀律琮：“我說，鏡頭拉近一點，讓我看看你的左臉。”
葉珈冕偏不。
她剛剛明明問他，怎麽會知道自己過敏的事，他竟然笑而不答。
葉珈冕把手機立靠在桌子上，人站得更遠，像個叛逆的小孩。
賀律琮微微窒息。
因為鏡頭拉遠，葉珈冕來不及更換的戲服完全暴露出來。
那是一件淡紫色的旗袍。
挑剔而難以搭配的顏色，和她細嫩的冷白皮相得益彰。
每一朵刺繡、每一處裁剪，都勾勒出女性柔美的身段，完全為她量身而作。
他有些心猿意馬。
他第一次把她當做生理成熟的女人看待，而不是心理年齡只有十八歲的小女孩。
他甚至不想承認，未來她的這些美麗，會被拍進劇照，供更多人欣賞、瞻仰。
嫉妒心再一次詭異地冒出來。
“葉珈冕，把外套穿上。”賀律琮有些口幹舌燥。
相比欣賞美麗，他更不希望她感冒。
葉珈冕只是調高了室內的溫度。
要她在一、二十度的春天裏穿冬天的棉襖？這位剛剛晉級的男朋友，未免管得太寬。
“賀律琮，我的《末代格格》馬上就要殺青了。”葉珈冕主動告訴他。
“嗯，等你殺青前，我會回藍洱灣陪你。”
“……我不是說這個。”葉珈冕想說，她不是戀愛腦，她很有事業心的好嗎！
“那是？”
葉珈冕深吸一口氣，“下部片，我想演電影，我想演蔣正烨導演的新戲——《烈火女俠》。”
賀律琮愣住。
蔣正烨是內娛影壇大師裏的大師，擁有完全獨立的電影工坊。
他的作品總能将文藝片和商業片完美融合，口碑、票房與獎項三飛。
和作品一樣出名的，是他古怪的脾氣。
蔣導有三不用：整容的不用，演技差的不用，軋戲的不用。
每部片，合作參投的資方很多，卻沒有一個大佬，能幹涉他的劇本和選角。
這次，蔣導籌拍的新電影《烈火女俠》，是一部古裝武俠劇。
同樣是大女主題材，各方非常看好。賀氏領投的信息一傳出，《烈火女俠》選角導演的電話就被打爆了。
葉珈冕在一川，知道這個消息并不意外。
賀律琮當然不介意葉珈冕通過他，來争取這個角色。
她是他的人，自然任何時候都要護着。
但是……賀律琮認真回答她：“這部戲，你演不了。”
“為什麽？”葉珈冕有點生氣，“賀律琮，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
她争取這個角色，是因為她喜歡蔣導的作品，也喜歡這個故事。
她主動告訴賀律琮，是因為嚴苓說，身為頭部資方的賀氏，已經定了青禾的秦蔓出演女主角。
她當然不服氣，“別人能演，為什麽我不能演？”
賀律琮耐着性子解釋：“你可以去試鏡，但這個角色不适合你。”
葉珈冕冷笑：“那賀少爺覺得，誰更适合？”
“誰演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去年，賀氏的影視投資部做述職報告時，介紹過蔣導的新片規劃。
賀律琮很清楚，《烈火女俠》裏有大量的馬術和威亞戲，僅武術訓練，就占用了拍攝時長的四分之一。
讓葉珈冕去拍打戲？根本就是拿性命開玩笑。
而且，現在告訴她實情，只會增加她的逆反心理。
葉珈冕：“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讓你的秦蔓來出演。”
“葉珈冕，選角是由導演組決定的。”賀律琮強調事實。
“呵，你居然承認了？”
“承認什麽？”
“渣男，我要跟你……”
“分手”兩個字來不及說出口，葉珈冕的手機竟然沒電……關，關機了。
她氣得在房間裏砸枕頭。
賀律琮回憶他們的對白，終于後知後覺。
什麽叫“他的秦蔓”？
他頭痛扶額。
**
進入四月份，《末代格格》的集中戲份總算拍完。
葉珈冕表明下部戲想拍電影後，嚴苓确實送來了幾個電影劇本。
仙俠、穿越、都市時尚……萬變不離偶像劇式的情情愛愛。
葉珈冕看了兩眼就丢開，“這些都是餘霄霄挑剩下的吧？”
嚴苓黑臉：“是又怎樣，上次接《末代格格》，咱們壓了她一頭。這次有大IP，先給她遞本子很正常。”
“什麽大IP？”
“根據現象級小說改編的宮鬥劇，《帝妃傳》。”
“又是清裝啊，餘霄霄對《末代格格》真有執念。”
嚴苓搖搖頭，“還沒定。這部戲的主動權在小王爺手上。”
“烏喬？”他是紀滕川的外甥，“小王爺”這個外號，還挺貼切。
嚴苓說：“比起餘霄霄，烏喬更希望你來演。”
葉珈冕敬謝不敏，“我要挑戰蔣正烨導演的戲。”
“《烈火女俠》？”
嚴苓看了看葉珈冕的細胳膊細腿，“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勸你，還是現實一點吧，你不行。”
葉珈冕不滿：“我哪裏不行？”
“蔣導拍動作片，不喜歡用替身，95％的戲份都要求演員獨立完成。”
嚴苓又說：“開拍前，還有長達一個月的體能訓練。跑步、拉練、仰卧、馬術，每一項的單日訓練都長達八個小時，請問你能撐幾天？”
“……”
這些，葉珈冕還真沒考慮過。
難怪賀律琮也反對她接這部戲。
嚴苓：“路要一步一步走，戲要一部一部拍。現在影壇風險大，好的賺翻天，差的連底褲都保不住。
“一川有國內最成熟的明星運作流程，只有先賺到流量，有了變現的能力，藝人的選擇才會更多。”
嚴苓扔下劇本，葉珈冕卻陷入了迷茫。
情場失意，職場沒戲，這個時候，雪中送炭的友情尤其可貴。
葉珈冕再見到宋姝的時候，被她凸起的肱二頭肌吓了一跳。
“厲害吧，一個月沒白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拍打戲了。”宋姝放下胳膊，笑臉盈盈。
“你也在準備蔣導的戲？”葉珈冕直接問。
上次贈藥後，葉珈冕和宋姝的友誼大增。
不拍戲的時候，她們偶爾約下午茶，也聊彼此的工作和喜好。
宋姝不瞞她：“我想争取《烈火女俠》女二，不過經紀人還沒有安排。”
青禾“打”女如雲，個個實力派，宋姝進公司不久，可能連試鏡的資格都沒有。
葉珈冕有點佩服她，看起來毫無希望的角色，她竟然提前一個月就準備了。
而自己，只會沖無辜的人炸毛。
葉珈冕偷偷打開微信，把某人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她想，無論成功與否，都要去見一下蔣正烨導演。
宋姝回到酒店，依照慣例，把她和葉珈冕的合照，發到朋友圈。
發布的時候，她選擇了某個人可見。
宋姝算好時差，四個小時後，“不小心”轉了一條鏈接，發送給賀律琮。
兩個小時後，賀律琮看到宋姝的微信和朋友圈。
宋姝很誠懇，為“不小心”發錯信息而道歉。
賀律琮看完鏈接标題，直接轉發給方桓。
方桓問：“賀董，這是《烈火女俠》的女二試鏡通稿？”
賀律琮點頭，“安排宋姝，去試鏡女二。”
方桓非常驚訝。
通常情況下，賀氏推薦的演員，100％都會被錄用。
哪怕是蔣導的戲，宋姝整過容，主角演不了，配角基本沒跑。
但這是賀律琮第一次，為一個女人的角色打招呼。就連家裏，那位作天作地的大小姐，都沒有這樣對待遇。
“這位宋小姐，還挺會來事……”
方桓适時住口，這不是他該關心的事。
自家BOSS一個月前主動問起《烈》劇的籌備進度時，臉色黑得吓人。害得方桓連夜給國內的文娛負責人打電話，所有人都以為這項目要黃。
仔細想想，從除夕到現在，差不多兩個月，賀先生私下的心情好壞非常容易辨認，看手機的頻率也明顯增多……
這些變化，當然要歸功于影視城那位“小格格”。
至于宋姝，方桓和她打過交道，絕不是盞省油的燈。
賀律琮明白方桓的眼神。
他也明白宋姝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
但她是葉珈冕為數不多的朋友，賀律琮不介意順手借點“東風”給她。
畢竟，友誼的本質也是資源置換，根本不存在為愛發電。
就像他滿抽屜的名片，哪一張不是赤/裸裸寫着“利益”兩個字。
說起這個，賀律琮有些內疚。
賀氏的産業轉移比想象中棘手。
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華爾街那幫狗腿律師團，就會追着他鬧翻天。
他不得不花大把時間留在紐約，向股東解釋每一筆投資的來龍去脈。
這樣的情況，至少還要再持續一年。
可是……葉珈冕需要陪伴。
“去安排吧。”
賀律琮不介意為小女生之間的友誼添磚加瓦。
但，若有人傷害到葉珈冕。
也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
**
《末代格格》殺青得非常低調，劇方官博僅在超話裏發了一張海報，熱搜排在五十開外，毫無水花。
除了題材特殊的原因，今天的熱搜榜，有一半都被“影視節紅毯”給霸占了。
小花和流量們的禮服、發型、配飾，輪番登場，在熱搜榜上你追我趕。
就連葉珈冕，都被公司買了個“葉珈冕水墨公主裙”的熱搜，在榜眼挂了三個小時。
葉珈冕無暇顧及網絡的狂歡。
她拒絕了前來合影或交換微信的同仁，在人群中尋找期待的身影。
終于，在一處隐蔽的休息區，她找到了蔣正烨導演。
“蔣導。”
蔣正烨正在閉目養神，像是不太适應會場的喧嚣，只有指尖微微彈動着。
蔣正烨睜開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
“葉珈冕。”
他竟然能完整叫出她的名字。
“您還認識我？”葉珈冕非常驚喜。
蔣正烨：“當然，我用過的演員，絕不會忘。”
去年夏天，“小小葉複出”的通告全網推送，他想不知道都難。
葉珈冕感動得想哭，“老師。”
衆所周知，蔣正烨是影壇殿堂級的導演大師，但是很多人忘了，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執導的電視劇，是《漂泊葉》。
蔣正烨和程少安同齡，那時候正直英年，不像現在已經滿頭白發。
他犀利又睿智的眼神，似乎多年未變。
葉珈冕剛開始演戲那會兒，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要教。
小朋友嘴甜，“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喊得特溜，唯獨在不茍言笑的蔣導面前，每天吓得一聲不吭。
蔣正烨對小孩子很寬容，彼時，他身兼影視學院的名譽校長，特許葉珈冕喊他“老師”。
那幾乎是肯收關門弟子的意思，而不像現在，圈裏圈外都好為人師，也好稱別人為師。
可惜後來，葉珈冕出國，她和所有人斷了聯系。
蔣正烨瞪她，“你眼裏還有我這個老師？”
這就是還認她這個“小徒弟”了，葉珈冕眉開眼笑。
“我後來不是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所以不敢去見您嘛。”
這話不假，當年《漂泊葉》殺青，分別的時候，蔣正烨寄語她：“考不考影視學院無所謂，但表演是你的天賦，任何時候都別丢了。”
葉珈冕丢了，花了十六年時間才找回來。
蔣導來了興趣，“說說你複出這半年，都拍了什麽戲。”
葉珈冕如實回答：“一部《商戰時代》在央臺開年，一部《末代格格》剛剛殺青。”
蔣導挑眉，用鼻孔告訴她，除了他自己導的戲，在坐的都是垃圾，都是爛片。
葉珈冕自行體會了一會兒，有些哭喪臉。
“我知道您很失望，但是我現在無權無勢，很多戲不是我想拍就能拍的……”
葉珈冕忍着笑，怕自己一擡眼就會變成某音裏的壞女孩。
蔣正烨沒拆穿她拙劣的演技，“哦，那你想拍什麽戲？”
“聽說您最近在籌拍……”
“哼，《烈火女俠》，你想都別想。”
“老師……！”這老小孩，怎麽和賀律琮一樣絕情。
“我不用白瘦幼。”
蔣正烨拒絕她，又補充了一句，“至少這部戲。”
葉珈冕急忙道：“老師，我可以做增肌訓煉。”
蔣正烨撇過臉，顯然不想再和她聊這個話題。
戲是演不了了，不過葉珈冕沒有忘記，今晚的真正目的。
“老師，我想請問您，您還記得當年……”
葉珈冕沒說完，一位女明星，敲了敲半掩的房門。
“蔣老師。”
今晚影視節，最佳女主角秦蔓，拖着藍色的星空紗長裙，優雅地走了進來。
同為女人，葉珈冕也被她的美驚豔。
秦蔓是健康的蜜色膚。長年健身的她身材豐滿勻稱，凹凸有致。再加上年齡的緣故，渾身散發着成熟女人的氣質。
葉珈冕默默收回了“增肌鍛煉擺脫白瘦幼”的flag。
那是一種經年累月的美人氣質，可甜可鹽，不像葉珈冕，又青澀，又沉不住氣。
強練，只會揠苗助長。
秦蔓舉着香槟，和蔣正烨碰杯，眼睛不着痕跡，掃過葉珈冕。
“蔣導，《烈火女俠》的劇本我看了，還有些細節，咱們約時間再商榷一下？”
秦蔓說完，也是一愣。這種業內機密，不該輕易說出口。
但是，今晚在會場，她看到葉珈冕身上這條水墨公主裙的那一刻，就無法再淡定了。
即使站在萬衆矚目的領獎臺上，她的心也沉在谷底。
她滿腦子都是那條裙子……還有那張比她更年輕、甚至更美麗的臉。
那條裙子……秦蔓曾一眼看中，并囑咐造型師，務必要借到。
仙牌的超季高定，雖然難借，但以秦蔓的資歷和人脈，如果連她都借不到，內娛恐怕再無旁人能穿。
但第二天，造型師打來電話，說那條裙子已經被人原價買走。
秦蔓心有不甘，輾轉打聽，才知道是賀氏下單，由方桓全程處理。
秦蔓心裏有些甜蜜，賀律琮買這樣一條裙子，必然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然而，驚喜始終沒有等來，她不好直接問，只能草草選了另一件高定，穿上去走紅毯。
直到今晚，答案才被揭曉。
秦蔓輕一下、重一下地碾轉着杯腳，抓心撓肺地猜測，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和賀律琮到底是什麽關系。
靈光之間，秦蔓突然想起數月前的桃花新聞。照片裏，黑色的賓利車一閃而過。
原來是她。
那晚，就是因為她，賀律琮才會突然離開就酒會。
眼前的人，有着與衆不同的美麗，秦蔓可以不服輸，但是葉珈冕很年輕，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差距。
《烈火女俠》還未出演，她的心已經被烈火煎熬。
